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素质,吵架怎么选在咖啡店啊,桌布全都脏了……好在杯子没有碎……” 但她仔细一想,却没有印象这对走进来的男女是什么时候发生争吵、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贺烈恢复知觉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四肢上都拴了铁链。 但是嘴还是被封着。 青年就坐在床前,将柔软的布料塞入铁链和他手腕的间隙。 见到他醒来,青年的睫毛颤抖一下。 并不和他对视。 只继续手里的动作。 贺烈虽然恢复了知觉,身体却是一动也不能动,只有一双眼睛能睁开,连眼珠子动起来都有些困难。 简直像是鬼压床。 而青年脸上还游走着黑纹,那是暴走的阴气。 贺烈心疼,却什么也做不了。 真不知道楼月西对他的身体做了什么。 “你动不了的。”楼月西轻声道,低着头将贺烈的手放入被子里,并不看他。 “你我早已结为夫妻。” “我们拜了堂,入了洞房,连死后的牌位也是刻在一起的。” 生死簿上早就没有了他楼月西的名字,但是牌位上有。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拜夫妻。 他们都有。 他穿了婚服,戴了红盖头,坐的是八抬大轿,燃的是龙凤喜烛。 缘何不算? 算的。 即使是在鬼域,即使是冥婚,即使贺烈……并不知情。 缘何不算…… “浦萝镇里你离开我不能超过千米,你以为是为什么?”楼月西冰凉的手贴上贺烈的面颊,“因为你是我的夫君。” “冥婚一纸,笔落即成,虽死无悔。”楼月西说得很慢,很轻,却有藏不住的疯狂与快意。 虽死无悔四个字,却比原义要沉重狠辣许多。 贺烈听懂了。 它并不代表着即使死了也不后悔,而是,即使死了也无法反悔。 人死如灯灭,人一死,凡间的契约都不再作数。 即使有了婚书、有了约定,也随着一碗孟婆汤尽数消散。 但是他们不同。 他们是死时结的婚,即使是死了,贺烈的魂魄也无法转世投胎。 这也是冥婚的阴毒之处。 楼月西伸出食指轻轻摸上贺烈的眼睛。 “别看我。”他实在害怕。 从那双眼睛里看到质疑、愤怒和恨。 可也比被他遗忘好。 贺烈被楼月西强行合上眼皮,现在连视觉也失去了。 “睡一觉吧。”楼月西轻声说。 无法动弹的贺烈心底生出气愤,又很快被涌起的怜意吞没。 这个笨蛋。 不知过了多久,贺烈终于醒来。 他的四肢依然无法动弹,也无法开口说话,但好歹能动一下脖子和眼睛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 没有光。 但是床头的软包让他知道这还是他和楼月西一起居住的家。 他费力地寻找楼月西的踪影,他笃定,按现在他的状态,楼月西是绝对不会离开他半步的。 果然,他在床尾找到了蜷成一团的楼月西。 他合衣蜷缩着,手指离贺烈只有一拳的距离,却连拉着他的裤脚都不敢。 既不敢靠近,又舍不得远离。 于是呆在一个角落里,像是失去巢穴的雏鸟。 可怜,可恨,又可爱。 楼月西对他的视线很敏感,贺烈还没看上几眼呢,他便倏地睁开双眼。 贺烈奋力蠕动嘴唇想说什么,就见楼月西把头偏向了一边,一点儿也不看他。 嘿!这家伙! 不听不看不说话!和地宫里那个油盐不进的小东西简直一模一样! 出来学了这么多礼仪,平时表现得温文尔雅、进退知度,一到关键时候就怂了,怕了,不说话了。 搞冷暴力是不是? 贺烈看着来气,可下一秒,他就看见楼月西的侧脸还有已经干涸的泪痕。 纵横交错。 不知道哭了多久。 眼皮都哭肿了。 他胸腔里涨起来的愤怒就像是被针戳了的气球一样,“咻”的一下无影无踪。 只剩下酸软的心疼。 见他醒了,楼月西也不再睡了,扶着贺烈给他喂了点温热的流食,便又坐在一边,垂着头默不吭声。 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知道的,是楼月西囚禁了贺烈。 不知道的,以为是贺烈干了什么对不起楼月西的事儿呢。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贺烈盯着楼月西,楼月西盯着地面。 贺烈无法出声,楼月西也不开口。 房间里寂静、压抑。 但是贺烈的眉却越颦越紧。 即使他成了厉鬼的夫君,但他的身体还是人。 他需要呼吸,需要吃饭,需要饮水。 自然也需要尿尿。
