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笑回身坐到床边,心中自是如有千斤坠石一般沉重。 分桃之嫌,师徒有伦,人妖殊途。 他心里清楚,如此行径是在辱没七星屿的门楣风气,恐将为夜明岑招来闲言碎语。 除此之外,任何因果他都担得起。 唯独此道无解…… 下午义诊时,常笑心不在焉地总是拿错物件,夜明岑瞧在眼里,并未恼他。夜晚回到木樨花坞,他问道:“怎么一整天都没见你笑过?我昨晚失态于你,生气了?” 常笑揽过他的腰,靠在他的肩头:“弟子不敢,我是怕……怕别人对你说三道四,怕有人说七星屿门庭败坏……” 夜明岑心一沉,心道原来是担心这事,宽慰道:“哪里有别人?那是你的心障,做事切莫瞻前顾后……” 说罢,二人四目相接,抵不住情深,又缠绵拥吻起来…… 此时,花坞房顶上,仍是昨夜几名黑衣修士,正掀开屋瓦,朝内中看去…… 昨夜收工后细细盘查,猛然发觉监视错了人,今夜一雪前耻,终于找对了房屋。 入眼的却是一番活色生香的景象!几名修士头挨着头,瞪大了双眼,生怕看错了人。 一名少年修士极力压制住逼近破音的唏嘘:“他们在做什么!” “唉!明知故问!六师弟你还小,别看……” 另外的修士补充道:“白天好像听见那个黑衣服叫白毛‘哥哥’……” “他娘的!还看个屁!”有人爆了一句粗口,“恶心得老子喷饭!” 六师弟脸上热起来,反驳道:“你简直是个老顽固!他们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惹你了么?” “小毛孩子你懂个屁!俩男人吃舌头,恶心!” “不对!”为首的修士忽然扬手止住二人口角之争,“六师弟你感染风寒了吗?声音好像变了?” “对对对……”那“六师弟”依言胡乱地掐着脖子,用力咳嗽了两声。 屋内,二人听见异响,动作立时间停下。夜明岑正教常笑压在桌上,仰头一看,对上几双慌乱的眼睛。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夜明岑推开常笑,朝那几人投出几枚袖中银针,险险让他们逃了。二人立即手持刀剑翻过窗,直将他们追到逼仄的街角,好歹擒回五人。 几名修士正被绑了跪在花坞内,眼看六师弟逃走了,心中想着必然有救。 夜明岑问着话,个个都嘴硬,特别是面露凶相的老三,便是在屋顶与六师弟发生口角的那位,更是口出狂言大骂道:“伯仲之伦都不顾,不要脸!” 夜明岑敏锐察觉出对方恶意,还真教常笑说中了,正想说什么,常笑忽怒然道:“我与我哥哥两情相悦,轮得着你说这等屁话?”说话间他转动着魄月刀柄,俨然一副杀无戒的样子。 夜明岑出手拦住常笑,凛然正色道:“我说过不认识画中人物,只因为我云游出诊便妄下定论,非君子之道。” 光是用发丝便能想到,杀人凶手怎会逍遥无忧到如此地步?白日里作恶,夜晚却沉迷情欢?完全说不通。于是为首那修士愧道:“实属误会先生了!” 正在这时,扃户洞开,一位无厘头的少年正闯进来,大喊道:“师兄!你们果然被抓了!” 众人一看——不是逃出生天的六师弟是谁? 便即慌乱起来:“你来干嘛?怎么不知道救我们?” 六师弟言语错乱,只道自己出恭的功夫,师兄们就抛下他行动起来。回来听见隔壁房中熟悉的三师兄的骂声,过来一看,却不知为何众师兄都被绑着…… 众人一听,心道糟糕。三师兄道:“坏了,那小子是谁?”那感染风寒的“六师弟”果然有诈! 常笑与夜明岑有些听不明白他们的对话,方才追击这帮修士时分明见到六个,逃了一个,他们却说不是一伙的。 莫不是还有什么人在暗中窥视自己? 就在这时,屋顶漏瓦中忽然抛下一张纸张,上陈:凶手系鳌江口潇湘玄篁阙白伦。 众人传看着纸张,面面相觑。 这边厢,素荣与夜明岑宿房隔得远,未曾听见响声,却见白晋寒大喘着气进来,脚底沾了落花黄泥,兀自倒了杯水喝。 素荣敏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探道:“今夜正是十五,月亮好圆。” 白晋寒虽从外面进来,却未曾留意今夜星否月否,险些被水噎着,囫囵道:“没在意……” 见他拆招,素荣直言问道:“你出去做什么了?这样累?” 他冷笑着,将杯中水饮尽,说道:“秘密。” 白晋寒穷思竭虑才想出这么个办法——借刀杀人。既然已经有人在查抄凶手下落,不如送他们个顺水人情,指点迷津。好过自己动手…… 他本可以不动声色地潜回玄篁阙将白伦杀了,一解师姐的仇,二可了结他的恶行。 可又想到,信中司徒皎皎不曾提及的背后原因,他又迟疑了。 想要做掉白伦很简单,可是背后那个施予他“好处”的人又是谁呢?若不斩草除根,恐留后患。 白晋寒立即陈书一张,揣在胸口,本欲照施揭瓦之策,传递信息,却见屋顶上已然伫立了五人,正是那几名修士。 见他们人多,恐怕一时间不会发现自己,正好将字条偷递到他们手中。悄悄凑近去瞧,却见屋内一番骇然景象——那谪仙一般的祖师正和自己徒弟痴缠深吻,难解难分…… 虽然吃惊,却容不得他人置喙,便和老三争吵起来。 余下诸事自不必赘述…… 这时有人敲门,夜明岑唤二人同往,商议要事。 白晋寒见到那纸张写着自己的出处,立即慌了神,语无伦次道:“怎么会?怎么会?我虽然离开玄篁阙,但掌门绝非这般恶人!不信的话,我带你们去一查究竟!一定可以证明他的清白!” 此话正合那几名修士的意思,便即约定翌日启程。 ---- 白晋寒:演到你流泪~
