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尽在李瑶之的掌控之中。 “是生是死,皆不过我一念而已。”李瑶之微抬下巴,侧首看向霍翎,尤为傲然。 “霍翎,你看清楚了吗?这就是宣姬给我的东西,莫说你与寇天官了,就算是他李卿虞身上流着与我同样的血,对我来说又算得了什么?世上万万人俱往矣,皆比不上宣姬的一根毫发。” 霍翎脸色惨白,看着那凶猛巨蛇,竟有这般温顺地盘踞在李瑶之身边,震惊之余,难以置信。宣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竟给了他驱驰天下诸邪的能耐。 而后,霍翎的痛苦却逐渐地堆积,到最后以她最为恶毒的面容与口吻,问李瑶之,“宣姬这般好,你当年为什么还要杀她,她为什么还偏只躲着你,一躲二十年。 李瑶之,你有多虚伪你不知道吗?她有那么好,你为何不遂了她愿,自己找到龙脉,何至于如鼠一样躲在不荒山,等她出来?你不也嫌弃她是个械人,她是个怪物。你觉得她有多好,她在你心中就有多恶心。” 霍翎这句话才落,原本不动的巨蛇忽然一落,蛇口大张,一把咬在了霍翎的腰身上。 霍翎连连后退,却根本难以躲避,巨蛇自她的下盘咬住,巨齿卡在她的双腿骨骼上,霍翎被它一拎,摔在地上的那一刻,寇天官给她的那半副械腿,自她身上掉落。 霍翎卧在地上,没了双腿的她根本难以动弹,双手不断地抓着地面,却无济于事,极其狼狈。 李瑶之走上前几步,锦靴底下踩着泥沙,他看着这华贵沾染上这不合时宜,不禁蹲下身去,用手拂了拂上面的尘埃。再抬起头的时候,冷冷地看着霍翎。 “你们以为,我打不开龙脉吗?不不不,我在等月圆,月圆之时,潮汐涨退的时刻。我是谁?守护龙脉一脉,你们当真以为没有你们,我找不到龙脉,找不到宣姬吗?” 李瑶之自觉好笑。 但当这抹笑容僵止在他脸上的时候,久了就稍显得狰狞了,“我只在等一个人,我知道……他必定不甘,哪怕出走不荒山,也一定会回来。他回不来,他的子子孙孙,也一定会回来。” 李瑶之说着,目光缓缓移到了一直躲在祭祀台边上不敢开声的寇占星。 寇占星怕死。 霍青鱼也没跟他说,来这里会遇到李瑶之。 趁着他们谈不拢的时候,寇占星只能将自己的存在感有多低拉到多低,他已经尽量将自己窝在祭祀台底下了,甚至还不惜将头埋在自己膝盖里。 可是,无论他怎么将自己藏起来,最终仍旧逃不过李瑶之。 但当李瑶之的身影笼罩在他身上的时候,寇占星只觉得压迫感直来,紧接而来的,是李瑶之的一句不容置喙的质问。 “龙脉的钥匙呢?” 寇占星抱着自己的头,他承认自己怕死,他承认……龙脉的钥匙在他身上,他也承认自己听到了霍青鱼虚弱的声音传来。 “寇占星,他只进过一次龙脉,天下便生出这么多邪,如若让他再进一次……”霍青鱼的声音传来,寇占星连连点头,“我都懂。” 寇占星岂会不知道,这也是父亲临死前的遗愿,毁了龙脉才能彻底杜绝这世上的邪。 “可是,我打不过他。”寇占星欲哭无泪,抬起头对上李瑶之目光的那一刻,乖乖将金牌双手奉上,完了还叮嘱一句,“不要杀我!” 寇占星抱头继续躲着。 唯有李瑶之手里握着那块金牌,感受着那暌违二十年的沉淀感,“终于,又回来了,寇天官……无论多少年,属于我的东西,你还是得乖乖奉还。” 他拿着金牌,朝后退一步。 黑蛇如同得了指令,身子朝前,将自己的蛇首匍匐在地,在李瑶之往后一踏的时候,巨蛇直接用身体承托起李瑶之,将李瑶之高高抬起。 巨蛇避开了祭祀台,但却将李瑶之托得高于祭祀台。 站于蛇顶上,俯瞰其下,如同那夜他误入龙脉的情景相同,居高临下,往下看正是那方偌大的祭祀台。 祭祀台上,从来没有人知道,从上往下俯瞰,它的台面上是与金牌刻着同样的花纹。 而李瑶之则微微抬起自己捏着金牌的那只手,用力地握着,直至骨指关节泛白,直至金牌的边缘割破了李瑶之的掌心。 直至他的掌心,有血滴落下来。看着自己的血,一滴滴地从高处滴落,落在祭祀台上,落在那上面的符文上。 李瑶之说:“你们以为,我不知道那夜红月是因为血雾弥漫的缘故吗?你们以为,我不知道黑蛇便是龙脉的入口吗?寇天官能堪透的,我李瑶之就堪不透吗? 我再告诉一件你们不知道的事。 为什么李家世代都需得长子留守不荒山,守护龙脉皇陵。因为唯有基因相传,才能打开这一道门。金牌、祭祀台全都只是媒介。我李瑶之……才是真正打开龙脉的钥匙。” 鲜红一滴随着一滴,顺着金牌流淌而下。 血滴圆润,滴落下去的时候,如果视觉角度对的话,还能透过这滴血,看到血月。血月弥漫,潮汐涨了又退,那个琉璃般的世界便会在红月之下呈现。 而现在,李瑶之看着自己滴落的血,淌在祭祀台上,一滴、一滴。 嗒、嗒、嗒…… **作者寄语:**
