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闻闲意外的是,对于阿洛的突然惊醒,她十分习以为常,没有表现出一点惊讶,看来阿洛不止一次突然惊醒,也不止一次推开她。 这是属于灵魂深处的抗拒。 她说:“乖乖,娘是为了你好,为了你好……” 她这句话重复了很多很多遍,听上去不像是哄孩子,更像是对自己的一种催眠。 催眠结束以后,她道:“娘现在要去抓一个人,抓到了,你就回来了。” “走开。” 阿洛重复着。 沈夫人自始至终没有看见站在屋子当中的闻闲和许歧,从他们中间穿了过去,她走得飞快,带起了一阵风,脚步没有了往日的虚浮。 闻闲看向许歧,许歧耸了一下肩膀,无辜道:“还好我反应快。” 反应快到在开门的瞬间搞了一个移花接木。 这家伙一定是故意的。 闻闲想到了那个无比怪异的姿势,顿时感觉有什么东西闷在了胸口,闻闲很少会有生气的感受,毕竟世间所有事情都与他无关,所以没必要在意。 再者,也不会有人活够了在他头上挖土。 闻闲没动手,嘴上没有留什么情面:“能力不足,继续努力。” 沈夫人一来,遣散了那群小厮,他们跑的比谁都快,再加上钱亦澜一路进来打掉了不少,沈府里面的人顿时不够用了。 许歧跟在闻闲身后光明正大地走了出去,问:“这句话需要我记吗?连予兄弟” 闻闲:“?” “滚。” …… 去木匠铺这件事并不着急,至少要给他们好好准备的时间,走到半路的时候,闻闲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看不对了,沈府上面的黑气,少了一大半。 闻闲停了一会,回过头,许歧在等他。 他恍惚了一会,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记忆中,他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来不带尘,去亦不留尘。 但好像,就是很久很久之前,许歧也是这么停下脚步等他。 闻闲有些木然地朝他走去。 许歧伸出一只手,笑道:“别那么看我,兄弟。” “有一个坏消息,想不想听。” 他眨眨眼睛,看样子有点坏。 闻闲把许歧的手拍了下去,冷着脸道:“你干的?” 许歧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道:“在你眼皮子底下我哪里敢干这种事情,不过我修道,感觉比你灵敏一点。” 这种来无影去无踪的东西,挺多凭借的都是感觉。怨气压在头上,普通人一般是没有什么感觉的,不过他们的身体会知道,受害小一点就生个病,大一点就命丧黄泉。 这种东西不在闻闲的知晓范围内,闻闲道:“去哪了。” 许歧看了一眼包子铺的方向。 两人赶往包子铺的时候,场面已经不能用狼藉来形容了,本来就破败不堪的小木屋直接□□成了一片废墟。 废墟里站两人,干瞪眼对峙。 瞪了一会又要开打。 闻闲控制住了阿洛,许歧控制住了少卿,一人一个,孩子在他们手下看起来挺乖的。 许歧笑着:“小孩子打架还挺有破坏力的。” 他这句是玩笑话,不过不能解现在这个僵硬的氛围,闻闲的目光下移,看到了阿洛紧紧攥着的手,然后又慢慢松开。 闻闲的手随着阿洛身体的幅度一抖一抖,他把阿洛掰转身,看到了脸颊处的清痕。 阿洛哭了。 可是木头不会哭。 傀儡是木头刻的,非人之物,不会睡,不会吃,不会喝,不会哭…… 少卿嘶哑着嗓子歇斯底里:“你下山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带我,为什么!你和长风哥哥,为什么不要我!” 喊到一半,她抬起头:“你还,认识我吗?” 少卿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死了,她只觉得自己睡了一个很长很长的觉,后来她偷偷去了小溪边看了看。 一个怪物。 她被自己吓了一跳。 阿洛摇摇头。 少卿又问:“那你哭什么?” 阿洛哑然,抬头看天道:“难道不是下雨吗?” 少卿道:“没有下雨,你哭了。” 阿洛问:“我为什么要哭。” 少卿:“你后悔了。” “我为什么要后悔?” “你杀了半个镇子的人,你不应该这么干的,可惜我死了劝不了你,不然你活着给我烧纸,说不定我能收到,收到了我就不会来找你了。” “你死了?” “我死了?” “你为什么会死?” “我被杀了。” “被谁杀了?” “好多好多人,他们不太喜欢我。” …… 这么问其实有个弊端,就是阿洛会死。 古言常说不能和鬼说话,因为鬼本身不会说话,那是唤魂。 少卿杀过人,她算是十恶不赦的厉鬼,而阿洛,他还活着。 不过闻闲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当一个聆听者。他其实不算是一个热心血的人,直到现在为止,他都觉得若不是这件事和他扯上关联,那么复杂的人际关系他是绝对不会管的。 阿洛活不活死不死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是这么想的。 但闻闲其实听入神了,那么敏感的一个人,甚至没有察觉到背后有什么异样,许歧放开了少卿,飞身上前。 腰间的剑出鞘,寒光凛凛,挡下了那道白光。 