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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 他的手腕被姜继尾捉住，那件先前褪下的衣裳抖开披到他肩头，耳畔是弟弟清朗明亮的声音：“我来。” 姜姬宇偏头看向他。 阳光洒在弟弟还带着几分少年稚气的脸上，高挺的鼻梁在侧脸上打了一片很凌厉的影，给那张面孔添了几分坚毅。 然而那双圆圆的眼睛，在姜姬宇看过去的瞬间，荡起笑意，把洒在他眼里的阳光都搅散，写满了近乎于孩童时才有的天真和无畏。 姜继尾重复道：“哥哥，让我来。” 姜姬宇皱眉：“姜继尾，不要任性。” “我没有任性。”姜继尾攥着哥哥的手腕，不许他往上爬，盯住他的眼睛说道，“他们请神过法，山神也可以的。” “不行！”姜姬宇斩钉截铁。 “哥哥，没有时间了。” 姜继尾捉着他手腕，用视线示意他看周遭的村民，又看向脸色煞白，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的蝶娘和姜英：“现在你身上的蛊术用不出来，你根本上不去！到时候村民不再信服你，你拿什么救姜英和蝶娘，拿什么保护我？” 他压低声音：“哥哥，你不是巴代雄的话，他们会活撕了我。” 姜姬宇目光扫向周围人群，绷紧的嘴角渐渐松开。 弟弟太清楚说什么才会让他放弃坚持。 的确，比起是否还能当寨子的巴代雄和姬宇神，他更在乎的是如何才能够保住弟弟。 眼下他的蛊术使不了，不知道究竟会持续多久，倘若他真的不能过了刀山，那这群人很有可能会冲进来活撕了弟弟，就像当初阿雅活撕了他们的家人那样。 他抿抿嘴角，小声道：“帮我把纱围带上。” 黑雾似的纱从头顶笼下来，姜姬宇把沾了血的手收回纱围中，轻声唤姜继尾的名字。 “阿鱼，进来，我有话对你说。” 姜继尾正在大声宣布他要亲自过刀山，以消弭众人对他的怨恨，听到哥哥的呼唤，立即收了声，双手从纱围正中探进去，往两旁拨开，如同掀开帐帘那样，在大庭广众下带起一丝隐秘的情绪。 ——就好像小时候，他这样躺在哥哥大腿上，哥哥低头时，头顶的纱围在他们两人之间形成那个秘密的小空间。 他笑着把头探进去：“好像给新娘子掀盖头。” 姜姬宇懒得理会他的话，冰凉的手掌贴到他脸上：“我现在不确定是不是我所有蛊术都失效了，还是我不能用蛊，只能给你下一个护身的蛊，如果不行……” 他抿住嘴角，目光放出去扫向众人，声音压得极低：“如果一会儿你受不住，就不要坚持，我会在场中摇蚩尤铃，五瘟神听到一定会过来，有它护着，你还来得及跑出去。记住，如果真的那样跑出去就千万不要……”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句不要再回来，被弟弟吞进肚子里。 姜姬宇没有想过他会这样大胆，竟然就这样借由纱围的遮挡，公然吻了他。 弟弟的舌尖探入他的唇缝之间：“哥哥，我不走，我发过誓，永远陪着你。” 姜姬宇在心里叹了口气，责怪弟弟任性的同时，捧住他的脸，张开嘴任由他的舌尖钻进来，纠缠一瞬后立即分开，从口中吐出一条小虫渡到姜继尾口中。 姜继尾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向哥哥，但脸被哥哥的手掌固定住，只能等着那个小虫挥舞着爪子钻到他口中。 他对上哥哥少见的弯眉笑眼，等小虫吞进口里，才哑声问：“这是什么？” “刚刚说的蛊。” “是什么？” “不告诉你。”姜姬宇拽下纱围，轻轻搡了弟弟一把，把他推出那个私密的小空间，“告诉你，你要怕的。等你下来再告诉你。” 姜继尾无奈地看向哥哥，心说你不讲，我更加害怕。 哥哥手里的蚩尤铃已经响了起来。 叮铃——！ 叮铃铃——！ 在熟悉的声响中，姜继尾长长出了一口气，在裤子上蹭掉掌心的汗水，抬手握住刀柄，对身边的姜姬宇道：“哥哥，等我下来，我也有件事要问你。” 他说完，抬起头望向刀山，伸手去握另一侧的刀锋。 阳光晃眼，他感到一阵眩晕的同时，感到前所未有的勇气。 他的妹妹和好朋友还在等他拯救。 手掌搭上刀锋的刹那，一切仿佛都失了声音。 唯有蚩尤铃在身后摇晃，发出叮铃铃的声响。 他的哥哥在那里，永远都在他身后。 ---- 晚上还有一章
第113章 113、血债 令姜继尾意外的是，哥哥的蛊在他身上并没有失效。 刀锋不曾划破他的皮肤，只是高耸入云的刀山，一层层地爬上去，实在有些疲累。 他爬到几乎和姜英、蝶娘一样高的位置，低头向下看去，隔着那层雾蒙蒙的纱围，明明是连里面的脸孔都瞧不清楚，却偏偏觉得对上了哥哥仰头看过来的目光，在他眼中看到无尽的担忧与不安，远处黑色巨蛇移动的身躯渐渐靠近。 姜继尾脚踩刀锋，单臂抱住树干，朝着远处扬声招呼：“五瘟神，快过来！” 他刻意将声调扬起，听上去活力无限，换来那僵持着向上望得纱围垂下去，顺从地搭到肩膀时，微微晃了一下。 姜继尾最怕的便是这个——如今哥哥精神不济，身上的蛊术又失了效，这样大的太阳，万一哥哥坚持不住…… 他抿抿嘴角，加紧动作尽快向上攀爬。 