在这阴暗狭窄的房间中,火光微弱到了极点,映出了易乐那和平日里截然不同的脸色,握拳的手青筋暴戾血管几欲迸发,猛地一锤墙面,墙面直接被捶出了一个大黑窟窿。
易水星怔怔地跪坐在地,向着瘫在地上的易过之爬去,一步一拉扯,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终于爬到了易过之的身旁,小心翼翼地伸手,想要为师父整理衣物,却一手抓空,什么都触摸不到。
易水星简直要溺水窒息了,连呼吸都困难,他实在不知该如何现在的场面,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糟糕,糟糕透了。
但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为何易灵山的大家那般讨厌人类……
是啊,怎么能不讨厌呢。这群名为正道修士的人类可是用了最残忍的方式折磨了他们的族人、朋友、亲人,害得他的师父不成人样。
难怪在万古的记忆中师父那般的温和随性,如今却冷淡寡言,不喜人近,易水星还曾想过是不是师父不喜欢自己,原来,原来是这样的啊……
更可笑的是,师父居然还把他这个曾经的人类抚养长大,悉心教导,这算什么?
现在易水星更不敢让师父知道自己曾经的身份了,他不配,他不配做师父的徒弟,更无法面对易灵山的大家。
砰!地一声,一个看似人形的肉球被狠狠砸在了地上。
易水星循声看去,那人是个半白头发的老头,手脚具被折断,被胡子整齐包围的嘴不断呕出大口大口鲜血,但是心脉没有受损,看得出来是故意留着他的心脉。
只见那老头颤抖着往易过之这边爬,一边爬一边哭,恐惧到了极点,“对不起,对不起,我……我错了……”
“求您……求您饶了我吧……”
一道有力的灵气袭来,狠击在了老头的肩背上,他顿时向下猛地一砸头,向易过之磕了个响头。
“说吧,把所有的前因后果,一字不差的说清楚。”声音从后面传来,没有愤怒,没有大声,没有威胁,只是很平静的声音,却不知为何,易水星感受到了极其强大的威慑力,那声音仿佛在昭示:如果不想死得更惨,就不要企图欺骗我。
易水星回头看,是……千实!再一想梁玄辰说过的话,果然千实就是易灵山的大族长,千实身着一声紫袍伫立其间不说话不笑,仅仅是冷静地看着这一切的时候,易水星感受到了强大的压迫力,这种压迫力和师父对易水星的压迫力不同,这是掌握全局的俯瞰者对所有愚蠢肤浅的蝼蚁的压迫力,不需要任何动作,不需要任何言语,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人心甘情愿的臣服。
这样的大族长……易水星实在难以把眼前的这个人同古溪镇偶遇的千实联系在一起。
立马就有人道:“大族长……”
“过之他……我们……”
“你们先安静,”从大族长的身后又出来一人,一头高高束起的卷发以及英俊的面庞格外地惹人眼球,径直向易过之走去。
先是使了个术法,清洗去易过之身上的脏秽,检查伤口整理好易过之的衣襟,然后把易过之整个小心地抱了起来,他浑身的灵力都在向着易过之缓慢流去。
从那人走过来,再把易过之抱过去,易水星都没想起来这人是谁——是陌生的面孔!
在那人经过那地上满身是血的老头身边的时候,他突然顿住了脚步,冷冷地斜看下去,嘴角勾起一个阴恻恻的笑:“嘴巴是被缝上了吗?需要我帮你撬开吗?”
那地上的老头连连惊恐地摇头,因为周身的疼痛,加上着急紧张,话都说不清楚,“不……不……我,我说……我说……”
“呵。”他一声不屑的嘲讽,移开眼神,抱着易过之走了。
方才那斜视的一眼,不知为何,易水星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熟悉,随后易水星脑海中就浮现出了秦子松那张欠揍的脸——没错,是和秦子松神似。
“药。”他转头对还因为怒极而满身火气的易乐道。
易乐立马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丹药,小心地给奄奄一息的易过之服下,最后忐忑地问:“江|哥,过之哥这伤……”
易水星在易灵山的书册中看到过除了大族长,易灵山还有一位族长,名叫易江,大族长游历前把易灵山的一切都交给了这个由他亲手带大的孩子易江,但后来这位易江族长似是出去游玩了,鲜少有关于他的记录。
而眼前的这位江|哥,十有八九这位就是多年前游玩在外的易灵山族长易江,只是易灵山的人鲜少同易水星说这些,所以易水星对这位族长的事也知之甚少。
今天,才是易水星第一次见这位族长。
易江的声音悠沉带着难以言喻的嘶哑:“过之的筋脉全被挑断,心脏……不知被挖了多少次,估计……是想要灵丹吧。”
“灵丹?”易乐一听这两个字就觉得不可思议。
“我族的灵丹聚天地灵气而生,经过后天的修炼更是强大之至,然而鲜少人知晓,我族灵丹同妖族和人类修士不同,是没有形态的,气蕴遍周身,天地为一体,便是我们的灵丹,可以说我们没有灵丹,也可以说我们本身就是灵丹,他们想用平常的方法自然不可能成功。
不过他们也没那么蠢,定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挖取周身灵气最为充盈的心脏来提炼,我族恢复得快,只要不死,他们就可以无穷无尽地抽取这天地精华。”
“这……这也……”易乐整个人都在发抖,说不出话来。
“易鸟一族生于天地,享受着无尽宠爱,当然理解不了我们这种人,每日每夜刻苦修炼,从不停歇片刻,终其一生也不就是个普通的高手而已,得道?飞升?怎么可能,我等皆是平庸之辈罢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头癫狂地笑了起来,因为笑得太猛,又狠狠地咳嗽起来。
“不过易鸟一族的灵丹可以直接令人飞升,你说,这样的诱惑,谁能抵挡得住?”他的面部突然狰狞起来,眼中满是邪恶,“那可真是个好东西啊,仅仅是心脏,那灵气就充盈得让我直接升了一个台阶。”
他又突然话锋陡转,凶狠起来,像是方才的害怕都是假的般:“天地不仁,就休怪我等不义!本来差一点就要成功了,差一点就要成功了!你们为什么要坏了我的好事,你们所有人都该死,都该死!”
