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金色的羽毛从它腋下飘落,海玉卿微微悬停,低头看着那只盘旋的金羽毛,喊了声“等一下”,便掉头又冲向刚才的山坡。 金溟看着欢脱远去的白色背影,莫名其妙地好笑。虽然不知道海玉卿要去办什么着急的事,比吃蛋糕还紧要,但他心里知道,海玉卿很快就会回来。 这样的想法让他浑身泛着一种愉快的轻松。 他仍旧没有能力保护海玉卿不受伤害,可是他也狠不下心来对海玉卿冷淡。 也许下次危险来临时海玉卿仍旧要抛弃他,但是在那之前,他总来得及给海玉卿做一个蛋糕吃。 金溟长长地舒了口气,脸上挂着一种满足的神情蹲下身,轻轻掀开鸟笼的罩子,把笼门提起来,倒了一点草籽进去。 维达鸟经过这段时间的冷静,看上去已经恢复了不少,至少不再是躺着挺尸。 它见金溟伸翅膀进来,立刻跳到角落里,瞪着一双小眼睛歪头观察他。 金溟心情好,看什么都有趣,便捡起那只金羽毛,挑了两粒草籽在它面前晃了晃。没想到它胆子倒不小,犹豫了半分钟,便“嗖”的一下拉长脖子啄了一口。 眨眼睛,金羽毛上的绿草籽便消失干净了,那只小鸟仍旧鹌鹑似的缩着脖子蹲在角落。 金溟又挑了几粒草籽过去。有了上回的试探,再加上金溟翅膀上沾的树叶汁子散发出一种柔和的清香,缓和了掠食者的气味,维达鸟胆子更大了,它直接跳上金雕的黑翅膀,小爪子搭住几根粗壮的羽管,头一低一仰地站在金雕身上吃起饭来。 金溟干脆把它拿出来,放在自己腿上。 维达鸟吃完了草籽,顺带把充作喂食器的金羽毛也叼走了。金雕的羽毛对它的小身体来说过于沉重,但它却有点爱不释手的意思,钝钝的鸟喙咬了这头咬那头,又翘起一只爪子翻来倒去地抓,好似要找出一个不费力的携带方式。 金溟由着它在自己身上玩,坐在地上把剩下的草籽拿叶子仔细包好。 新鲜草籽不好存放,堆在一起会沤掉。待会儿回去把这些草籽晾干,给维达鸟当存粮。 等他包好草籽,再一抬头,就看见维达鸟光秃秃的屁股上赫然插着一根与自身体积完全不匹配的金羽毛,在他肩膀上蹦得摇摇晃晃,手舞足蹈似的。 金溟一口气没憋住,噗嗤笑出来。 这一口气吹得本来就平衡不稳的维达鸟顿时东倒西歪,屁股上的假尾巴飘飘荡荡飞了出去。 维达鸟看着那根远去的新尾巴,承受不住打击似的趴在金溟肩头,眼神都直了。 金溟赶紧捡起羽毛,重新给它按在屁股上。 维达鸟就像是个上弦的玩具鸟,随即又活过来,欢快地扭着秃尾巴屁股,在金溟身上跳来跳去。 蹦两下,啄一口。把金溟在草丛里沾到的草籽全扫了出来,搓澡师傅都它活儿好。 金溟正眯着眼享受,眼前蓦地一黑,正在他肩膀上蹦跶的维达鸟直接倒栽葱地摔进他怀里。 金溟反手把维达鸟拢进怀里,睁开眼来,便看到海玉卿直挺挺地立在面前,墨色的尖喙长得像只白鹭。 他眨了眨眼,才看清那不是海玉卿的尖喙,而是一条长长的黑色尾羽——维达鸟的尾羽。 怀里的维达鸟又开始僵了。 金溟这回算是相信蛇鹫的话了,这只鸟哪儿是胆儿小吓的,根本就是气性太大——瞧现在,看见自己丢失的尾巴,又要把自己气死了。 海玉卿没有刚才飞走时那么高兴,表情有点纠结,像一滩冰水混合物,说冷不冷,说软不软,总之是有点小情绪,偏要憋着的模样。 它叼着那条尾羽把头伸过来,还没想好用什么语气说“送给你”,便看到金溟转过身子,给了它一个背影。 “别生气别生气,没尾巴也特别好看。”