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这一看就是个——得了白化病的鹰! 那俩要吃人的圆眼珠子还是黑的,准确来说是白化亚种。 金溟一拍地中海的脑袋,觉得自己想得十分合理,完全没毛病!这下连白鹰生人勿进的臭脾气都解释得通了。 这小可怜,呃,这特别能打但未必能打得过同族的小白花一定从小饱受种群霸凌,以至于不敢相信伸出友谊之手的金溟。 金溟再看向白鹰时,眼神里多了点慈爱和包容—— 白化已经够鸟生艰难了,还要备受欺凌。 异于种群不是你的错,是它们不懂欣赏,你漂亮着呢。 远处的白鹰不知金溟经历了怎样的心理变化,只感觉到一股犯花痴的眼神忽然裹住了它。 白鹰懒得理会隔壁那只又蠢又心思歹毒的鸟在打什么歪主意,它此刻恢复了些力气,便像人伸手扶住树干那般扑着左翅勉强站起来,耷拉着折断的右翅,拖着半残的左腿,刚迈了半步便“嘭”的一声倒了回去,后背再次砸在树干上,又咔出一口血来。 金溟把捂着头的双翅打开一条缝隙,尽量露出友善的微笑,弱弱地建议,“我带你先离开这里吧,万一那鬣狗再回来,或者是……”他看了一眼满身血迹的白鹰,“再引来别的吃肉的,就麻烦了。” 白鹰置若罔闻,打定主意不再理会金溟,可它又摔了一回,更动不了了,只好倚着树干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窸窸窣窣的声音试探地在白鹰身边响起,它猛然睁开眼,冷厉的眼神像钢刀般把试图靠近的金溟钉在原地。 “我……”金溟鼓起勇气,往前探了探头,“你别再啄我,我带你先找个能隐藏气味的地方,再把那截木头取出来。” 先不说那木头有没有戳伤白鹰的大动脉,在没什么遮蔽的野外,还是上风口,流过多的血,那简直就是拿大喇叭通知各位食肉动物——这里发粮了,请火速回家拿碗,新鲜现宰,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白鹰的眼神缓和了些,但还有点半信半疑,那双圆圆的黑瞳仁不冒火的时候颇有剪水流波之感,看得金溟忍不住脱口赞道:“真漂亮。” “……”白鹰眨了眨眼,眼神里仿佛有一丝惊疑。 “你特别好看,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漂亮的鹰。”金溟盯着白鹰,心里尖叫,有反应有反应,听老辈儿说以前去动物园看孔雀就要各种鼓掌夸它漂亮,它就会高兴得抖羽毛开屏。 看来鸟果然都吃这一套,连猛禽也不例外。 啧,鸟类可真是肤浅的动物。 对这样自卑的鸟尤其要多夸夸,于是金溟自信满满地张开友谊的碎嘴,“还很能打,简直男友力爆棚,瞧这浑身的肌肉,又壮又有弹性,这完美的流线型,这叫那什么,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特别好看。虽然脾气……但是你漂亮,还能打。嗯,漂亮干什么都对,能打干什么都行。” “……” 白鹰机械地合上张得发干的嘴,挪了挪瞳孔地震的目光,干脆把叭叭叭停不下来的金溟当根木头不做理会,再次试图站起来。 “我来我来,我来扶你。” 金溟从白鹰“害羞”的反应中判定,它在这无脑夸赞下已和自己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因此深受鼓舞,见状便极度殷勤地把头伸到白鹰腋下,想用脑袋把它顶起来。 可翅膀的构造和人的胳膊还是不一样,脑袋也不好着力,他低着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反倒几次把就要站起来的白鹰撞回树干上,后腰上的树杈又顶进身体里几分。 白鹰琢磨不透金溟到底是想帮它还是要暗害它,但它这会儿实在打不动,只好默默忍着,血流一注一注地往外泚,愣是半声也不吭。 “啊,怎么又流这么多血,你怎么也不吭个声。” 金溟低着脖子顶得自己头晕,闻到血腥味越来越重,抬起头来才发觉不对。 他赶紧往后退了一步,不敢再随便碰这个坚强的易碎品。 抱着翅膀琢磨了会儿,金溟忽然把喙伸过来,朝着白鹰的脖子上比划。 白鹰顿生警觉,悄无声息地微张着尖喙,紧盯着金溟靠近的脖颈——他终于确定自己已无力还手要下嘴了——那就,同归于尽吧! “你觉得……”金溟皱着眉,摇摇头,在白鹰蓄势待发的攻势中又把尖喙收了回去,“我能把你叼起来吗?” 猫妈妈带小猫都是用嘴叼,可这白鹰虽然体格比他小点,但也没小到能让他叼起来。 这方法肉眼可见不可行。 白鹰,“……”不是撕碎,咬碎? 不是,叼它干什么?为什么要叼它? 白鹰茫然而震惊。 “这样,”金溟终于想到办法,他背过身去,撅起屁股尽量把身体放平,蹲在地上,转着脑袋兴奋地说,“你爬到我背上来。” 他虽然没手,但有两个大翅膀,完全可以把白鹰背走。 这样绝顶聪明的方法都能被他想到,又是佩服自己的一天啊。 “……”白鹰跟金溟对视了片刻,又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盯着金溟因为兴奋微微扑棱着的尾羽,陷入了某种沉思。 “你不用站起来,”金溟以为白鹰站不起来,连说带比划地细心教它,“你这样趴上来,然后我拿翅膀反过来裹住你。” 食蚁兽就是这么带孩子,让小毛孩趴在自己背上抓住毛毛,走遍天下都不怕。 