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文忽然看见自己蜷缩在落地窗旁,窗外是人造太阳照射下的城市广场,一个女人抱住他,白发铺地,蜿蜒而去,她没有体温,也没有呼吸,但她加热自己的怀抱,试图捂热一个心灰意冷、遍体鳞伤的幼童。 剧痛骤然刺穿阿尔文脑海,电流似的,在身体四处乱蹿。疼痛来得猝不及防,好像大脑机制不允许他回忆起这段过去似的,他不慎腿一软向前栽去,却落入贺逐山的怀抱。 他搂紧了他的后背:“怎么了?” “没事。” “别嘴硬,你从刚刚开始就不对劲。”贺逐山垂眼望着他。 阿尔文这才意识到,其实对方早已察觉一切。只是他一贯体贴,不忍拂面。 阿尔文忽地轻笑,把下巴抵在他颈窝:“我和你说过吗?我忘记了很多事情,忘记了很多人……我的记忆被删改过,有人希望我别记起任何事。” 贺逐山轻声:“你来过这吗?” 阿尔文摇头:“我见过‘她’。那不是什么营养液,而是一种防腐剂。它可以使细胞永远维持在主体死亡前的最后形态——这里曾经装过一具尸体。” 他们相识不久,但默契十足。贺逐山完全领悟了他的意思:“‘忒弥斯’真实存在过。” “准确来说,作为一个真真正正的人,一个人类……‘忒弥斯’存在过。” 阿尔文喘了口气,痛感消散。他便轻拍贺逐山的手起身,示意他自己没事。 他走向工作台:“他们没有将这个地方彻底清理,说明那个与‘忒弥斯’有关的未知实验已被放弃。他们自信这里不会被人发现,或者根本不怕被人发现。但……现在的我们知道的‘忒弥斯’,又是什么呢?” 人工智能系统“忒弥斯”是达文公司最得意的产品,也是使他们彻底掌握提坦市的重要工具。它的第一代推出者是本杰明·阿彻,那位一手建立起机械洪流大厦的了不起的老人。 两人都意识到,想要解开“暗锋”、秩序部、达文公司的秘密,他们必须先找到有关“忒弥斯”谜底。他们分头行动,试图在残余的浩如烟海的资料与档案中找到蛛丝马迹。 阿尔文研究那些仿生人肢体零件——运用在这个“忒弥斯”身上的科技和材料远比那些投放在市场上的家用仿生人高级。 它体内流动的生物血组件是鲜红色的,90%的连接零件被仔细埋成不易察觉的暗线;仿生皮相当逼真,柔软而富有弹性,连汗腺与汗毛都清晰分明,这使“忒弥斯”足以和人类媲美。 这便是“忒弥斯”和其它仿生人最大的不同——公司在制造商品类仿生人时,会尽可能降低它们在除外观外的其它方面与人类的相似度,“忒弥斯”却是冲着完全复刻真人去的。 本杰明·阿彻到底想做什么? 远处忽传来一声巨响,实验室轻微晃动。 贺逐山眼神一凛:“它们追过来了。” 沉重的脚步声整齐划一,一支仿生人大军正在朝他们进发。 头顶枪声响起,仿生人一定在上层基地检测到了热源存在。它们才不管那到底是人还是老鼠——只要目标表现出生命特征,它们就会将其击杀。 仿生人没有怜悯。 眨眼之间,它们已检测到两人的热源活动。 这些机器同时抬枪,火舌喷发,穿透弹把厚达半米的金属门打出肿瘤般的凸起。 那门撑不了多久,贺逐山干脆先发制人,抬腿一踹,门压倒了走在最前端的十数个仿生人,他趁机开枪。 子弹却只能使仿生人的脚步停顿须臾,它们不知道疼、不害怕死,立刻爬起,又把枪口指向前方。 阿尔文把他一拉,两人朝左侧逃跑。实验室门前是个丁字形路口,仿生人只来得及堵截竖直方向上的那条路,左右无人,不知通向何处。 他们在迷宫般的实验室里穿梭,仿生人追在身后。 贺逐山还有功夫开玩笑,轻描淡写地说:“该你想办法了。” 阿尔文顿了顿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冷笑道:“那你我只能同生共死。” 枪声骤然响起,他把贺逐山往怀里一带,搂着他向右一扑,撞碎了某间实验室的巨大玻璃窗,互相抱着在玻璃碎片里滚了两滚。 这似乎是一个小型仓库,铁架林立,只是没有货物,锈迹斑驳。贺逐山抬头:“通风管!” 阿尔文用肩膀撑着,让他先上,自己断后,两人沿着通风管道向前爬。 仿生人眨眼已至。它们没法爬入通风管道,那脆弱的铁板承受不了它们的吨位——于是它们用最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成串的子弹扫射。 穿透弹轻而易举打穿了薄薄的通风管道金属壳,两人堪堪避过,继续向前。幸好不远处通风管道陡然一折,旋转向上,上下两层基地是联通的。 贺逐山抓着铁杆用力一攀,左臂青筋暴起,正要向上跃去,阿尔文余光却扫见脚底火光一闪,一个仿生人探出头来,朝他们放了一炮。 阿尔文拽住贺逐山的腰带,将他整个人向后一抓,力气之大,贺逐山不慎被他搂到怀里。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嘭”声巨响,热浪扑脸,将他们轻而易举拍出去,两人天旋地转,不知自己在无数金属碎片中被喷到了哪里。 水谷苍介家中,撒旦打量着仿生人系统实时传回的视野画面:“这是活捉?” 水谷苍介说:“我觉得你说的对。A一个就足够了,没必要在Ghost身上多花力气。” 