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香拂衣手中香炉升起袅袅一道细长白烟,伴随着他呓语一般的念咒,常笑立即捧心恶痛起来,如坠千斤。 夜明岑大骇,喊道:“常笑!封闻识!”说话间,朝尸香拂衣射出剧毒银针。 尸香拂衣正屏息凝神催动同生蛊,毫无设防,脖颈上立时间被毒针刺中,泛起青黑一片。吃痛中,手中香炉被夜明岑一脚踢翻在地,香灰撒得满地翻滚。 “找死!”夜明岑持剑起势,直刺尸香拂衣胸口,孰料他手无寸铁,竟直拿肉躯格挡夜明岑剑招,当即被斩下手臂! 他忍痛,不知是在宽慰自己还是作何打算,道:“无妨,无妨,只可惜你把我的身体弄坏了,要拿命赔我。”说罢,另一手抓起地上香灰,朝夜明岑面上扬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常笑已然封住闻识,听不见任何声响。妖相乍现,闪身出掌,直将他的脑袋拍得碎作一团血浆肉屑…… 顿时,血溅三尺高,夜明岑退出几步,险些让那污血溅到身上。 尸香拂衣果然诡异,断头竟而不死,好端端的站起身来,直朝夜明岑扑过去。他倒是清楚常笑最大的弱点,素来知道夜明岑不过是最没用的药修,转而专攻夜明岑,妄想如往昔那般再次附身夜明岑。 时过境迁,夜明岑早已将“杏雨飞花”剑法烂熟于心,当即迅速翻身而跃,稳稳落在尸香拂衣身后。剑诀一出,直将其脊骨挑出。又施三枚毒针,当即一动不动地扑地不起了。 二人正惊疑未定,谨防着他再暴起伤人。忽见那躯体下迅速爬出一条黑影,眨眼一瞬便不见了踪影。墓门外传来一阵惊呼,正是那帮修士!夜明岑拉住常笑夺门而出,见到那凿冰起尸的藏尸洞中,所有灵体的额上都贴了符箓。尸香拂衣在内中横冲直撞,骇得那帮修士个个闪退不及。 尸香拂衣的怨灵无法施展任何进攻,亦无法附身活人,眼见藏尸洞中所有预备的身体都被贴上雷灵黄符,无一能用,立即调转了头冲到弃尸洞! 夜明岑当即对修士道:“追上!” 众修士愣了一弹指,只见夜明岑仍是不松手,并肩牵着常笑的手,首当其冲奔出去。修士们个个无语惊异片刻,互致恐惧的神色。 不知是谁颤颤道:“他是不是牵着一只猫妖?” “对,好大一只猫妖!” 而后立即赶来弃尸洞中,却见三人一妖正与尸香拂衣打得不可开交——此时的尸香拂衣俨然换了先前那具将坏的女子的身体,闪身来到近前,一瞧,吓得修士失魂落魄! 只见尸香拂衣的脸已经坏透了,红白糜肉,血色模糊,恶臭扑鼻,布满了蛆虫。 夜明岑朝修士大喊:“快些闪开!” 说话间已然迟了,尸香拂衣双手牢牢锁住近前的六师弟。 六师弟只有十余岁,比白晋寒的年纪还小,向来只在门派中生活过,此番第一次下山历练,哪里见过这般骇人惊悚的阵仗?师兄们当即拽住他的手臂,强做牵扯。 更有人提剑乱挥,将尸香拂衣的后背砍得烂做一团,血水跟着肉屑骨屑蜿蜒流到剑上。孰料那尸香拂衣并不松手,更是朝着六师弟逼近。骷髅面露出森然一笑,说道:“把你的身子借我用用。”一块不知是蛆虫还是烂肉的东西掉到了六师弟的脸上。 修士们只见六师弟被吓得惊叫连连,嚎哭三声,当即软下脚去,死目圆睁,活活被吓死了! 在场众人无不愤然,尚未来得及动作,只见尸香拂衣的身子立即软了下去,就在眨眼间,六师弟的身子直了起来,一脚踢飞先前附身的躯体——那双手抓得太牢,断臂仍抓在六师弟的肩上。 寡不敌众,尸香拂衣夺命而逃。众修士眼见着六师弟惨死,无不疯了似的奋起直追。 