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于远处,曹猛没有带着人着急下祭祀台,而是带着人躲在悬崖上面,慢慢地挨近,主要先看清楚下面的情况再说。 霍青鱼下到祭祀台,还没靠近的时候,就听到霍翎的声音高喊着:“青鱼,我命令你……离开这里。” 霍翎的话语中带着轻颤,那是一种面临极大危险的惧怕与颤抖。她抬起头来,看着立于自己跟前的李瑶之,当年的俊朗少年,如今在上阳京畿的巅峰,已经锋芒太甚,霍翎几乎不敢直视。 “我不走,我是来打开龙脉的。”霍青鱼第一次如此坚定地忤逆自己的母亲,他弃马而下,身后跟着寇占星。 霍青鱼注意到了李瑶之的身影,这个身穿黑色衣袍的中年男子,站在祭祀台的边上,站在自己目前的跟前。 李瑶之也注意到了霍青鱼,这个不荒山上长大的少年,李瑶之恍惚之间似乎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以及……后面的寇占星! 真是,好轮回哪! 霍青鱼紧攥着手里的兵器,看着站在目前跟前的李瑶之,霍青鱼一怔,心里有说不出的复杂感觉。李瑶之在打量着自己,霍青鱼也在打量着他。 “你就是李瑶之?”霍青鱼冷冷开口,于这人的名字霍青鱼从小听到大,这个人的赫赫声名,传遍整个不荒山,上次红崖倾覆的时候,他在黄沙幻影中也见过。 只不过,于两人而言那都不算一次真正的见面,只是一次倒影的投映。这一次,才是真正的第一次见面。 李瑶之啊! 在这片连鸟飞过都不停靠的地方,走出了一位天子,这是多么令人骄傲的一件事。 然而,对霍青鱼来说,最近为了寻找龙脉,为了替玄机寻找宣姬,所听到关于李瑶之的事,比以二十几年的岁月叠加起来,都要多得多。 特别是,关于寇天官那段时候。 这个人,霍青鱼没什么好感,自然连语气都冷了几分。 寇占星站在霍青鱼身边,挪过头去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就是他。” 李瑶之也如似一种久别暌违的感觉注视着霍青鱼,于他而言,霍青鱼的存在是极具意义的,也是极度特别的。 他将双手交握着,打量着前方少年,看不出是什么意思,但目光中却有一种蓬勃而发的惊喜。 李瑶之微微勾唇,伸出一只手指了指霍青鱼,似乎在酝酿了许久的时光中,一直缺席的这个部分,现在忽然出现在跟前了,他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启齿,又合嘴,思量了一会之后,李瑶之才复又开口,道:“你就是霍青鱼!”李瑶之说道,又侧首看了一眼在祭祀台边的霍翎,顷刻又摇着头,“不对,我记得,当初为他取名的时候,不是取这个名,应当是……愿卿无虞。” 霍翎听着李瑶之的话,一双眸子逐渐地瞠大,她摇着头,并不想李瑶之将话继续讲下去。 然而,于李瑶之而言,霍翎的意愿又算得了什么,根本无法阻挡他,甚至连话语都不停滞地继续往下说。 “李卿虞!” 霍青鱼蓦然一皱眉,长到这么大,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但隐约之间他似乎觉得触碰到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反倒是在旁边的寇占星被勾起了好奇心,凑上来问:“李卿虞是谁啊?”他推了推霍青鱼,“你认识吗?” 霍青鱼没应他,兀自紧握着手里的兵器往下走去,寇占星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忽然失重,差点没摔倒,一路跟着嘟嘟喃喃下去,“提醒一下,差点没摔到。” 不知为何,霍青鱼越往下走,脚步就越快,他甚至无视了李瑶之的存在。两人见面,仅仅只是一句话,却让霍青鱼忽从心里蹿升起非常不好的感觉来。 霍翎双腿都是钢铁接上的,被祭祀台吸附得彻底。霍青鱼上前去,用长刀撬起她的胫骨,用力一拨,另一只手再拉着母亲的手。 “娘,我带你出来,你先离开,村子先别回了,二当家在悬崖上,我让他先护送你离开这里。”霍青鱼没有理会李瑶之就站在不远处打量着自己,兀自自己手上的动作。 待长刀和霍翎的腿骨撬得与祭祀台之间发生松动的时候,霍青鱼再用力将母亲一拉,拽离了祭祀台。 霍翎获得了自由,站定之后一把拉住霍青鱼,“青鱼,你跟娘一块走。”她说着时,缓缓侧首看向李瑶之,眼里似乎有着惧怕。 “我知道怎么进入龙脉了,”霍青鱼推开自己的母亲,让她往上去,“我答应过玄机,替她找到宣姬。” “青鱼,没有玄机,从来都没有什么玄机!”霍翎打断了霍青鱼的话,她瞠大了一双眼,拉着自己的儿子,并不想让霍青鱼继续留在李瑶之的身边,“这个世上,从来都没有玄机这么一个人,就像这个世上,也不该有宣姬一样。” 霍翎看着李瑶之,眼里的泪不忍落下,也不愿落下。 霍青鱼紧紧地握着自己母亲的手,一直在紧绷着,摇着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能一直坚持着,坚持到最后。 不到最后一刻,谁说的话,他都不信。 李瑶之却笑了,“没有宣姬,哪来今日的我?”他看着霍翎的目光依旧,仍旧像是看当年那个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但转向霍青鱼的时候,却是冷凝了下来,“没有宣姬,哪来的你?” “住嘴!”