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寂静后，轻淡缓慢的声音从高处飘来：“你这回答倒是令我有点意外，能让你这么快产生变化的是什么？”
是万古。
易水星唇角一勾，望向声音来处，无惊无惧，“自然是前辈理解不了的事物。”
秦子松还记着刚才被打的疼，“易兄你叫他前辈做什么，亏我还觉得他人美心善，没想到是个蛇蝎美人！”
易水星：“年级大的我都称前辈，尊老敬长嘛。”
梁玄辰搂紧易水星，得意：“我有水星兄保护。”
秦子松和易水星同时：“……”
“都说人与人之间并不能互相理解，反正现在闲来无事，不妨你说来听听，我不理解的到底是何物，”万古一向轻淡缓慢对任何事似乎都毫不在意的声音头一次露出了点好奇来。
易水星把梁玄辰安安稳稳地放回了陆地上，缓步而去，“时间慢长，世界空大，前辈一定很孤独吧。”
“……你不问答我的问题，倒是先揣度起我来了，就不怕死吗？”万古的声音似是玩笑，又带着点凌厉，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易水星突然笑了：“我对前辈还有用不是吗，不然怎么会活到现在呢？”
“前辈也不想最后关头功亏一篑吧？”易水星头一次有些危险地眯起眼睛来，让人看不透那双眼眸深处到底是什么。
万古一笑：“我什么都还没做，你倒是先威胁起我了，看来是长进了不少，你师父教你的？”
“师父一向教导我潜心修炼，怎会让我学些不好的，”易水星修长如玉的手指摩挲过树干，眼底倒映着无望海的极寒，“当然只能跟前辈学了，毕竟前辈深谙此道，晚辈怎么也只能学个皮毛，比起前辈肯定相差甚远。”
万古丝毫不在意易水星暗中讽刺，反而认同，语气中带了一抹与平常看似无异的笑意：“也是，你师父一向单纯善良，为人温和亲近，估计他自己都不懂，又怎会教你呢。”
在易水星的印象中，师父从来都是清冷独来独往，他从未见过师父和谁亲近过，相反对同人亲近这件事很厌恶。这个万古到底曾和师父多熟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明显的维护师父，对师父很有好感，说不定曾经还是什么亲近的关系，为何如今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见到师父？
是因为易灵山结界紧闭，不与外界通往来吗？可若真是亲近的关系，师父又怎会不见他呢，他这样子也不是人类，不至于让师父厌恶，还是说他做了什么事，毕竟这个疯子什么都做得出来。
易水星一哂：“前辈倒是和师父很熟。”
“……是熟，”万古闭了闭眼，没再说话，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曾救他于深山，曾引领他入道，曾同他谈笑九天的人。
少年的万古脸上带着几分青涩，修炼总也不专心，一转头就东想西想，比其他弟子更加顽劣，但就是如此青涩的少年，是不问天山巅最出色最有天赋的弟子，是唯一一个被不问天山巅之上所有长老认可的最有可能飞升的天赋异禀之人，即便是不问天最厉害的掌门都为之惊叹，是真正天资卓绝令人仰望的存在。
这样的一个人，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定会仙道通途，前途不可限量。
可除却这些充满光芒的外衣，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他也有着令他仰望并且遥不可及的存在。
不问天作为天下最富盛名的仙门，每天都会有来自五湖四海的大量任务需要处理，万古便每每借着出任务之由，偷偷一个人跑去易灵山见易过之。
每次万古总会在那棵高大异常的浮华树下喊：“过之哥哥，你在吗？”
浮华树一年四季都盛开着淡粉色的花朵，是年少时的易过之亲手种下的，浇灌了不少灵力才能长得如此高大。
遮天蔽日的花朵间传来好听的温润如玉的笑声：“不好好修炼做任务，又跑来玩儿，还想不想飞升了？”
万古摸摸脸，青涩的笑：“想，当然想！”
“那还不回去好好修炼？”
万古似有意无意地小心问：“那我将来飞升了，可以一直和过之哥哥在一起吗？”
花间的人笑：“等你飞升了当然可以，不过可别太骄傲大意，到时候飞升失败，你就只能早早入土为安了。”
万古激动得跳起来，开心地说：“那我一定会早日飞升的，到时候我就搬来易灵山天天陪着过之哥哥，过之哥哥可要说话算话！”
树上懒懒的人轻轻飘下来，露出繁花后的真颜，温润如玉，眉眼弯弯，衣决似仙，似是九天之上的谪仙，可偏又温和可亲，让人心生好感不由靠近。
易过之笑着抚摸少年万古的头，“我说话自然算数，小孩儿，你可别让我某日听见你的噩耗。”
“不会的，我一定会来易灵山！”年少的万古大胆的保证，丝毫没有对未来的迷茫于不安，好像所有的事只要他想都能有好的结果。
“那我可就等着你了，”易过之一弹万古的额头，万古便闭眼略微向后一仰，调笑：“易灵山的大家也都会知道，你可要努力争取不成为大家的笑柄呀。”
昔日画面顷刻转换，高大异常的浮华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绝壁之巅的练剑台。
