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尖锐的下巴指着他们,黑色的眼睛甚至带着恨意。 那包公打扮的皮影不是个精明的主,一听这话又热血上头道:“此话有理!” 包公伸手欲扯贺烈的剑,贺烈跳开,剑尖一甩。 火焰飞到了包公身上,他的手明显一缩,却见那火没有燃起来。 “哈哈哈哈!”他大笑道,得意地摸了摸额间的日月图,“果然宝贝。” 一旁的楼月西冷笑一声:“包公有三铡,龙头铡惩皇亲国戚,虎头铡清贪官污吏,狗头铡治市井小民,你既知道他并非真的陈世美,如何能用龙头铡杀他?” 包公一哽:“他就是陈世美!” 贺烈一向是能动手绝不哔哔,此刻听到楼月西打起了嘴仗,虽然觉得有些诧异,但还是乖乖地停了手。 就听楼月西继续道:“包公断案如神,铁面无私,不知若是铡错了人,还能不能保住额上的日月图。” 包公正欲上前的手停住了,一双眼睛转了起来,突然他看向了秦香莲道:“香莲,你既与陈世美做了几年夫妻,你来说,他是或不是?” 他又指着楼月西道:“而他是不是陈世美的家仆,前来协助他脱身的。” 他倒不是笨的彻底。 如楼月西所料,戏中人行事必须符合自己的身份,比如店小二只能借口送茶水接近他们;又比如方才在幕布后,包公与秦香莲早就对他们起了杀心,却只能等到戏剧结束,还得左顾右盼一番才能出来。 如果秦香莲指认了贺烈,那么贺烈是不是陈世美都得是了。 但是这些皮影人难道是一条心? 楼月西心中冷笑。 已被燃成灰烬的富家公子就是为了和这包公打扮的皮影争夺贺烈的皮囊,才率先出手,最后死于贺烈剑下。 而秦香莲发言怂恿包公和贺烈对战,怕也没安什么好心。 这日月图既然如此好用,为什么身为拥有者的包公不知道,秦香莲却如此清楚。 ——因为这包公也是第一次作为包公演这一出戏,他的日月图是抢来的。 至于秦香莲…… 若不是苦者,就是野心勃勃的掠夺家。 楼月西更偏向后者,这秦香莲贪得无厌,不仅想要贺烈和楼月西身上的人皮,连同为皮影的包公也不放过。 他方才突然发声,只是为了确定一件事。 即戏中人物需要符合人物形象行事,而规则是可以创造的。 “包大人你有所不知。”楼月西突然一拱手,“方才陈世美便已死了。” “死了?”包公提高声量,“莫要信口雌黄!” 就见楼月西一指地上燃成灰烬的富贵公子:“包公请看,他着华服,配宝剑,若非驸马,何人使得?” “这……” “大人请看,小二着短褐,看官穿布衣,皆为市井中人,而他一身奇装异服,又怎会贵为驸马?”楼月西不疾不徐地道。 这戏台中人物众多,穿着最为华丽的确实只有这富贵公子一人。 “为了脱身换一身衣服也是情理之中,说不定这奇装异服就是你带来的!” “大人办案一向是只推测,不讲证据吗?” 包公一时语塞,他作为皮影的一员,当然知道那富家公子不是陈世美,他坐在上边,也只是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谁知道月没得成,脑袋还被烧了。 他眼睛咕噜一转,看到了一旁的秦香莲,只咬口道:“若他并非陈世美,秦香莲又怎么错认枕边人!” 他虽没有物证,但是有人证啊! “那便要问秦香莲本人了。”楼月西继续道,“或许秦香莲只是想借包公之手,除去我们二人,而手中有了冤案的大人您,只怕也不能独善其身了。” 楼月西这话倒是提醒了包公,若‘陈世美’及其‘仆从’死于他手,按照戏中规则,他确实能获得这两人的外皮,换一身皮囊。 但只要秦香莲改口,坚定地说他杀错人了呢? 她可以说,和陈世美多年夫妻,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杀他,一时错念害了陈世美的家仆,事情发生后她终日受到良心的谴责,于是还是下定决心承认错误。 然后掉脑袋的就变成了他啊。 她既不用亲自动手,又没有违反规则,就可以同时获得这两人和自己的皮囊! 楼月西勾唇轻轻笑了起来,看包公不断变化的神色,他就知道他想明白了。 而且,他怀疑,这秦香莲可能不仅仅是一石二鸟——她原本还可以获得富家公子的皮囊。 只要她在最后指认富家公子才是陈世美便可以了。 不过这只是楼月西的猜测,他只是觉得秦香莲自富家公子一死之后,表现得太过活跃了。 是自身利益被触及之后的活跃。 “秦香莲!到底谁才是陈世美!”包公厉声怒叱,此刻二人也不再是同一条心,他想先料理了秦香莲,可是苦于没有正当理由。 秦香莲恼怒地瞪着楼月西,恨不得张嘴将他生吞活剥了。 “包大人,草民还有一事相告——草民认为韩琪之死并非自刎,而是另有隐情!” 韩琪正是陈世美派出的黑衣武将! 包公眼前一亮:“此话怎讲?” 这包公他未必不知楼月西在利用他,可是这也合他心意,他只觉得攘外必先安内,若先把他的竞争对手解决了,再来解决这外来的两人,岂不是易如反掌。 楼月西一笑,正要回答,就看见秦香莲勃然变色道:“大人,他在利用您!若是您错杀了我,也是冤案一桩!头上的日月图也将失效!” “您派人去验尸,看尸首是否少了什么便知。”