脚下已是超过吊脚楼的高度，额上的汗水小溪水似的，任由汗水从睫毛缝隙挤进眼睛里，杀的生疼，姜继尾也不敢抬手去抹。 爬得越来越高，姜继尾甚至不敢回头看，只能听着那叮铃铃的铃声。 仿佛一遍一遍在对他说起…… ——跟哥哥走吧，以后哥哥就是你的亲人。 ——哥哥会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吞了你。 ——我发誓，我也永远爱你。 姜继尾跨坐在刀山顶端树木的枝杈上，整个人在天际成了一抹影子。 他晃着脚，带着点睥睨一切的傲慢：“哥哥，我上来了！你的蛊真管用！” 他故意说的很大声：“这刀山也没什么啊？是谁说姜英她们做了手脚，真做了手脚，怎么会伤不了我？” 姜姬宇及时配合道：“还不放人？” 两侧的矮树干缓缓倾倒，姜姬宇略带责备地抬起头：“还不下来？” 弟弟在阳光中，晕成小小的一个点，姜姬宇的心依旧悬着，看他一点点往下挪，悬在嗓子眼的心一点点落回肚子里。 意外出现在姜继尾离地两层高的时候，脚下的大地无缘由地震动起来。 姜姬宇几乎是第一时间看向人群。 在慌乱逃跑的村民中，他没有看到那群白姓长者，就连那些与姜英哥哥他们对峙的白家青年也都不见了。 姜姬宇盯着人群，暗自咬牙，害了他还不够，如今还想来害他弟弟？ 好在姜英哥哥这群青年除了两个护送姜英和蝶娘回去的人之外，还有围成一圈护法的姜姓长者们都没有动，依旧安静地守在姜姬宇兄弟周围，一同等候姜继尾下来。 忽然，一根绳子如同灵蛇一般弹起。 姜继尾所攀爬的树干顿时倾倒，不知何时，绑在树干之上抻出作为固定的绳子，开始陆续断裂。 姜姬宇无意识地冲上去，根本顾不上那闪亮刀锋就要刺穿他的身体，直接朝着树干张开手臂，很徒劳地想要抱住树干，不让他倾倒。 姜继尾大吼：“哥哥，别！” 身后长者和青年们阻止的声音也一同响起。 然而他都听不见，只想拦住那倒下的树干，不至于让弟弟掉下来。 这位置太高，弟弟直接掉下来很有可能会摔伤，更重要是，那样快的速度，弟弟根本来不及跑，那些倒下的刀尖，会出穿透姜继尾的身体。 他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众人阻止他的声音无限拉长，像是变成了一条线，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滞，一切都变得缓慢起来。 一声嘶吼混到其中：“阿鱼，跳下来！” 姜继尾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他觉得自己变成一片落叶，落到了哥哥怀里，和他一起倒在了五瘟神柔软的躯体上。 跌到哥哥怀里的瞬间，哥哥明明没有动，就躺在那里望着他。 姜继尾却仿佛回到了幼年时期，看到哥哥的纱围变成阿妈婚服的银冠，在他眼前化成一团很曼妙的光，与那团影子一起变成一只蝴蝶，温柔地包裹住他。 他钻进纱围里，很小声地问：“哥哥，你的蛊是不是不用接吻做爱，也可以给我？” 姜姬宇不回答，将他推开，径自奔向刀山倾倒的方向。 姜继尾坐在五瘟神身上转身望过去，顿时也站起来，疾奔过去。 粗壮的树干砸在阿给身上，几柄利刃分别扎过他的锁骨、腹腔、大腿和手掌。 原来是阿给倾尽全力，在姜继尾跳下的瞬间，抱着树干倒向了另一个方向。 姜姬宇跪在他旁边推着那个巨大的树干。 姜英哥哥他们在聚拢过来的同时，也都跟姜继尾一起加入搬抬树干的行动之中。 “阿给，你别担心。”姜姬宇满手是血，看着阿给身上的蛊，声音发颤，“我……我马上帮你医。” 他慌乱地往阿给的身上洒着药粉。 一如一年前阿雅死的那天夜里。 又是这个广场。 他在这里失去陪伴他十几年的阿姐，如今又要失去姐夫了吗？ “姬宇神，别费神了。”阿给抬手摁住他的手，“这一年已是我偷来的了……” 他说着摇摇头，目光遥远地望向天际：“应该说，我与阿雅这十几年，都是您赐予我们的，我答应过阿雅，要替她守护她的小神明。” 阿给手指摩挲着姜姬宇掌心的伤：“我食言了。我害了您……” 姜姬宇发现从蛊术失效的那一刻开始，便一直在思索问题出在哪里。 能无声无息害他，还不让他发现的，只能从他身边人下手。 阿鱼是绝不可能的，倘若是利用姜英和蝶娘，便不会抓她们。 他们能够利用的只有阿给。 对于阿给，他是绝对信任的。那是一种近乎于亲人的信任。 然而，当他看到阿给身上的蛊虫时，悔意漫出身体，全都往眼眶聚拢过来。 是他昨夜下的蛊，混着旁人的蛊毒。 不知道究竟是下给了谁，只是下给了今日欲害他之人，却没想到竟是到了阿给身上。 “别说话了！等他们把你抬出来，我们回去小竹楼，我有办法治好你……”姜姬宇泪水落到纱围上，形成一个深色的圆，在暗色的纱上扩散开来，“我的不怪你的，我不怪你。你也是不清楚才会中了他们的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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