易灵山的人大多是不练剑的，练剑台更多是作为偶尔游戏的地方，所以许多时候练剑台很安静。
隆冬时节，易灵山已是纯白一片，练剑台由于结界护持，即便是飞雪也绕道而行，大雪之下的练剑台像是一座孤寂而宏美的城，依旧温暖如春。
练剑台上，一少年正器宇轩昂地挥舞手中银色长剑，凌冽剑光在绝壁之巅闪烁不止，挥剑人身姿矫健轻盈，那长剑窝在他的手中像是一片轻快而锋利的叶子。
正是万古，而一旁是在指导他的易过之。
易过之微笑着点头：“不错嘛，最近进步很大，看来离你搬来易灵山的日子又近了一步。”
说着易过之指尖不断弹出火光，对准万古的不同部位，万古则抬剑格挡，而被格挡住的火光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再快一点，别分心，练好了定能在你们仙门那个十年一度的比武大赛上夺得头筹，你不是想要那个奖品吗，”易过之稍微一顿，调笑：“不过我听说这次的头筹是一柄玉箫，也没什么特别的功能，就是这石头比较稀有样子好看，天下仅此一件，你要这个干什么？不会是要送心上人吧？”
万古稳如磐石的手突然一顿，未能接住已经迅速而至的火光，肩膀生生受了一下，往后一个踉跄，才尽力稳住接下一招。
声音似乎有点不对，干笑：“什……什么喜欢的人啊，我就是自己想要，天下仅此一件的东西，不是很帅气吗！”
易过之一手摩挲着下颔，一笑：“你还喜欢这样的东西？易灵山上也有很多稀世难见的法宝，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我可以送你。”
“我会努力早日飞升，到时候搬进易灵山，那些法宝不都可以拿！”万古虽嘴上说着法宝，可心里压根不在意什么法宝，他在偷偷地想，想夺得仙门的比武头筹，然后把自己亲手赢得的奖品送给他的过之哥哥。
他知道他的过之哥哥一直把他当做小孩儿，所以他才要更加努力的成长，总有一天他要让他的过之哥哥看见他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也可以保护他的过之哥哥。
“你想得倒是远，”易过之看着挥剑的少年不禁一笑，“你说你一个人类小孩儿怎么就成天想着到我们易灵山这个妖怪堆里呢？怎么，讨厌人类，还是喜欢妖怪？”
不停挥剑的少年一个漂亮的旋转，背过了身，那身影单薄而坚定，声音还带着点青涩但已经相当有力了，“易灵山的大家都很好，是好妖怪，而且你们易鸟一族既不是人也不是妖，准确应该算是仙吧，等我将来飞升了，也是仙，到时候我就和过之哥哥一样了，过之哥哥每天这么无聊，我当然得来陪着过之哥哥。”
在易过之看不见的地方，少年万古的脸微微地红了，他用力地挥剑，不让那人发现端倪。
易过之想想自己的日子确实挺无聊的，但再无聊哪里又轮得到一个小孩儿说要来陪自己，偶尔教教这个小孩儿也不过是看他有天赋又不缺灵性，是个难得一见的修仙好料子，心中不免惜才，看着眼前的少年有点欣慰又有点好笑，“好啊，那你可真得努力了，现在这程度可还差得远，想要在易灵山生活下去，还得和其他人打好关系，说不定哪个妖怪某天不高兴了就吃了你。”
“过之哥哥肯定不忍心看我被吃掉吧！”
“那可不一定哦，”易过之眯眼笑，“毕竟你总是来吵我，没了你还清静呢。”
“过之哥哥你说谎，你明明也很高兴！”
“再不专心，就把你轰下去了，”易过之看着漫天飞雪，突然想到，论剑台确实许久没有这么吵闹过了，或许让万古来易灵山也是个不错的决定，能不能来最终还得看他自己的能力。
“好，”少年万古回过头来，像是对着虚空中看不见的人，笑道：“我就说我和你师父很熟吧，看得还满意小水星，看到你想看的内容了吗？”
易水星心下一惊，论剑台上的一切瞬间破碎，无数碎片堕入空旷无底的黑暗中，周遭雾气散去，易水星口中血气上涌，倒退两步被逼出了万古的识海。 ----
第52章 梁玄辰一个健步迅速飞至易水星身边，稳稳扶住了因为疼痛而身形不稳的易水星，同时无数藤蔓破土而出向着一处树梢闪电而至。
咔嚓！不计其数的枝叶被刺穿乱飞，一阵混乱过后，露出了光秃秃一片以及一个毫发无损的白色身影。
梁玄辰再要动手，被易水星抬手制止了。
“想不到前辈和师父是这样的关系……” 易水星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慢步而至的人，仔细打量一番，来人周身洋溢着说不出的忧郁，缺乏运动，只看脸的话似乎无害，有种弱不禁风的美感，实在难以和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联系起来。
“你还好么小水星，要是被你师父看见你受伤的样子，他会怪我没照顾好你的，”万古的语气缓慢平静，并没有受到方才被窥视记忆的影响。
侵心术，能唤起人内心深处最难以忘怀的记忆，只要咒术成功，不管是美好的、痛苦的、甚至被忘却的都能够被瞬间唤起，中术者便如提线木偶般任由施术者窥视操控，可一旦被识破，施术者也必将遭到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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