“你确实到死都飞升不了。”易江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是啊,我是飞升不了啊,我们普通人哪有你们易鸟一族生来就高贵啊……”老头在地上全身颤抖地大笑,不停地呛咳,疯魔了般像是什么都听不见,可笑累了,他又异常地安静,泪流满面,嘴里不住地喃喃:“明明皆是众生,可为何上天就是这样地不公呢,我一心求道,为何耗尽毕生,到头来还是什么都不是呢……什么万物有灵,什么众生平等,什么世界之大必有容身之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
第60章 “我本欲修天地道,奈何天地最无情。修行一道艰险困苦,漫漫长路无人伴,身心之苦在所难免,稍不注意便跌落万丈深渊。
这时,你们当中有的人可能会退缩,也可能会问,我本是为长生而来,修行不仅不能长生,还有丧命的风险,还有修行向道的必要吗?
有。我们不问天修行一道,为的是静心、修身、除碍,为求达到万物与我共生,天地与我为一,方能领悟天地之道。至于长生,你们若是刻苦修炼,悟出自己的道,他日飞升也非是不可能。
我本不是什么修行大能,教授不了你们太多,你们多加努力,几百年便能达到我现在的水平,当然,修行中人不遑有天赋异禀之人,那便不是我等普通人所能企及的。
这时,你们也许会问,既然永远也无法企及那些天赋异禀之人,我还有勤奋努力的必要吗?
当然。你们要时刻谨记,修行永远是为自己,为了自己心中的道,为了自己心中所追寻的真理,不是为和旁人攀比,这是最忌讳的,尔等需每日自省,切勿忘了本心。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还望在座的诸位能抓住光阴,早日领悟出自己的修行之道,不负此间一遭。
作为你们修行道路的引路人之一,首先祝贺诸位,能不忘初心坚持到现在,望往后长路,诸位亦能不负今日。”
作为不问天山巅的最有资历的长老之一,这是白旭给初来不问天求仙问道的修行者的第一课,几百年来,从未变过。修行不久者最忌心不端身不静,他为的是引心入道,在这第一步能让初来乍到的修行者领悟自己的道,避免误入歧途,同时,每教授一遍,也是对自己的一次警醒,使自己不忘初心。
白旭的脑中不断浮现出昔日的画面,嘴里不停地喃喃,“狗屁,哈哈哈哈,假的,都是假的,天资平平之人再怎么努力都是没用的,没用的……”
易灵山的大族长默默地看着蜷缩在地上像狗一样的人,哪里还有作为天下间最负盛名仙门不问天山巅的名满天下的白旭长老的样子。
易千实还记得,当初他第一次见这位长老的时候,便觉他满腹学问不容小觑,同时又潇洒淡泊与天地之间,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仙风道骨,实实在在的修行一道中领悟极高的前辈。
可如今呢?像条狗一样,爬在地上,让人唏嘘。
易千实不知自己此刻到底是什么感受,他闭眼想了想从前的自己,是不是也曾这样过呢?像条狗一样爬在地上。只不过他的运气比白旭好,他自暴自弃一走了之后,反而得上天垂怜重获新生了。
他令易灵山和诸多仙门进行交流,希望能集百家之能,更多的帮助那些还深陷苦难的人。修行本是一道,唯有合众为一,方能发挥最大的力量,他希望能够打破隔阂,既然天地不仁,那我便顺应天道,但我绝不会屈服。
他坚信,总有一天,会有天下大同,障碍除尽的一天。
可他好像又错了,这一次错得更加彻底,他知道,易灵山的大门不可能再打开了。他自己尚且可以一次又一次地去尝试,可易灵山的其他人呢?他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他们呢?他们大多数本就不喜与人近,因为他这个任性天真又不靠谱的大族长,易灵山才同外界频繁交流。
本以为自己早已和从前不同了,可到头来,得到了什么?做到了什么?又改变了什么呢?
除了更加深重的仇恨厌恶隔阂好像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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