第42章 38潇湘月明,尸香拂衣
半年前,白晋寒偶然发现司徒皎皎失踪,白伦却欺瞒众人云:“她只是回乡探亲罢了。”其余的事情全然不提半个字。白晋寒心中忧思不减,不顾门人阻拦,执意下山云游,实则为了寻找司徒皎皎的下落…… 如今师姐安然无恙,觅得可靠的归处,也算了却一桩心事。白晋寒取出姬神剑用白布层层裹住,携在身上,替众人带路来到潇湘玄篁阙。 夜明岑等人虽说了解白伦旧怨,却不知白晋寒与白伦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众人猜测,也许与他师姐司徒皎皎有关。却又不再多问,且看这少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玄篁阙坐落在鳌江口堤岸边的竹林中,清一色墨绿的湘妃竹将其笼罩在阴翳中,天光难以照透谷底,常年暗无天日的模样。 白伦听闻他最疼爱的弟子归来,早已经站在门口翘首期盼。他站得笔挺,身着深灰大氅,梳着高髻而余半散发,举手投足间俨然一副闲云野鹤之态。 白晋寒遥遥朝他挥手,笑着喊道:“师父!我回来了!”夜明岑等人立即起疑,此少年在他们面前谈及白伦时十分冷漠,仿佛说的不是他的授业恩师。如今一见,他二人关系确实如传闻中那般亲如父子。 几位修士更为谨慎,跟在夜明岑等人身后。 白伦欢欣地拍了拍少年的肩头,亲切地唤他“寒儿”,好一阵嘘寒问暖。 那笑容不假,眼神中满是“雏凤清于老凤声”的欣慰,这时又见背后跟来了一行人,白晋寒忙说道:“这是我此番游历结识的朋友!” 白伦扬起头,脸上的笑收了三分,只略微勾起嘴角。草草扫视了众人一番,最后将目光停在夜明岑身上。 夜明岑身死,他早有耳闻,却不知夜明岑还阳之事。可无论怎么看都十分眼熟,再加上他此刻站在常笑身畔,大有白日见鬼的惊悚感觉。 夜明岑现今的模样可谓改头换面,恐怕连杏花夫人与莪术夫人见了都不大能认出。 见他神色慌张,夜明岑先发制人道:“潇湘玄篁阙掌门,久仰大名。” 这个声音立即勾起白伦在七星屿的回忆,就是这个人,亲自为他下了一道逐客令。 白伦双眸微不可察地一颤,心下胡乱想道:夜明岑不是已经死了吗?尸香拂衣还附身过他!绝不会有假! 见他久久不答话,众人皆看出他的端倪,白晋寒立即打圆场,将众人介绍了一番。说到常笑等人出自七星屿时,白伦更是加深了面上假笑,直笑得脸上肉都僵了。 白伦曾在七星屿学道这件事,他的弟子全然不知——哪个师父会跟弟子说自己求学被逐的往事呢?更何况当时境况十分窝囊,简直如丧家之犬。 他走到夜明岑面前,双目蛇蝎般盯着他的脸,咬字挑眉道:“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常笑立时间将手探过夜明岑袖中抓住他的手,深怕白伦威胁到夜明岑的安危。借着宽袍大袖掩盖,夜明岑紧紧与他十指相扣,对白伦说道:“既然如此,说明我们有缘分。” 白伦振袂而退,心中不满地怨着白晋寒招惹了不该理睬的人,一面如沐阴风般将人引进去。 玄篁阙的人个个得了白伦亲传,无一不精,处处使诈。 且不说他们收起迎客的模样,未给夜明岑等人安排落脚处,光是在玄篁阙内便感到行动不便——白晋寒被支开,跟他们无法交流,气得修士们在花园中指桑骂槐。 “这个白晋寒究竟是想瓮中捉鳖还是做什么?” 此言一出,立即引起众人反思,雀舌纷纷。 夜明岑细思一番,忽然察觉出白晋寒用意,一定是他设法引他们来除掉白伦…… 白晋寒的心事深藏不漏,自然猜不透其中究竟有什么曲折。却疏漏了一项——他自幼生活在玄篁阙,衣食起居全仗着玄篁阙,与白伦等人朝夕相处。就连第一次握笔写字也是白伦掌着手教的……自然能一眼认出白伦的字迹,而他自己的字迹呢?又承白伦之迹,起笔藏锋、抑扬顿挫,如出一辙。 夜明岑参透其中草蛇灰线,按捺众人道:“玄篁阙的意图很明显,不欢迎我们,我有一计,等到天黑时……” 素荣摇身一变,幻化女相,一身雪白短裙,装束淡雅而不失灵动。沿路打听到白晋寒的住所,前来一探。门前却守了两个年轻的玄篁阙门人,见来者并非白伦所禁止的众人之一,又听见白晋寒在里面装腔作势地喊道:“师弟,这是我心悦之人,不得无礼……以后再向你们解释罢,让她进来。” 一听此话,两个小伙儿立时间肃然起来,自从司徒皎皎归乡,白晋寒就成了他们的大师兄。面前女子生得婀娜,他二人从未离开过玄篁阙,哪里见过此等佳人?便即低头退到一旁,为素荣让出路来。
63 首页 上一页 38 39 40 41 42 4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