见宿敌逃窜,常笑便收起化形,夜明岑为其施针,解开闻识。只用片刻功夫,四人回到白伦房内,却见尸香拂衣早已不见了影踪,五位修士与白伦战得正酣—— 为首那修士正色喝道:“休要挣扎!今日必然捉你回去交差!” 白伦口中溢血,足跛臂断,身负重伤。他神色慌张,自知寡不敌众,心中怒骂尸香拂衣那家伙竟然弃自己不顾,不知逃去哪里了。忽然望见白晋寒正与他们站在一处,怒色乍浓,心下疑道:白晋寒果真背叛我了? 白晋寒自然明白做戏要做全的道理,立即说道:“师父!我帮你拦住他们!快逃!”说罢,竟落了锁,将扃门打开。 白伦眼见逃生之机就在眼前,立即夺门而逃。众修士恶狠狠地剜了白晋寒一眼,顾不上找他麻烦,眨眼已追到外面竹林中。 凉薄月色透过门户照到白晋寒的脸上,夜明岑等人只见他面上露出一个极端恐怖的笑容,随即拧眉倒转,宛转如啼,痛心喊道:“师父!”说罢,便立即飞奔追了上去。 夜明岑等人紧随其后,可就在奔过玄篁阙外的偌大竹林后,白晋寒早已不见了影踪…… 夜里月光何其孱弱?白伦虽身负重伤,鳌江口玄篁阙仍是他熟知的地盘,三两下便绕得修士们在竹林中迷了方向,随后只将断臂跛足扶正,吃着劲朝着山上而行。 孰料此地山陡路险,夜色迷蒙,黑云收了素魄光照,脚下的路陡然间变得辨不清方向。白伦跛足仍是痛得一瘸一拐,浑然不知身畔就是悬崖,失足跌下山去…… 山势陡峭,白伦不知滚了几遭,身体接连受创,直被抛到一处平坦的草甸丛中,浑然将死之状。 月色重新冲破乌云,月色下,他只感到面前似有一人。 项上剧痛无比,满眼金星,他张口气息将断,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尸香拂衣……” 那人背影站得笔直,头戴傩面,手持姬神,不是白晋寒是谁? 他到底还是舍不得让别人了结他师父的性命。 姬神银剑映着月照寒光,引来白伦定睛细瞧……忽然,他认出那把剑,竭力使自己清醒过来。 他朝那背影咬牙切齿道:“司徒皎皎!你这个贱人……来向我复仇吗……”白伦记得很清楚,司徒皎皎失身于他,寻死觅活,一头撞昏在柱上。白伦当她死了,丢进藏尸洞中供尸香拂衣替换…… 思及此,白伦乍然清醒过来,尸香拂衣从未使过司徒皎皎的身体,说不定司徒皎皎还活着? 白伦倒吸一口凉气:“你转……转身……” 白晋寒依言照做,面具下笑得合不拢嘴。森罗的傩面如夜叉索命,白伦早已动弹不得,只余白晋寒脚步声和他胆寒的脉搏声。 眼见得那人脚步和剑离自己愈来愈近,剑刃架在脖子上…… 白伦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竭力想要看穿那面具下的面孔。 “我送你去见一个人。” 白伦立即听出这人是谁,张口欲喊他的名字,孰料为时已晚。姬神剑斩下白伦的头颅,血喷涌而出,漆黑傩面覆血,月色下更显诡谲。 ---- 嘎嘎乱杀的一章,有不下饭内容
第44章 40百里晋寒,弃剑问天