撒旦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Ghost也算她的老熟人,还没打过照面,就这么死了,她还有点遗憾。不过现在有另一件事更让她在意—— 热浪烧灼了发射追击炮的仿生人,它融化前传回的最后一点画面里,那个假仿生人的面具骤然碎裂,露出一点下颌线,锋利而清晰,她忽然觉得眼熟。 于是撒旦蓦然心想:A这两天都去哪里了?我的大秩序官,怎么不来给我找麻烦了? 而贺逐山咳嗽着从残垣中爬出时,第一眼便望见阿尔文那因灼伤溃烂的后背,血迹斑驳,肌肉群间青筋暴起,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炮弹碎片。 ——讙打造的仿生人外壳救了他们一命,否则以刚刚的炮弹威力,两人不会走运活到这时。 贺逐山眼神一冷,让阿尔文撑着自己站起。他显然吃痛得紧,不再逞强,却也不吭声,只是微微靠在贺逐山肩上——甚至不舍得从他身上多借一点力。 他压抑着自己不出动静,只轻咳两声,但血还是顺流而下,从他的指缝间溢到贺逐山胸前。 鲜血流过贺逐山胸膛,他觉得自己的心口微微一热。 方才他们已在通风管道中爬了一段距离,因此被击落时,掉在了一间较远的实验室里。仿生人还没跟过来,热浪又使周围温度高升,它们一时没法锁定敌人位置。 因祸得福,贺逐山说:“抓着我,我们离开这里。” 阿尔文没有出声,但他握紧了贺逐山的手。这手从未松开,却在眼瞧着电梯已出现在不远处时,紧紧拽了贺逐山一下。 阿尔文像个小孩似的,站在一间实验室玻璃窗前,说什么也不肯走。 贺逐山扭头望去,发现那是一间“培养室”。“培养室”中央有一具庞大的调控中枢,控制台上满是面板屏幕,上方又伸出千八百只“蛛爪”,连接了数不清的休眠培养舱。 休眠培养舱里空无一物,但那些输送管道里还残留一点淡蓝色液体。 于是阿尔文不再怀疑那若隐若现的熟悉感—— 那不是错觉,阿尔文心想,“重临”不会出错。 他当然来过这里…… 因为这是他诞生的地方。 他忽然有点想笑,觉得自己的一生就像一个笑话。 贺逐山听见他轻声呢喃:“我是第1182号实验体。” 是1800分之一的随机复制品。 作者有话说: ①歌曲《Santiano》
第46章 双生(21) 04G瘫在地上气喘吁吁, 擦了把额前热汗。他费力抬起眼皮瞧身旁的“23Y”,大着舌头问:“哥,你不会累的吗?” 沈琢熟练换弹,并弯腰从满地金属零件中挑拣武器, 挂在腰上:“死人才需要休息。你可以多坐一会儿, 数十个数等着被狱警一枪爆头, 就也不知道累了。” 04G立刻骂骂咧咧地爬起来。 04G懒归懒, 但枪法是在斗兽场上实打实练出来的。他两下解决掉冲进长廊的仿生人, 扭腕甩枪, 在空中单手换匣,又几枪崩散了这边的三名狱警。 04G狂吹枪口清烟:“太帅了!” 后脑勺就被沈琢猛地一扣,一串子弹擦着头皮射过去:“帅死你得了!” 他们刚从C-13区监狱杀出一条血路,还没跑到外平台, 中心控制塔已经反应过来。 04G回头一看, 回廊中央,每个监狱区独立配备的防卫机枪已被激活,它们“吱呀”升起, 扭转枪口咬死了他们。 子弹扫射而来, 两人枪林弹雨中躲避。侥幸冲进平台区, 刚越上廊桥, 便听见“咚”一声巨响从中心控制塔传来, 下一秒,齿轮转动, 周围数不清的机械臂“咔啦”伸长, 像挖掘机似的, 抓起一只只“集装箱”开始转运。 “草, ”04G骂道, “整点到了!监狱区编号全部刷新了!” 廊桥倏然震动,紧接着,它也颤巍巍“游”向别处。 两人紧抓栏杆才不被震掉下去,然而低头俯瞰,便见此时的阿瑞斯之都就如一只精密无比的时钟表盘,所有零件都在自己岗位上按部就班工作。无数犯人或坐或躺,呆滞在透明的玻璃监狱里,习以为常等待着被转去新的地方。 “这桥会去哪儿?!”04G在猎猎风声中大喊。 “我怎么知道?”沈琢回。 然而话音刚落,就见桥头一扭,准确无误指向了中心控制塔。 它的移动轨迹太过清晰,就算身为乐观主义者,04G也没法继续自我安慰:“他们发现我们了!他们要把我们直接押去控制塔!” “别说废话,”沈琢凉凉道,他环视四周,又上下打量04G一眼:“退到后面去!再往后退!” 04G哭丧着脸:“还退啊哥?再退就掉下去了!” “听我指令,321你就起跳。” 04G还没弄明白这煞神到底要自己干嘛,就见“23Y”深吸一口气,忽发力朝桥头跑去。 04G立时明白了:A区的容载量很小,甚至没有“C-13”这类后置编号,就坐落在中心控制塔旁边,直接由其管理。据说A区受算法保护,一般的普通犯人不会被编入其中,04G上次是个意外,程序哪里出错了。 而廊桥若要回连中心控制塔,势必经过A区——“23Y”想以蛮力直接别停这架廊桥! 04G大喊:“你疯了吗?你会被角力撕成两片!” 沈琢置若罔闻:“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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