闻闲被许歧整个护在了身后,闻闲还没来得及扭头,就被接连不断的白光晃了眼睛,许歧有些慌乱的用手给他去遮挡。 闻闲的视线开始渐渐模糊起来。 许歧用屏障把他给罩住了。 “你在里面听故事,我护得住你,问题不大。” 许歧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好像那一瞬间的慌乱不过是乱象,闻闲从中听出了很多情绪,笑意,恐惧,担忧,轻蔑…… 他从前喜欢通过声音辨别一个人,因为有些人热爱全面伪装,声音都能变,唯一变不了的就是内心深处的情绪。 声音可以听出来。 但许歧说话声音里面的情绪都挺怪的——带着很轻松的笑意。 就跟受了什么规定一样,说什么类型的话都要带上一点。 挺百搭的。 闻闲的注意力回来,发现许歧锁的屏障里面多了一个人:沈夫人。 沈夫人看着有些不对劲,她站在原地四处张望,整个人处于一种被吊着神经的疯狂,他的视线略过少卿,略过阿洛,略过闻闲…… 猛然间回首,眼眶几乎快撕裂开。 她拔下头上的发簪,尖叫一声,朝着闻闲冲了过来。 终日被怨气缠绕的人,不疯才怪。 沈夫人已经疯过很多很多回了,从一开始他嫁给一个贫穷的农民,农民整日打她,她累死累活劳作家务那天开始;从她摒弃自己的母爱,自己的良心,把她的儿子当做富贵的垫脚石那天开始;从她开始悔恨,开始忏悔,试着说服自己接受自己的过错那天开始。 疯的彻彻底底。 如今只不过是杀死一个毫不相干的,什么叫闻闲的玩意而已,就可以过上又富贵,又平和的生活,何乐而不为呢? 她的丈夫是个只会大吼大叫的废物,她可不是! 闻闲刚想伸手接住,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僵成了一块,根本动不了分毫。 沈夫人知道,一个木偶傀儡,刺穿了胸口就活不下去了,只有魂飞魄散的结局。 她满眼血丝,精确了闻闲的胸口,高高举起手臂! 闻闲闭上眼睛。 小秘密或许就是——那曾经动天撼地,名声狼藉,翻云倒海,令修真界都头疼的闻闲,复活后变成了一个废物,被一个手无寸铁的柔弱妇女一箭穿心,魂飞魄散。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闻闲耳边散开热气: “短短一时间救了你两次命,有没有想好怎么报答我?” ----
第9章 约定 来的人不止钱亦澜和怀安那两个人,他们身后跟着大批的修士,来自各个门派。众人眼见那长得极其像青阳许氏家主的男人进了迷雾之中,不一会又勾着嘴角晃出来了。 他们功力不足,探不出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保持十分警惕。 许歧礼道:“钱家主,好久不见。” 钱亦澜上下打量了一下许歧,讥笑一声:“挺好,怎么,你不死在你的青阳,穿着我家家服跑出去丢人现眼?” 一旁有修士窃窃私语起来:“许家主这是也接到密信,偷偷出来捉拿闻闲了,可是……他不是说不出来吗?” 有人道:“许家主这么做,一定有他的深意。” 他们的谈话声不算小,许歧听得一清二楚,他道:“各位想必是认错了人,我并不是你们口中什么青阳许氏的家主,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闲散道士,到此一游罢了。” 听此,各位都受到了不小的惊吓,纷纷设法去看许歧的耳后。 青阳许氏历代家主左耳后都有一个梅花印,许歧的就很特殊,是天生的,一看就能看出来。 许歧侧过半个身子让他们看。 有风吹过发梢,所有人都看到,左耳后干干净净。 许歧笑道:“经常有人把我和许家主搞混,可能是长得过于相似了,倒也真是有几分殊荣,哈哈。” 长怎么像,你不要命了! 众人想。 所来的修士要么从未见过这传闻中的青阳许氏家主,要么也有八年之久未见了,他们从南山城匆匆赶来,竟没有来得及叫上一两个青阳许氏的孩子。 众人面面相觑,有几个握紧了手中的剑,但不敢轻举妄动。 许歧这个把戏骗得过这些修士,可骗不过钱亦澜,所以在众人震惊之余,他低声对钱亦澜道:“朋友,这件事归我管,给个面子。” 钱亦澜眯起眼睛:“闻闲?” 许歧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钱亦澜自然看得出许歧脸上闪过了一丝不确定,正是这丝不确定,钱亦澜暂时不打算去管这件事。 熟真熟假,反正人在这里总归跑不掉,只一堆人耗在原地,倒真有可能被钻了这档空子。如今大部分修士还集中在南山城,钱亦澜心中暗笑闻闲真是打的一个调虎离山的好牌,耍的他们团团转。 冷笑间,钱亦澜的目光又阴翳起来,问道:“你方才咳嗽了?” 不只是他们,屏障之中的闻闲也听到了。 这个咳嗽声出现的极其突然,因为不知道是从那个方向发出来的,来的四面八方最后停留在每个人的耳边。 不是那种病弱的咳嗽,也不像是被呛到了。听上去有点像接下来要言说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的宣言。感觉接下来就要接一句“好戏开始了”。 令人觉得难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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