老天的脾气变化莫测,一夜之间天大寒。无主的玄篁阙如同失了主心骨的蚁窠,门人弟子尽皆逃窜,空留偌大一片玄篁中失了生机的房屋。 清晨,鳌江渠江波浩渺,升起迷帐般的白雾,似要吞噬玄篁阙这个蛇鼠之窝。 修士们带回白伦的无首尸时,夜明岑等人皆愕然道:“怎么会这样?”辨那尸身衣着正是白伦,只是浑身血迹斑驳,从项上切口来看,当是削铁如泥的利刃,一招斩下头颅。 夜明岑立即担心起那少年,白晋寒已经不见了一整夜,难道真的做了最坏的打算? 他亲手了解了授业恩师的性命吗? 修士们接二连三地搬出其余尸首,一一地安排送灵归乡,而后商议着寻找尸香拂衣的下落…… 至于七星屿三人直等到金乌西堕也不见白晋寒的影子,便即打道回府,暂歇临海小城中。三人心中不再妄自揣摩,无凭无据,开口便是信口雌黄,只静候佳音便罢。 素荣怔怔地,肚里纳罕,不知白晋寒此番还愿归来七星屿么? 少年身着血衣,行了一天一夜,未曾进食米水,累极渴极。手里提着从身上剥下的黑色外氅,其中沉甸甸地裹着一颗脑袋,滴了许多血,早已流干了。 这是白晋寒第二次来到鬼儿坪。 柳树下无风,他跪坐山神庙前,虔诚如信徒般将姬神剑与傩面放在一旁,径直将黑衣连同裹着的那颗头颅点燃…… 怔怔望着那团黑烟弥漫的火,白晋寒心中无端刺痛,眼中止不住地泪流。只听他说:“姊姊,我替你报仇了!” 白晋寒等了许久,全无一处有动静,上次分别时,司徒皎皎说什么?有人提她,就说她已经死了…… 一阵绝望痛彻心底,白晋寒苦苦哀求:“姊姊,你出来好么?我想见你……我没有家人了……” 白晋寒曾把玄篁阙当做家,白伦如父,司徒皎皎如长姐,十数年如一日般,如此度过了十七年。 好梦易醒,不足一年光景,一切皆化作灰飞烟灭,一切都是南柯一梦。 幸而鬼儿坪地处偏僻,人迹罕至,无人知晓这少年在此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夜“师姐”和“师父”。 一夜过去,无人应答,无人与他相见。火早已烧尽了,山神庙前只剩寒意侵骨,少年携剑踽踽而行,下山了。 素荣照常待在木犀花屋内,只见白晋寒跌跌撞撞地掀开了门,整个人像是被抽了筋的懒骨头,险些砸到地板上。素荣见他一身的血渍,好心地让他换了自己的白衣裳,又问及他昨日去向。 白晋寒木然的双眼眨也不眨,取过姬神剑,用旧衣裳裹了,掷到一旁,将它束之高阁的做派。 “我么……我不跟你们回去了……” 素荣差点没辨出这声音,是嘶哑的、无力的、像是脱胎换骨,再也让人联想不到初见的白晋寒。 弑师的罪,担在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抬不起头。瞿胤飞的叮嘱仍响在耳畔,如孙行者听了紧箍咒,恶疼了几遭。 素荣不置可否,面无表情:“那你回这里做什么?想走便走罢,不必作别。” 白晋寒却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心里的话偃旗息鼓——原想着与他们客气一番,听听他们有心留自己与否。如今一闻,倒不如直截了当地走了落得舒坦。 素荣明白,少年人话里有话,便补充道:“主人是不会让你离开的,今晚便随我们一同归去。” 白晋寒点点头,摩挲着手中傩戏面具,漆黑木胎沾了血却瞧不出来…… 归来时,七星屿最高的天璇岛上已经下过一场初雪。 移星宫外,白晋寒跪了三个时辰。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跪,身体里有一股力量强压制着他走到这里跪下。跪的是旧恩师的旧友,跪的是求他祈怜自己,收他为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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