第86章 作案工具 楼月西猜测, 虽是小角,但那皮囊也有点用处吧,韩琪自刎是戏中安排, 但是血却实打实地飞溅出来, 染红了幕布。 皮影争抢新皮的竞争如此激烈, 秦香莲扑向他时,不可能放过这块儿肥肉,所以一定也取用了他的皮囊。 看女人的表情,他又猜对了。 包公派去的人很快查看了韩琪的尸首,回来抱拳禀报道:“回包大人,韩琪的脸皮没了。” 古代断案的证据链不像现代这样完善,而且包公想除秦香莲心切, 竟然立马便派属下铡杀秦香莲偿命。 就像他原戏中铡杀陈世美一样地利落。 铡落, 皮影的头折了下去, 良久才顺着刀口落下来。 断头上, 她又黑又长的眼睛瞪着楼月西, 一旁沉默了许久的皮影突然开口:“哎呀,太可怜了,送她火葬吧。” 一道火焰就顺着他筷子似的剑, 一抡, 轰地将女人的头燃烧起来。 包拯猛地回头,秦香莲的妆容精细, 也是不知道多少套皮囊才斗出来的,此时竟然又被贺烈烧了! “大胆!你胆敢毁尸灭证!”包拯大喊道, 就见贺烈飞身向舞台冲去。 他啪一声落在地上, 好在皮影轻,他没受什么伤。 贺烈一边跑, 一边高声叫道: “皇姑——包拯以下犯上,要杀了我啊!” 站在楼上看众人追他而去的楼月西不禁失笑,贺烈这家伙还挺声情并茂的。 皇姑还立在幕布后面,戏中皮影的身份等级明显,她并非主演,是没有资格冲出幕布的。 此刻见一个三十厘米高的陌生皮影冲过来,皇姑也愣了一秒。 但她马上反应过来,高声道:“好你个包拯,妄图一手遮天,我乃金枝玉叶,我夫为皇帝半子,你竟不分青红皂白杀人,莫非是想反?” 这戏里所有的皮影都有自我意识,只是或高或低,他们的角色不一,但目标却是出奇一致的——获得更多的皮囊。 皇姑自不例外,也是逮住机会就往上爬。 包拯也傻眼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最后关头,这人会跳出来自认陈世美。 毕竟陈世美在这出戏中是必死的结局。 可是他也不想想,秦香莲都被他铡杀了,这部戏中唯一一个坚定要陈世美付出代价的角色消失了。 在皇权面前,包公也不是没有两难过啊…… 在皇姑的厉声呵斥下,包公的乌纱帽也被摘了下来。 此时,一个穿着朴实的皮影身侧,楼月西突然出现了。 “主演全部下课,瞿粟大人还有心思继续看吗?” 那店小二蓦地回头,他高声笑道:“好好好,你俩现排的戏永远是最精彩的。” “这里如此,酆都也如此。” 他手一挥,被摘掉乌纱帽的包拯突然被火点燃,其余的皮影接连消失。 瞿粟的声音消散在空中:“这日月图是他故人遗物,便送给你们了哈哈哈哈——” 丝竹之声骤然消失,台上幕布也消失不见,一切回到了原点。 客栈没有灯的走廊中,一方白色在黑夜中极为显眼。 楼月西在贺烈动作之前捡起它。 也捡起贺烈。 走廊中的感应灯随着楼月西的动作骤然亮起。 那方白色赫然是包拯头上的日月图,而贺烈还维持着皮影的模样。 “瞿粟?”贺烈喃喃念道,一些画面自他脑海一闪而逝。 “就是喜好皮影戏的恶鬼。”楼月西肯定道。瞿粟不仅喜好看皮影戏,还喜欢参与其中。 楼月西那时就觉得这小二的设计有些多余,他屡次接近二人,却又不动手,对其他皮影趋之若鹜的人皮也不怎么青睐。 而且,他从未给旁边的富家公子参茶,这也是不符合小二这个人物设定的。 他才怀疑这人是瞿粟。 贺烈看着楼月西,哑着声音道:“那日月图,是他们的……” 楼月西一顿,缓缓点头。 身怀异术,所以他们的皮囊才有着某些功效。 不惧贺烈的真火。 两人回到房间里,沉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良久,贺烈突然开口道。 “楼月西,给我照照镜子。” 他突然反应过来,他现在还是皮影的造型! 灯打开了,楼月西拿起他,一起来到了镜子前。 长相艳丽的青年,眼下没有一丝熬夜带来的淤青,镜子中的他每一寸都是美的。 而他的手上,拿着一个套着宽松T恤和长裤的皮影。那皮影做的精巧,样貌描绘精致,看得出几分俊朗,连表情都活灵活现的,十分生动。 当然生动,因为这皮影不是别人,正是贺烈他自己。 “……”贺烈拧着眉头看向镜中的自己,“这都出鬼域了,为什么我还是这幅鬼样子?” “瞿粟是厉鬼,兴许过一会儿就好。” “……楼月西,我怎么觉得你在笑?” “你感觉错了。” 青年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淡恬静,他垂眸看贺烈的动作透露出几分情浓与爱怜。 “贺烈,还有几个小时才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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