霍翎彻底勃然了,她忽而泪流满面,“他是我儿子霍青鱼,自小没爹,这里是不荒山,这里也没有什么李卿虞。” “他算是你的儿子吗?”李瑶之眯起了眼,对霍翎这话似乎也并不满意,“宣姬将他交给你的时候,只不过让你好好培养,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娘,你们在说什么?”霍青鱼听糊涂了,他抓着霍翎的双手,心中隐约在打鼓。“宣姬和我,是什么关系?”他说着,又指向了身后的李瑶之,“他和我,又是什么关系。” 霍翎只摇着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霍青鱼这个问题。 李瑶之却开口了,“你身上流着我的血,你从来都不姓霍。霍翎自作主张这么多年,该停止了,你是我和宣姬最得意的一件作品。” “住嘴,李瑶之!”霍翎终于咆哮一声出来,逾越了身份,逾越了她与李瑶之之间的鸿壑,她双目欲裂,大有撕心裂肺之痛,一字一句地迸出,“有生之年,我只要再见到宣姬,我一定会杀了她。你们休想用霍青鱼来要挟到我,他不是你们的作品,他是我儿子,这辈子只能姓霍。” 霍翎声音逐渐地提高了起来,越发地歇斯底里,“你根本不知道,宣姬是什么样的人。” “那你知道,我是什么样人?”李瑶之言语之间对霍翎的耐性在逐渐地减少,眼神里大有危险的意味。 霍家人世代效忠于皇室,霍翎应不意外,生死无怨。 然而,霍翎却似乎在逐渐脱离这个范畴,“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霍翎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在此刻没能忍住,“当年,我知道你看到我了。” 当年? 李瑶之蹙眉,一下子倒是真没想起来霍翎说的当年是哪年。 既然说开了,霍翎自然没打算再瞒下去,“当年我躲在红崖的峭壁上,你初见宣姬。” 记忆如同潮水奔涌,李瑶之紧蹙的眉心间,忽然有过一抹愧然之色。那时候少年,初见红衣惊艳。 “李瑶之,你看我好看吗?” “好看!” 那时候,霍翎就躲在他们下面的悬崖里,宣姬恨自己不能亲自动手,转身之际遗憾地看了她一眼,霍翎松了一口气,她以为逃过一劫。 再抬首的时候,霍翎看到了李瑶之,那个村里最如谪仙一般的人儿,霍翎一心追随,根本不是寇天官那种世俗子弟能够比拟的人物。 但在那一刻,霍翎看到了悬崖边上的李瑶之,也看了自己一眼。 在那一刻,霍翎的心是凉的,他默许了宣姬接下来对自己的做的一切事,她被埋葬在悬崖底下,她因此而失去了那一双腿。 二十年后,当一切隐入尘埃又再度掀起的时候,霍翎当年血淋淋的双腿似乎仍旧在痛。 “李瑶之,你什么都知道,但你从不阻止,你默许了宣姬所做的一切。我和寇天官和你青梅竹马,就比不上那个女人?不……她甚至都不是人。我们那么多年情谊,就比不上她在你心中的位置吗?你就那么喜欢她,那么喜欢一个怪物吗?” “霍翎!”李瑶之大喝一声,似乎怒极了。应着李瑶之之声而落的,是从顶上悬崖一道黑影划来,刺向霍翎。 霍翎躲闪不及,在面向这道黑影疾来的那一刻,长刀横档在霍翎跟前,一刀利落劈砍下来,霍青鱼持刀上前一步,看着被自己劈砍下去的黑影。 是一只巴掌大的黑色|蝎子,此刻蝎子一分为二,正在地上不断地扭曲着。 “谁都休想伤我娘。”说着,霍青鱼横刀指向李瑶之,“我不管你是谁,你要是敢伤我娘,我也不会饶你。” 刀光映着李瑶之的眸色,怒意拦挡不住,“很好,二十年足够养虎为患了。我至今都不明白,当初宣姬为何执意留住你。”说着的同时,李瑶之将手一挥。 身后寒潭,一直蛰伏于水中的黑蛇冲破水面,伤了一只眼的模样致使得它看上去更加的狰狞。 “早在二十年前,就不该留下你们。”李瑶之说着,转头看着那条巨大黑蛇,身形对比之下李瑶之与这巨蛇根本难以比拟。 而那黑蛇凶猛,在对上李瑶之的那一刻张开血盆大口,几乎将李瑶之吞没,巨齿如同利剑,自他头上而落。 霍青鱼护着霍翎在身后,对这巨蛇心有馀悸。 “天下诸邪,任我驱驰,你胆敢?”李瑶之不避不退,铿锵有声,抬起头的那一刻,自他身上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威压之感。 以至于连这么巨大的黑蛇,在与李瑶之对峙的时候又再度朝他张嘴,嘴里的涎液滴淌而下。一会之后,复又慢慢俯首。 李瑶之毋须开口,将目光转向霍翎那边的时候,杀意陡起。黑蛇如同得到了指令,猛然身形一窜,体形虽大,但却速度奇快。 巨蛇攻击而来,霍青鱼横刀在前,刀锋卡在了巨蛇的巨齿间,虽说抵挡住了。但黑蛇猛地一甩头,便将霍青鱼朝祭祀台甩过去。 霍青鱼本就遍体鳞伤了,巨蛇一甩撞在祭祀台上,霍青鱼更是鲜血喷涌,几度想站都站不起来。 紧接着,巨蛇又转头朝着霍翎攻击过去,这种压制性的武力对峙,人类之力根本就连还击之力都没有,这种绝望之感早在二十年前霍翎就体会过一次了。 是以,在巨蛇朝自己攻击过来的那一刻,霍翎也不还手,只直直地站在那里,眼里对李瑶之,唯有恨而已。 然而,巨蛇在霍翎的头顶上张嘴之后,却再没有下一步的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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