第78章 铠甲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沉默如同暗流。 贺烈盯着天花板, 仅仅是想到【暗流】两个字就让他更加难以忍受。 楼月西,楼小鸟。 你好样的。 真有你的。 他也许会成为第一个成年后还在尿床的老攻。 所以当楼月西再次靠近他的时候,就感觉到男人被阳光留有墨渍的皮肤上泛着不同寻常的红。 那双黑色的眼睛, 锐利异常, 精准地锁定了他的脸。 目光灼灼, 如炬。 楼月西睫毛一颤,这样的视线让他胆怯,但是他克制不住地将目光落在男人干燥的嘴唇上。 都起皮了。 他多想听这张嘴唇叫他的名字。 不论是初见时讥讽的小少爷,还是情浓时的月西。 他都想。 楼月西缓慢地凑近那张嘴唇,两人呼吸交织。 男人的脸变得更红。 红得异常,引起了楼月西的注意。 他一抬眼,就看见贺烈拧起的眉。 他不情愿。 这成了雪崩时最后一粒雪花。 本已平息的黑色的阴气突然从楼月西的手腕蹿到脸颊上, 把他琥珀色的瞳仁也染成了深不见底的黑, 一丝光也透不进去。 黑色的阴气如同繁乱的蛛网, 印在他的眼尾, 无端诡谲。 像是整张脸, 整个人,下一秒就会碎裂。 楼月西身后的头发暴涨,无风自动。 他气息急促, 声音如同濒死的鸟。 “我绝不会放你走的!” “贺烈!是你先招惹的我——是你给我的戒指!是你给的我承诺!” “我吃过你的血肉, 你身上有我的骨骼——” 他的手指重重地碾过贺烈耳垂上的黑色耳钉,泪水随着动作大颗大颗地落在贺烈的脸上。 “你这一生, 下一生,生生世世, 都是我的人!” “就是你死了——”他声音拔高, 气息却像是被人掐断了一下,再也说不下去。 几息过后, 他缓过劲儿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他的瞳仁里燃烧着火焰。 “贺烈,我现在的身体还是人。”他直视着贺烈,“我还有呼吸。” “要不,你就留下来,留在我身边。” “要不,你现在就杀了我。”他拉着贺烈的双手,把它们放在脖子上,“我也杀了你。” 楼月西的手越来越用力,贺烈的手也被迫随之收紧,他的整张脸因为缺氧开始泛起潮红。 “你杀了我,你的灵魂也有罪孽。”楼月西的眼睛也变得迷离,“我会吞噬你的灵魂。” “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他骤然放开自己的手,空气重新进入肺部,他喘息两口,才意犹未尽地道:“现在,一起生,还是一起死。” “你来选。” 他的手指在贺烈的嘴唇压过。 贺烈喉结滚动。 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 “厕!所!” —— 房间还是同样的房间,人还是同样的人。 氛围却和方才天差地别。 男人手脚上的锁链还没有被摘除,他大刀阔斧地坐在床边,膝上趴着一个瘦削的青年。 青年脸深深埋在被褥内,只露出来一双红透了的耳朵,在被褥上拧转成结的手指暴露着他的情绪。 “啪!”一声闷响。 男人的手扬起落下,毫不留情地打在青年身上最为丰腴的部位。 青年呜咽一声,却又不敢挣扎。 又是一下。 他颤抖着,手指收紧,将被子揉乱。 求饶的话却一句也不敢说。 最后被男人抱了起来,跨坐在身前。 “知道错了没有?”贺烈沉声问道。 楼月西哭得整张脸都是红的,眼皮微肿,垂着眼,视线落在贺烈的肩膀,鼻翼不停翕动。 那样子可怜极了。 和方才暴走的模样比起来,现在就是个被欺负的小兔子。 但是眼前的男人却并不心软,伸手钳住他的下颌,强迫着与他对视。 青年的眼神闪烁,泪水盈盈,打湿睫毛。 “错了……” 紧接着就是经典式问话:“错哪里了?” 青年不答。 直到男人的手搭到他的腰部,好似要把他从他身上掀下去,青年才着急起来。 “错在不相信你。” 他答题的语速很快。 贺烈挑起眉毛,冷笑一声:“看来不是不知道错哪里了。” 搭在腰间的手又用了点力。 楼月西急了,连忙握住贺烈的手,制止他的动作。 “贺烈……”他又叫道,“贺队……” 他声线原本温润,如环佩相叩,刻意拉长尾音,又使之多了一分缱绻之意。 可是撒娇不是什么时候都管用的。 “这声贺队可不敢当,你楼少爷多大本事呀。”贺烈道,“什么事都能一个人扛。” 贺烈还想再数落几句,就见楼月西的眉间挂有郁色,眼眶又再次红了。 “我不敢说。”楼月西哑声道,“说我是鬼?” “说我是你的爱人?”他伸手抚上贺烈的脸颊,“你忘了啊……” “我刚加入十九队的时候你有多讨厌我……” 这句话本来是陈述事实,贺烈却听出了几分怨怼之意。 “不讨厌。”贺烈回答。 “还说不讨厌?你当时根本就不想我进入十九队。”楼月西的眉毛也飞了起来。 嗨哟,说着说着还说生气了。 贺烈眉毛也跟着动了一下,只觉得楼月西这一手反守为攻,做的倒是妙。 楼月西话锋一转:“你讨厌我也是正常,那时,我本来是为了杀你的。” 贺烈来了兴趣。 “详细说说。” 楼月西眉心轻轻颦蹙,眼睫微垂,端的是一副伤心人模样。 他嘴唇嚅嗫片刻,伸手搂住贺烈的脖子,偏着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我不想说,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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