金溟揣着怀低声哄道:“改明儿我给你加强营养,给你找好吃的,过一阵儿就长出来了,说不定还能赶上今年繁殖季的尾巴。” 满天的“尾巴”在耳朵里萦绕,维达鸟的小细腿蹬得更直了。 金溟想了想,反身从自己尾巴上薅了一根金灿灿的尾羽,按在维达鸟只剩几根短毛的屁股上,“你看,金雕的尾巴,帅不帅,送给你。” 维达鸟发直的眼珠子轻轻转了转。 金溟一瞧有戏,忙不迭地又薅下一根尾羽,一直把维达鸟装饰的孔雀开屏似的才停下来,反正金雕尾羽多,不用白不用。 维达鸟撅着一屁股金羽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翻着脖子往后看,左边看了右边看,似乎在认真思考这样帅不帅,值不值得它丢掉自己的漂亮尾巴。 它还没思考出结果,一道厉风忽然扫过来,即便金溟立刻伸出翅膀挡了一下,维达鸟仍旧被掀翻在地上。 屁股上的金羽毛散了一地,它的精气神也跟着又散了。 金溟慌忙把维达鸟连带着金羽毛一块儿拢起来塞回笼子里,紧紧捂住罩子。 还是让维达鸟自己回笼子里装饰吧,外面实在太不安全了。 他还没来得及质问,肇事鸟先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一副要跟鸟笼子同归于尽的模样。 “海玉卿,你想干什么?”金溟呵斥道。 “吃了它。”海玉卿还给这句话配了个尖喙摩擦的惊悚声音,就在金溟眼皮子底下一寸的距离。 “……”金溟换了种语气,耐心地和颜悦色道:“你饿了是不是,我不是说了这就去做蛋糕,你再忍忍,一会儿就有吃的了。” “就要吃它。”海玉卿被金溟拦着,嘴巴够不到,就靠在金溟身上从下面伸爪子,势要把鸟笼子捏碎。 其实这就有点使性子的意思了,它真想拿到那只笼子,三百六十度的方向任它出击,以金溟的速度不可能拦得住。 金溟继续好声好气地商量,“现在它是我养的鸟,别吃它好不好。” 早知道就让给蛇鹫了,现在说好了让他拿回来养,结果养了还没半小时就喂海玉卿了,这可怎么说。 “你养的鸟?”白爪子愣愣地翘着,海玉卿愕然重复。 “嗯,你看它多可爱,多好看。而且……而且,最主要的是它也不怕我。” 金溟简直要抓耳挠腮,不知道该怎么让海玉卿明白它作为食物链上一级,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都是可以理直气壮吃维达鸟的,这一点错儿都没有,但就……最好别吃这一只。 “它马上,就会怕了。”海玉卿一脚把笼子踹出半米,紧接着是维达鸟在猛烈晃动的黑暗里扑棱棱乱叫的声音。 如海玉卿所言,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维达鸟此刻深深体会到社会险恶,鸟鸟怕怕。 “其实我之前一直想养一只小鸟,但是那些小鸟都很怕我,这几天我都还没靠近它们,就全都飞走了,连根毛都摸不着。”这的确是在金溟觉得以自己的捕猎能力养不活海东青时萌生的心愿。 金溟的声音有点虚,毕竟这种毫无鸟性的要求所体现出的三观对一只猛禽来说有点歪。 “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吃它。” “为什么要摸它们的毛?”海玉卿质问道,它不待金溟回答,随即恍悟般重复,有点意料之中的诧异,“你想养一只小鸟?” “嗯嗯,”金溟感觉到海玉卿莫名其妙出现的火气忽然又莫名其妙消失了,但他顾不得深究,立刻猛点头,“特别想。” “要好看的?”