第一百零七章 月迷津渡 ======= 鲜血滴在祭祀台上,细微的红,在石缝中间不待流淌,却先被石台上面的泥沙所吸,化作黯淡的褐色。 紧随着,一滴又一滴的鲜血落下。 祭祀台下,所有人都是输家,唯有抬头仰望着西斜月下,巨蛇高举着李瑶之,一点一点地打开传说中的龙脉。 就连贪生怕死的寇占星,也禁不住好奇地探出头来,抬眸看向天上。 然而,预期之中的迷雾笼月,琉璃世界却迟迟没有动静,任由着祭祀台的上方,李瑶之仍旧持着手,仍旧鲜血往下流淌。 “宣姬亲口告诉我,世代守护,基因传承,只有守护龙脉的人才能打开龙脉……为什么?”李瑶之尤然不信,再想割破自己的另一只手时,巨蛇却因为祭祀台吸附之力,脾气开始暴躁了起来。 巨蛇暴躁,摇晃不已。 传说中的龙脉之门没被打开,反倒是李瑶之陷入了狂躁之中,“为什么会如此,到底,到底还有哪里不对?” 在巨蛇摇晃之下,李瑶之几乎站不稳,他干脆将身一跃,自蛇首上跃下,只身落在祭祀台上。 祭祀台的正中央,一道道与金牌上的纹路在此刻看来,就像是石台上的裂缝一样。裂缝的边沿和里面,依然有刚才李瑶之滴落下来的血痕。 血迹沾染了一大片,石台上泥沙皆是血色。但饶是如此,周围事物仍旧一成不变。 李瑶之神色俱变,在上面大呼着:“这不可能,绝不可能会是这样,为什么我打不开龙脉了,为什么?” 石台的下面,寇占星小心翼翼地朝霍青鱼爬过去,他用手指了指祭祀台的上面,然后嘴形夸张地描述,“他疯了?” 霍青鱼身受重伤,又因为寇占星刚才贪生怕死,他此刻不想理会寇占星,于是只白了他一眼,深吸着蓄力,期希等下还能有一线生机。 寇占星才不理会霍青鱼的白眼,迳自往下说:“依我看,他刚才那么有自信能打开龙脉,现在又打不开,面子上下不来很正常,我们要不趁这个机会,先逃跑?” 接受到霍青鱼瞪自己的眼神,寇占星啧了一下,“你这什么眼神,咱们小命要紧啊,金牌固然重要,我的命就不重要了吗?” “再说了,刚才我不也是迫不得已嘛!就算我一身气节,拼死护住了金牌。他李瑶之一下就能把我咔嚓了,然后再啪啪从我的尸体上一搜,不也能搜出金牌?结果一样,但我死活不同罢了!” “停停停!”霍青鱼叫住了寇占星,真服了他了,即便是有火,也被他的唠叨给熄灭了。 霍青鱼歇息了一会,总算一口气缓了过来,他看霍翎自己一个人躺在那里,义肢被巨蛇咬的掉,一时半会只怕也装不上去。 他担心霍翎出事,于是趁着李瑶之还在上面狂呼着,他过去将霍翎给背起来,“娘,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青鱼!”霍翎抵住霍青鱼的背,还想说话。 “娘,离开重要。”霍青鱼许是知道母亲肯定还有许多秘密瞒着自己,但眼下难得李瑶之分神,他知道轻重缓急。 “青鱼,你走吧!”霍翎推开了霍青鱼,自己一个人滚在地上,她艰难地用双手爬着,最后让自己靠在祭祀台上,闭着眼,像是从来不打算离开似的。 从霍翎紧闭的眼角处,有晶莹缓缓流下来,她徐徐睁开眼,又徐徐开口,“我不会离开的,我要守着,等到宣姬回来为止,然后……亲手杀了她。” 她与宣姬,不共戴天。 “但是……”霍青鱼想劝说母亲,可霍翎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青鱼,从来没有什么玄机。” 这下,霍青鱼彻底懵住了,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一时间有些恍惚。 霍翎伸出手,用指腹摸着霍青鱼的脸庞,顺着他俊朗的轮廓描绘着自己二十年来的期许,她对霍青鱼说:“这个世上,只有宣姬,从来就没有什么玄机。玄机只不过是她的械人,被她抛弃的废弃品罢了。” “不是的,娘,你也知道……它们有自己的情感和思想,就像冼雄狮,就像夫子,就像整个红崖世界里的人,他们是真的。”霍青鱼想要试图说服母亲。 他也不想去相信,但这么久以来的相处,情感与情感之间,是不会骗人的。 玄机的喜,玄机的怒,她的一颦一笑,乃至细微的表情,这些都不是冰冷冷的机械,她赋予的情感,能接收并回应霍青鱼的情感。 为什么……你们就是不肯承认她的存在? “娘,我是真的,喜欢她。”霍青鱼有许多话想要说服母亲,可到最后也唯有这么苍白的一句,甚至还是带着央求的,“我只想找到宣姬,让玄机得以继续存活下去,让大家知道玄机是真的存在,她和宣姬是不同的,仅仅如此而已。” 仅仅如此而已。 可霍翎闻言,却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嘲讽,是悲恸,也是笑话霍翎的天真,“青鱼,她的所有所有,包括对你的情,都是她的程序啊,你怎么就不明白这一点呢?如果某天她的程序被删除替换了,她还记得曾经这个你吗?” “机器就是机器,她永远活不成人的!” 一句话,让霍青鱼哑口无言,唯有眼眶里盈盈颤动的光此刻在努力地坚持着。这是霍青鱼最后的坚持了,如果这一刻这抹光泯灭的话,那么……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霍青鱼不肯去细想,他闭上了眼睛,不敢去跟母亲对视,深怕自己的坚持到最后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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