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蛇鹫毫无察觉,只顾低着头编罩子,真以为金溟是在陪它解闷儿,“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他爸爸的实验室出了问题,把整个北方都毁了,他总觉得自己有罪……” “实验室?”金溟失声道,“什么实验室?” 蛇鹫愕然地抬起头,不明白金溟为什么突然惊慌失措似的,愣了一会儿才道:“就是……” “老远就听你们聊得热闹,罩子编好了吗?”蜜獾忽然蹿了进来,打断了蛇鹫的话。它的语气略显急促,也许是跑得太快气息不稳,但他又不是冒失的性子。 “差不多了,你看这样行吗?”蛇鹫邀功似的站起来抖了抖罩子,先把自己夸了一顿,“我用的树叶,这样又轻又密。” 蜜獾惜字如金地点点头,把兔笼子递了过来。 笼子是原木做的,带着骨节和天然的曲线,只打磨了粗糙的树皮,有一种古朴简约之感。但内里却十分精致,有存水的圆碗和放粮的浅盘,底部好像还做了固定。 笼子的细格对于兔子来说足够,但是对一只维达鸟却有点大了。蜜獾从蛇鹫带回来的树枝里拣出些细枝条,三两下就编出几片细格网,贴着笼子内部围了一圈。 蜜獾给笼子里倒上水,金溟便小心翼翼地把维达鸟放了进去,蛇鹫接着立刻把编好的罩子捂上。 其实她很想再多看两眼,但又怕直接把这只胆小的小鸟给看死,只好忍耐着。 蛇鹫捂着鸟笼子,左右看了看,清了清嗓子,兴冲冲地明知故问:“现在怎么办?不能把它和羊养到一块儿吧。” 蜜獾看了金溟一眼,保持着它性格的一贯作风,没主动开口。 “你想养?”金溟倒不是非得跟蛇鹫争这只鸟的所属权,虽然他的确挺想养的,毕竟海玉卿不要他了,他今晚又是孤零零一只鸟了。 “你养在哪儿?” 蛇鹫的劲头顿时萎了,求助地看向蜜獾。 “他现在自己住在雪叔的那个山洞里,那边清净,适合维达鸟恢复。”蜜獾只好开口。 蛇鹫意兴阑珊地“哦”了一声。 轻而易举拿到所属权,金溟心情终于有些明朗了,他向蛇鹫发出邀请,“趁着天还亮着,我们去采点草籽给它吃吧。” 感觉从蛇鹫这里更容易探听出什么秘密。 蛇鹫一扬脖子,“哼”了一声,“谁的鸟谁管饭。” 鸟不给它,还想使唤它? 没门。 它要留在这儿和小白玩。 金溟,“……” 总之以后他要和蛇鹫一块儿养羊,总有单独说话的机会。于是他道别了蜜獾和蛇鹫,抱着鸟笼子打算一路采着草籽往回走。 出了土洞往左拐是他现在住所的方向,但鬼使神差的,金溟抬脚拐向了右边,那是他刚才放羊的山坡方向。 他心里想,那边山坡下有片草地,刚才维达鸟就是在那草丛里钻来钻去,那边一定有它爱吃的食物。 逻辑满分。 虽然林子里哪边都不缺草,但就该去那边。 采草籽应该低着头,但金溟一路上却心不在焉地一直抬头往天上看。 一阵风吹来,他立刻抬头看。 一朵云飘来,他又立刻抬头看。 刚下过雨的天空十分澄澈,除了蓝色就是乏味的白色。金溟忽然觉得大朵的白云看久了十分腻歪,总要点些别的颜色才鲜活,比如一点墨色。 转过山坡,金溟攥着少得可怜的几颗草籽,再次忍不住抬起头。 嫩绿夹杂着土黄的坡面上,蹲着一个小小的白团子,尖喙上的一点墨色衬得那团白色灵动鲜活。
第83章 尾巴 得益于灵敏的耳力和常年养成的警惕性, 即便海玉卿此刻正伤心欲绝,仍早早就听到了金溟的脚步声。 它闷着头,犹豫了很久, 终于忍不住悄悄抬了抬眼皮。就在这个时候, 山坡下的金溟也抬起了头。 仅仅只需要一瞬间,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海玉卿便立刻忘记了所有的坏情绪,展翅飞了过去。 金溟下意识展开翅膀要去接它,但怀里笨重的鸟笼子极具存在感。 他来不及把笼子放下, 又或者是故意抱得更紧了些,待到海玉卿落在面前时, 他就那么站着,盖着罩子的木笼子成了横亘在他俩之间的栅栏。 海玉卿似乎是没察觉到这点疏远, 抑或是不想察觉,它连翅膀都来不及收拢,就仰着脸兴冲冲地朝金溟身边跳了一步。 金溟忽然后悔了,他不该来这里。 如果海玉卿没在这里,想来他会有点失落,但如今海玉卿就站在他面前,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来采点草籽。”金溟慌乱地转过身,朝草丛走去。 “好。”海玉卿蹦蹦跳跳地跟着他,欢快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就在一分钟前它的整个世界还都是暗的。 它也不问为什么, 就一头扎进草里帮金溟采草籽。 “不用……”拒绝的声音很小, 海玉卿像是根本没听到。 “我可以自己……”金溟觉得自己的声音小到自己都听不清,他索性不再说下去, 把鸟笼子放在一边,低下头去采草籽。 海东青怎么会懂得采草籽, 恐怕连草籽是什么都不知道。不用他拒绝,让它自己玩一会儿,觉出这工作无聊透顶,自然就会走了。 余光中的白团子轮廓有些模糊,在高高的草丛里时隐时现,金溟心想,不知道海玉卿刚才还留在这儿干什么,总不是在等他吧。 等他干什么呢? 