他这还是高支撑羽绒垫附赠羽绒被的高级软卧,出行条件不要太好。 金溟等了一会儿,扭头看到白鹰仍旧没有任何反应,甚至好像已经石化在原地。 金溟担心鬣狗呼朋引伴去而复返,其实心里已有些着急,便站起来又比划了一遍,比动物园里隔着栏杆教游客投喂自己的猴子还累心。 就算鸟类不懂啥叫背,看他连解说带比划示范了好几遍,也该明白了吧。这白鹰刚才看着挺灵光的,怎么这会儿像傻了似的听不懂人……鸟话了? 金溟忽然开始怀疑,他现在说的到底是人话还是鸟话? 算了,管他呢。总之这地方太危险,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再慢慢考虑这些不迟。 而后金溟再次撅着屁股,展开双翅趴到地上,信誓旦旦地安慰白鹰,语气里仿佛充满了急不可耐的邀请,“就这样趴上来就行,我用翅膀裹着。我羽毛又软又滑溜,干净的,你上来会很舒服的。你放心,我会小心点,不会弄疼你的。” 白鹰,“……” 等金溟再回头,就看见白鹰斜躺在地上,也不要站起来了,不顾后背上插着的树杈,凭借唯一能动的翅膀在地上奋力蠕动,形象全无地朝离他相反的方向——逃窜? 一直彪到没朋友冷到低气压的白鹰此刻的确十分适合这个词。 “……”金溟纳闷,这……跑什么? 金溟紧追两步,才刚靠近白鹰便发出尖锐的唳声,比对阵鬣狗时更凄厉,甚至还有一丝慌乱,尖喙大张着往金溟身上乱啄,分明一副你再靠近我就跟你同归于尽的架势。 “你别激动!冷静,冷静会儿。” 金溟被啄得羽毛乱飘,更加纳闷,刚才血都流成河了也不吭一声,这怎么一转头好好的鹰说疯就疯了。
第4章 虎啸 难道刚才那只鬣狗有狂犬病? 金溟疑惑地看着自己肩膀……呸,重新说,看着自己被鬣狗咬穿一个洞的翼角,被咬的不是他吗? 那倒霉催的鬣狗跟白鹰打时可是纯挨揍,连半根白羽毛都没咬着。这白鹰不能是犯狂犬病了吧。 “你没事吧?”金溟小心翼翼地绕圈,不敢再靠近这只疯狗般逮哪儿咬哪儿的白鹰。 得亏他现在这身皮厚得像钢板,倒不至于受伤,但羽毛被薅掉可比生拔汗毛疼多了,还是不要主动送上门去受虐为好。 白鹰这么折腾一番,断枝完全被压进身体里,直接卡死在肋骨缝中,连血都彪不出来了。 它失血过多,终是支撑不住,脖颈软软地歪在地上,再次进入出气多进气少模式。 被打怕了的金溟不敢再随意靠近,只是围着渐趋昏迷还要时不时张一下喙做攻击状的白鹰打转。 此情此景不由让他联想到一句歇后语,于是苦中作乐的金溟对满身是刺儿的白鹰气哼哼道:“你可真是老虎吃刺猬——无从下口。” 话音刚落,森林深处忽然隐隐传来一种低沉浑厚的啸声,极远却带着一种震人肝胆的波频。 金溟起先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朝那声音来处看去。 横七竖八的古树遮挡着视线,除了不时闪过的慌乱抢救粮仓的松鼠大尾巴,什么也看不到。 鹰是飞在天上的动物,擅长的是高空俯瞰,在枝叶繁茂障碍物众多的森林里并不能发挥出千里鹰眼的优势。 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妥的金溟回过头时,忽然本能地哆嗦了一下。他看向已昏昏沉沉却依旧强撑着精神戒备他的白鹰,结巴起来,“这……这不会……是,老虎吧……” 他就知道,有吉尔蒂的地方怎么会没有歇利!条纹鬣狗可不就是老虎的狗腿子嘛。 这老虎也太不禁念叨了,只是提了一嘴就大老远回应起来。倒也不必如此热情吧,丛林之王有点矜持行不行。 金溟神情复杂地立在原地,看着自己一身扁毛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他在此刻忽然想起自己有一年过生日,就着蜡烛许下的愿望——亲手投喂老虎。 老天这是打算给他实现生日愿望了吗? 但,那也不能用他自己来投喂啊! 再说,动物园也不让自带投喂食物不是,这身鸟毛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澡了,多不卫生啊。 这样不好。 老天爷,别这么客气,小孩胡说八道不懂事,真不用当真。 金溟感到满身冷汗从羽毛根处冒出来,可又不知该怎么擦,只能忽扇着翅膀尽力把羽毛嘭起来。 可是鸟根本不会出汗啊! 鸟类的皮肤上并没有汗液,和犬类一样,散热是靠大喘气。 金溟犹豫片刻,张开尖喙模仿着小狗那样伸长舌头喘了两口气。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吓出错觉了,不然怎么会觉得自己满身冒汗呢。 大喘气好像并没有什么效果,金溟仍觉得自己浑身是汗。他手足无措地抹了把脸,看向白鹰的眼神愈发亲切。 在老虎面前,白鹰好歹是个同类,凶是凶了点,但至少不会把他当食物。 白鹰对此的回应是外强中干地朝又要靠近的金溟唳了一声,浑身紧绷着进入御敌状态,但御的不是尚在远处的老虎,而是近在眼前的金溟。 它仿佛宁可躺在地上等老虎来吃了自己,也不让金溟碰它一根毛。 至于吗? 满心想过来求抱抱求安慰的金溟被白鹰盯得心里凉飕飕的,虽然他还没照过镜子,但也没丑到比老虎还可怕的地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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