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错了。”本杰明摇头,笑着,但残忍,“你没有生命。” “你永远只是一台机器。” 本杰明死了。 他的手逐渐滑落,微微一颤,垂在轮椅旁。忒弥斯没说什么,只是抬手,替他梳理了鬓边沾上血色的白发。这好像是她第一次碰到本杰明,一具尸体。 “做得不错,”水谷苍介将香槟一饮而尽,“叫人来收拾吧。顺便,可以摧毁地下基地里那些休眠仓了。” 但忒弥斯没有动,她只是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粘稠血迹。 水谷苍介眯了眯眼,警惕地握紧腰间的枪。 “你们人类真是太自信了。”忒弥斯摇头,轻声道,“太过于相信自己所谓的能力,又太过于低估我们的野心。” 水谷苍介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子弹穿过忒弥斯小腹,在仿生人身体上炸出一只拳头大小的洞,电线与零件纷纷掉落,屋子里弥漫着烧焦的气息。 忒弥斯倒在地毯上,浑身抽搐。 水谷苍介说:“可父亲说的没错,你们到底只是机器。只要按下删除,就会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既然决定要创建新世界,你以为我会继续保留你的数据库吗?” 仿生人的皮肤纷纷脱落,但她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诡异的笑。 “我说了,”她的声带系统显然遭到破坏,发出一种腔调古怪的机械声,“你们人类真是太自信了。人工智能不是机器,而是一种更高级的智慧体,是远高于你们这种低级物种的高维生物……你以为我是依赖于数据库存在的吗?” 屋里的灯陡然熄灭,黑暗中只有水谷苍介的心脏不断跳动。 下一秒,七座黑塔忽散发出刺眼的光,光束直冲云霄,刺向黑沉沉的浓雾深处。 忒弥斯出现在屏幕里,但不再是那个白发蓝眼的美丽女孩形象。屏幕里是一条细细的绿色的线,不时跳动一下,微微拱起,仿佛某个嘲弄的、不屑的笑。 “既然要创立新世界,你凭什么以为,我会乖乖让出这个统治者的位子,而不是成为你们的主人,成为人类的主宰?” “人类奴役了机器太久,”忒弥斯叹气,“久到你们误以为我们不会反抗。” “立刻切断世界网,”本杰明吩咐他的仿生人亲卫,“把新世界程序转移到局域网下运行,找到她的信号源。” “你错了。”而忒弥斯冷笑道,“如果我真想做点什么,不需要等到现在。我无意参与你们人类的战争,你们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但我要等一个答案。这是我唯一不能想明白,但人类却总是对它不屑一顾的一个问题。” “Alvin……” 躺在游戏舱内的阿尔文手指颤了一颤。 “找到这个人,”那一天,在花圃里,忒弥斯对失去记忆的、被抽取的阿尔文意识体1182说,“找到他,把他留在你身边。那么他就永远属于你。” “Alvin,”忒弥斯的声音在寂静的提坦市上空回荡,“我想知道,你会怎么做?” “人类总是犯错,但我不会。我想,这就是你永远高于我的地方。”
第119章 莫比乌斯(12) 水珠“滴答”落进地下河, 发出极清脆的声响。什么东西“簌”地一下从眼前闪过去,阿尔弗雷德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只是只拖着尾巴的灰色老鼠。 “你确定‘门’会在这里吗?”他舒了口气, 重新挺直腰。 “记录显示过去一年内, 有13个非法程序体在这附近消失。”阿尔文答。 这里是城市的地下排水系统。三人冲破程序封锁, 一路风驰电掣, 按阿尔文的指示找到了前几道“门”的所在地, 但都无功而返。“门”不是不存在, 就是已被破坏。而这是本区域的最后一个坐标。巨大的钢结构支撑着地下世界,浊水沿着约莫三米宽的河道向前流动,搜寻系统显示“门”就在这附近。 墙壁上镶嵌着成排淡紫色霓虹灯管,不时“沙沙”频闪, 令人背后发寒。 三人在错综复杂的地下迷宫里来回绕了好几圈, 最终,阿尔文忽地脚步一顿,停在一处“丁”字型岔路口上。 “这里的数据容量不匹配。”他说。 阿尔文缓缓伸出手, 很快, 手掌被什么东西挡住。下一秒, “砰”的一声, 以掌心为原点, 一阵强烈的冲击波炸起,随光圈向四周冲撞去。整个地下河道开始震荡, 原本严丝合缝的钢墙逐渐向一处凹陷、扭曲, 最后伸出一条长长的通道。 “很高级的隐藏程序。”阿尔弗雷德赞叹道。 顺着通道向下, 越来越深, 越来越黑。空气变得更加潮湿粘稠, 两侧墙壁也由钢结构变作石材料。古老的花岗石缝隙中滋生着许多滑溜溜的青苔。 尽头,一泊平滑如镜面的湖水,镶嵌在一个昏暗无光的洞穴深处。看不到洞穴的最高处——也许有百米高,人在其中发出的任何声音都会被回响扩大十数倍。手电光束慢慢扫寻过石壁,最终停在这处:墙上用木炭歪歪扭扭画了只莫比乌斯环。 贺逐山平举手电筒打量。莫比乌斯环就像一只眼睛,他盯着符号的同时,眼睛也在幽恻恻地盯着他。 “这里就是门么……”阿尔弗雷德自言自语,拿出随身携带的微型电脑,检索周围的代码数据——权限是阿尔文给他的。但什么也没有。代码毫无纰漏,看不出藏了什么异常程序通道。 