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金溟越想越沮丧,包草籽的树叶被他揉得汁液肆流,沾了满翅膀。他扭过头,干脆把忙忙碌碌的海玉卿晾在背后,管束住自己总是不听话的余光,专心致志采草籽。 没过多久,有什么东西从背后拱了拱他。 金溟攥着草籽,沉默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就看见一张鼓鼓囊囊的小脸伸过来,平日略显疏冷凌厉的五官挤成一团,再加上仍旧有些泛红的眼眶,扑面而来的呆萌感直击人心,像个Q版的毛绒玩具,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扑过去撸一把。 金溟努力忍住,但一直往下耷拉的嘴角仍旧忍不住转了一百八十度,逐渐上扬起来。 “嘴巴怎么了?”金溟问。 海玉卿张不开嘴,只好探头过来用鼓起的脸颊噌他,哼哼唧唧的不知道想表达什么,差点把金溟软得当场化了。 金溟抬起翅膀轻轻按了按鼓起来的脸颊,隔着服帖的羽毛和薄薄的皮肤摸到粒粒糁糁的颗粒,才知道那是草籽。 “这么一会儿,就采了这么多!”金溟捧着满满一树叶草籽,感觉维达鸟三天的口粮都够了,他一路过来采出来的所有草籽还不够海玉卿这一嘴的零头。 一只纯肉食的猛禽,竟然会采草籽,比他都熟练。 “还要吗?”海玉卿得意洋洋地问。 金溟立刻摆手,可别再采了。春天成熟的草籽本来就不多,再这么采下去这片儿草地夏天得荒了。 “你怎么会采草籽?”金溟拨了拨成堆的草籽,纳闷儿道。 这些草籽并没有因为收割速度而质量打折,每一颗都是饱满成熟的,看得出是仔细挑选过,筛掉了干瘪的空壳。 海玉卿歪着头,似乎在费力地回忆,“以前,我以为我是吃这个的。” “以为?”金溟听得迷糊,怀疑海玉卿又用错词了。 自己吃什么,自己不清楚吗? “嗯,”海玉卿顿了一下,表示自己吃准了用词,确定道:“别的鸟都吃这个,我学了好久。” 以草籽为食的海东青,要费多大的力气才能填饱肚子。 连食物都不会分辨的时候就被亲鸟丢弃了。 这种让人听了心酸的话被海玉卿说的一片天真烂漫,丝毫不需要人来安慰的模样。金溟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它,只好沉默地摸了摸白脑袋。 海玉卿自幼坎坷,能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如蛇鹫、虎啸天,生来便在富足安逸的中部,吃喝不愁,对它们来说唾手可得的生活大概是耗掉了海玉卿的半条命才得到的。 金溟之前只是在理智上能理解海玉卿趋利避害的本能,在大难临头时选择各自飞,但这不代表他不会因为被抛弃而难过。 而此时此刻,金溟在情感上也理解了海玉卿。他仍旧很难过,只不过不再是顾影自怜,而是对海玉卿的怜惜。 一个从小就没人疼的小东西,他满心愿意海玉卿在任何选择上都是多爱它自己一点。 翅膀下的白脑袋拱了拱,打着转噌他。金溟刚低下头,海玉卿便从他怀里钻出个脑袋,大概是踮着脚尖站得不太稳当,摇头晃脑的,“你要吃这个?不好吃,苦的,我去给你抓好吃的。” 语气很轻缓,就像金溟平时哄它那般。 它想了想,又半哄半讨好地问,“你以前最爱吃什么?” 金溟是为它心疼,它却反过来要安慰他。 这让人怜惜的模样惹得金溟眼眶跟着发酸,他只好往上抬了抬眼皮,随口问道:“那你以前喜欢吃什么?” 海玉卿软软地倚在金溟怀里,当真地思考着他的问题。 严谨的眼色忽然有些闪躲,它看着金溟,郑重中有一丝怯意,语气似乎是一种剖白的试探,小声道:“蛋糕。” “蛋糕?”金溟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重复道。 自然界有以“蛋糕”来命名的动物吗? “嗯,”海玉卿点点头,“很软,闻着很甜,白色的,有很软的花,有时候还有水果,很好吃。” 忽然它又沮丧起来,“我不会做,不能给你吃。” 蛋糕,软的,甜的,水果蛋糕。 不是食物链里的某种生物,是面粉鸡蛋奶油做出来的蛋糕。 海东青爱吃蛋糕? 问题是它从哪儿吃到的蛋糕? 但金溟没空诧异,他不知道自己何时抱住了海玉卿,便索性抱得更紧了,满心的怜惜,“我会做,以后我做给你吃。” 海玉卿咽了下口水,它小小的雀跃了一下,仍旧有些沮丧,“不记得,什么味道了。” 金溟更心疼了,耳鬓厮磨道:“甜的,等我做出来你就想起是什么味道了。” 海玉卿有些迫不及待了,圆圆的黑眼睛咕噜噜乱转,那点小心思全写在脸上,它用一种软糯又刻意的语调强调,“等?” 金溟忍不住笑出声来,“不等,现在就去做。” 海玉卿想吃的不过是个蛋糕而已,原料极简单,面粉糖油虎啸天那儿都有现成的,至于奶油嘛,虽然没有牛奶,但现在有羊奶,脂肪含量差不多,应该一样能打出奶油来。 虎啸天总不会小气这点材料吧,大不了他再多教它几个字。 “不等,现在就去。”海玉卿欢快地重复。它还在金溟怀里,就已经兴奋地抖开了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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