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烈拉住了门。 楼月西仰头,也不说话。 “中元节将近,你……早点回去。”贺烈道,从怀里掏出一张折成小三角的符纸,“你的太乙引火符已经用了,这张只是寻常辟邪符,只是加了我的血。” 贺烈知道不能和楼月西走得太近,但他实在担心楼月西路上遇险。毕竟对方吃个烧烤都能撞进鬼域,还有啥做不到的。 加了他血的辟邪符,阳气充足,至少能让他路上不遇上意外。 楼月西却把视线移开,轻轻关上了车门。 “贺队,我不能收。”他垂下眼睛,原本上扬的眼尾此刻也显出一丝委顿,眼底下也是一片淤青,看来这两晚都没睡好,“不能再多一分念想。” 楼月西将贺烈手上的符咒推回,不小心碰到他温热的手指。 出租车发动了。 司机是个健谈的中年男人:“小伙子做的对咧,封建迷信咱不能信,人还是得靠自己!什么辟邪符、引火符的,人啊,不做亏心事,就不怕鬼敲门!” 后视镜里,司机见到青年眯着眼睛笑了。 他的嘴唇很薄,声音温柔:“是啊,人还是得靠自己。” 见他搭话,司机更加打开了话匣子:“对啊,你看刚刚那推销符咒的年轻人,就是想放长线钓大鱼,今天给你个辟邪符不要钱,等你碰到大事了,他就不理人了,你得求着他,他还会狮子大开口!花个几十百八万才给你破财消灾。这些都是套路了!” “这个世道哎,有些套路还真的管用!”司机感叹道,“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好多人都往这个里面钻。你说他们图个啥?” 楼月西心情不错,他搭了一句:“欲擒故纵。” “哈哈哈哈哈小伙子,看来不用担心你了……” 楼月西把头转向窗外,两边是不断倒退的山景和树林。 他离贺烈越来越远。 方才的好心情被烦躁替代。他伸出手指,轻轻含住方才两人相触的位置。 那张符。 贺烈的血。 他好想要。 司机见乘客不搭话,拧开了车内的音响,他嘴里轻声地哼着不成曲的歌,后视镜里乘客用手撑着脸,好似睡着了。 —— 庆乌山上的雨水并不多。 故而贺烈被哗哗的雨声吵醒时有些心烦。 楼月西走了,久未归山的贺烈成了玄云道祖找茬,不,对弈的最佳人选。 “师父,不要摸走我的白子。”贺烈抓住了玄云道祖的小动作。 玄云小胡子一吹:“小气。” 他把摸走的白子放了回去。 “还有一个。” 玄云道祖不高兴了,他不高兴,他就要让这个倒霉徒弟也不高兴。 “小楼怎么突然要回去?不是说给你们批了一个月的假吗?” 提起楼月西,贺烈就一阵心烦。 他不自觉地担忧他的安危,又找不到和他共处的方式。 “青浣好似闭关去了,不知道在中元节之前能不能出来。”玄云又说,他摸出自己的手机微信,“你看,他刚发的朋友圈。” 贺烈低头一看,就看配图是阳光明媚的海滩,一个椰子和一双伸得老长的脚。 “青浣今年终于学聪明了,以往都苦哈哈地进山洞,你看,这去小岛上住几天多舒服,而且那里的鬼又不讲中文,基本上不会找他。” “那楼月西怎么办?”贺烈拧眉,他本以为楼月西是回师门,结果青浣去了国外,马上就要月圆,又是七月半,他身上的阴气…… 玄云道祖掀起眼皮,慢吞吞地又摸掉一个白子,放进坐垫下面:“你和人都吵架了,还在这瞎操心什么?” “青山道本就修行不易,他们自有保命的法子。我看着小楼也是挺有分寸的一个孩子……”个屁。 玄云道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都一个人长这么大了,以前都能自己过,遇见你后就不行了?” “你愣着干嘛,快下。”玄云道祖催促道。 贺烈已经没有心思下棋了。 他抿着嘴唇,脑海里又浮现出楼月西站在窗前的模样。 ——“若无意外,我的寿命不足半载。” ——“我像个怪物。” ——“被同样身为男人的我肖想,不觉得恶心吗?” 贺烈把握在手上的棋子投入瓮里:“师父,我不放心。中元一过,我再回山。” 待贺烈离开屋子后,玄云老祖慢慢地收拾残局。 “这孩子,性子太急。”他摇摇头,握起一把棋子随意地洒在棋盘上,他捻着胡须看了看,叹息道,“这两人命运交缠太深,拆不开啊……” 他把白棋黑棋分开,装入翁里。 “再收拾,还是会相见。” 玄云道祖想到什么,又气得差点把自己的美髯都拽掉一根。 “这时候去,赶得上七夕呢。我倒是个给那鬼东西送了份大礼!”