海玉卿又问。 “嗯,”金溟含糊地应着,他觉得这话题有点不对,但又没想明白是哪里不对,“就这只小鸟,你不也觉得它很好看吗?” 不然干嘛去拔人家尾巴,吃蛋糕都拦不住惦记着把尾巴捡回来。 为了海玉卿能和维达鸟建立一点情感关系,金溟略显谄媚地说:“你看它白色的羽毛和你像不像,多好看。” “不像!”不知道这句话怎么就戳到了海玉卿的痛点,它忽然又凶起来,吼了这一嗓子之后,便猛然展翅飞起来,“一点也不好看。” 走前还不忘又飞回来踹了一脚那个孤零零斜卡在灌木上的鸟笼子,把刚冷静下来的维达鸟摔得七荤八素。 “……”金溟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仰脖看了许久,直到彻底看不见海玉卿。 怎么了这是? 蛋糕还吃不吃?
第84章 虎皮 金溟根本追不上海玉卿, 一直到天完全黑下来,都没等到它回来。 此时此刻,金溟才发觉自己对海玉卿的生活可谓一无所知, 以至于四面八方望过去, 他都不知该选哪个方向去寻它。 金溟提着鸟笼, 在黑沉沉的夜里孤独地晃荡,漫无目的。 笼里的维达鸟大约是精疲力尽睡着了,没有一点声音,连个呼噜都不打, 把夜衬得更加孤单。 等他醒过神儿来,发现自己已经到了虎啸天的厨房洞口。 他答应给海玉卿做蛋糕, 说不定它什么时候就回来了,那自己拿不出蛋糕来, 岂不是食言了。 金溟猫身钻进洞里,甬道两壁的油灯亮着微弱的光,照得地面影影憧憧,营造出一种热闹的假象。 甬道有些窄,左右两边的壁灯投射出的影子挤挤挨挨地交叠在一起。金溟低头看了一会儿,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滋味。 连影子都有伴儿,秀恩爱似的在他眼前晃悠。 即便是刚开始海玉卿不肯开口说话的那几日,他都没觉得如此孤单过。 金溟想起昨天就是在这里,他以为是进了牢房, 海玉卿偏要抢在他前面踏进危险之地, 撵都撵不走。 海玉卿从来都愿意与他生死相随,不会因为遇到危险就弃他不顾。 那今天早晨…… “哎哟我的妈, ”迎头钻出来的虎啸天弓着背四爪离地跳起来,撞得土渣子从头顶细碎地往下落, 它“呸呸呸”的吐着飘进嘴里的干土,虎眼瞪得发亮,才看清蹲在拐弯处的大黑家伙是金溟,“你有什么毛病,蹲这儿干啥呢?” “走累了,歇会儿。”金溟站起来,脸色疲惫得连个敷衍的笑容也扯不出来。 “两步就到了,非得蹲门口歇着?”虎啸天仍旧横眉竖眼地看金溟满眼不待见,但又莫名觉得他这会儿的模样确实狼狈得有点可怜,语气不情不愿地友善了些,“抱的什么东西?” “维达鸟。”金溟掀了掀罩子,有气无力地回答。 “哎哟,咋这么讲究,来就来呗,还带个菜。”虎啸天伸出毛爪子就去接。 维达鸟刚睡了一觉,睁眼就看见一团老虎毛靠过来,吓得展开翅膀就往天上冲,结果一头撞在笼子上,七荤八素摔下来,连翻了好几个白眼。 “……”金溟赶紧把罩子紧紧盖住,“不是,我暂时养着,等过几天得把它放生了。” 这虎啸天怎么跟海玉卿一个德行,难怪它俩能玩到一家去,看什么都是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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