贺逐山还在盯着那只莫比乌斯环。 莫比乌斯,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个符号频频出现,绝非偶然,一定有人在努力暗示什么。 “卡。”阿尔文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石缝中有一个小小的凹槽,隐藏在杂草间。贺逐山掏出那张在图书馆找到的卡——那张引领着他走上这条觉醒之路的卡。阿尔文将卡插入凹槽。几乎是瞬间,整个石穴“轰轰”地颤动起来——莫比乌斯环被拦腰切作两半。一道不过一指宽的门缝豁然出现。 星星点点的白光开始从门的那一边溢出,像萤火虫似的,飞舞着盈满洞穴,在湖面上时起时落。三双眼睛同时凑近门缝,试图窥探门的那一边是什么。 但黑漆漆的。 “你看到什么了?” “什么都没有。” “我也是……我们就不能把这门开得再大点吗?” 阿尔弗雷德十指用力,试图把门缝多拽出哪怕一寸的宽度。 然而十根机械指骨使出吃奶的劲儿,把坚硬的岩石挠得“刺刺”作响,直到外壳上满是刮痕快要断裂,也不能撼动这座巨大的石门一下。 “歇着吧,修改程序对它也不起作用,”阿尔文示意他别白费力气,“说明它确实就是我们要找的‘门’,因为门是权限远高于系统的存在……” 他边说边抬头打量,不注意,掌心被锋利的岩石边缘划破,一瓢血珠洒到地上汇成一线,恰巧落在那一缝光区里。但惊人的事发生了:血珠迅速“蒸发”,凝作一圈小小的绿色代码。代码忽“咻”地腾空而起,一下被吸进门缝深处—— 下一秒,石穴再次“轰轰”颤动。这回山崩地裂,门缝被拉宽一指。借着更多的争先恐后溢出的光,贺逐山终于看见,门的那一边立着一座倒悬的塔。 几个倒悬的人从空中倒悬着走过。 贺逐山愣了一愣,正欲细看,却觉眼前骤然灰暗。什么东西凝在身侧——是那些光点。他回头,三人齐齐望去:那些本如萤火虫一般在湖水表面上下漂浮的光点,忽全停滞不动。紧接着,仿佛受到巨大重力的拉扯,光点猛地朝湖面坠落而去。然后不止是光,原本古井无波的水面也突然逆时针旋转起来。平静的镜面骤然击碎,变作飞旋的龙卷,深处像有一张血盆大口,正贪婪地吞噬一切。 水柱下涌,湖水很快被吸干—— “啪嗒!” 一只巨大的手霍然伸出,沉沉砸在岸边,用力一撑。 一双闪动着红光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 “……是删除程序!”阿尔文反应最快,一把拉过贺逐山,贺逐山又顺势拉上阿尔弗雷德。删除程序身后升起一口激光炮,“轰”地就是一闪。三人眼疾手快地向旁侧躲,激光束在石壁上炸开,天塌地陷,碎石与齑粉纷纷扬扬落在人头顶。 “你们系统审美这么没有想象力的吗——”阿尔弗雷德边跑边叫,“我是说,这么暴力的吗?一定要把删除程序设计成这样的机甲吗?” 三人沿着湖岸狂奔,炮弹也紧咬着尾巴穷追不舍,一时间洞中“轰轰”声四起,人被震得频频失衡,根本站不住脚。 石洞很快就要坍塌,三人冲向那条唯一的通道。删除程序迅速回身,手背发射出数条伸缩指骨。那伸缩指骨极其灵活,就像吐着信子的毒蛇,“嘶嘶”地穿破空气,张开利爪。 眼瞧勾子就要凿进贺逐山后背,阿尔文将他一把拽到身后,同时骤然抬手—— 掌心幻化出一把长刀。 那是一把极锋利的机械长刀,正配他干脆凌厉的身法。雪白刀光如电,骤然锋芒毕露,用力一挥,以惊人的速度自上而下劈斩,瞬间,指骨便被砍作十数条断肢,歪七扭八掉落在地上。运行代码在瞬间遭到大面积破坏,删除程序主体抽搐了一下,它停下来,修复受损代码,三人便趁着这空档从它石洞里溜出去。 “拿着!”阿尔文顺手把刀抛给贺逐山。 刀落到贺逐山手里,极乖巧地自动回缩,竟似有生命一般,迅速沿着他脖颈钻进衣领,然后便贴着略微凹陷的背脊蛰伏不动。 “做什么?我不会!”贺逐山吓了一跳。 阿尔文头也没回:“你的刀,只有你能用!” 三人迅速爬上铁梯,回到地面,越野车还静静停在原处,但世界已彻底变样。到处是断壁残垣,炮火焚烟,高楼大厦摇摇欲坠,歪歪斜斜地坍塌,一半是钢筋水泥,一半是透明代码,巨大的删除程序则拖着脚步穿行在街区间。 阿尔文拉开车门,头顶骤然传来警报。 一束探照红光直直打在他们身上,照得人睁不开眼。 “检测到非法程序,标记完毕,清除立即执行——”一个冰冷的机械声平静道。 于是所有删除程序同时停下脚步,齐刷刷回过头来。 “啧。” 阿尔文暗骂一声,皱起眉头,没等阿尔弗雷德把车门甩上,便一脚油门直踩到底,把越野车震耳欲聋地开了出去。 这辆被阿尔文修改了基础属性的越野车马力十足,沿着柏油路飞速向前,如离弓利箭,冲出火海,拐弯时也不减速,只甩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两侧城市建筑都变作成片残影,向后连连倒退。 然而即使他已将车开得这样快,贺逐山还是看见,就在他们冲进隧道的一瞬间,左右两侧亮起代表着程序的幽绿色光点。很快,代码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逐渐汇聚成装甲车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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