第35章 七夕 “你在哪?” 贺烈给楼月西打电话。 楼月西走的时候说是回青台山, 可现在青浣不在,他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对面隔了十几秒才有声音:“贺队?我在青台山。” “青浣道长已经出国了,你还在青台山?”贺烈质问道。 电话那端没人搭腔, 只听到他轻轻的呼吸声。 “喂, 楼月西, 告诉我地址。”贺烈顿了一下,“我来找你。” “……为什么?”楼月西问道。 贺烈听到他迟疑的声音就是一股无名火往上冲。 “是不是我一辈子不找你,你就准备躲我一辈子,兄弟没法做了,同事也做不了?我再回州海,是不是你的调令就直接下来了。然后再过一两个月,我就直接去你村里吃饭?” “我……” “礼金你要我包多少?还是直接烧给你?”贺烈生气起来嘴巴像是沾了毒汁, “过了中元, 我管你去哪。” “胶许县。”楼月西轻轻说, 他那边风有些大, 听着声音略微失真。 贺烈在地图上查了查才知道胶许县在哪, 很好,离他有一千二百公里。 “你去那里干嘛?”贺烈问道,有些头疼地点开去哪儿软件。 “……我外婆老家在胶许。”他声音好似染上了最南边的柔软腔调。 贺烈看了眼余额, 咳嗽一声:“楼月西, 你要给我买火车票。” 恭喜贺队长,非公费出差, 最多只能买到一半的路程。身揣两百,再多没有了。 火车硬座都够呛。 “我是来给你当保镖的。”他穷惯了, 说起这些话来脸不红气不喘。 那边的青年轻笑一声:“贺队, 我给你买机票。” “不用……”贺烈拒绝道。 临近起飞时间买飞机旁,都差不多全价了, 他刚才看了,两千多。 “贺队,我对保镖没那么苛刻。”楼月西道,“二十几个小时太长了。” 他后面那句话说得又轻又快,从手机听筒里钻出来,一路钻进了贺烈的耳朵。 如果是以前贺烈绝不会多想,但是自从楼月西表白后,他的心思就不由多转几圈。 楼月西是在……想他吗?二十多个小时也忍受不了? “七月半将近,我已经看到好几个阴气汇集之地了。”楼月西正色道。 贺烈:哦,是他想多了。原来是为了避鬼。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竟然有几分失落。 就在这时,他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是航空公司发来的行程短信。 楼月西已经帮他把票买了,航班就在四个小时以后起飞。 他什么时候知道的他的身份证号? 听到贺烈的疑问,楼月西有些无奈:“贺队,你的医保报销单和事件报告都是我整理的。” “哦。”贺烈回答,“那我去收拾,挂了。” 他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手指一划,没点到挂断,反而不小心把扩音打开了。 过了十几秒,那边可能以为他挂断了。 楼月西声音很轻:“贺队,快点来吧……” “我好想你。” 贺烈身体一顿。 楼月西那个人…… 可真棘手。 —— 胶许县没有机场,它隶属的安南市临海,交通发达,是华国最早发展起来的四大城市之一。 因为碰上航班延误,飞到安南上空时已经晚上七点了。 穿过厚厚的云层,安南市灯火璀璨,海岸线将贺烈的视野分成两半,一边是城市的万家灯火,一边是大海的寂寥无声。 贺烈没有托运行李,背着包就从先下了飞机。飞机停靠的远机位,刚一出客舱,扑面而来的风带着海边特有的咸腥,混着七月的暑热,差点没把贺烈热死。 “喂,楼月西。”一出安检,贺烈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楼月西。 两日不见,青年依然是苍白消瘦的模样。安安静静地立在人群中,背挺得很直,仪态好看得像是经过了严格的训练。 今天的人好似尤其多,大厅里空调已经开得很低了,但是还是把贺烈热得不行,等他挤过人群走到楼月西身前时,背上的T恤都被汗湿了。 “贺队,海盐黄皮水。”楼月西递给贺烈一杯饮料,表面已经凝结出了许多水珠。 “黄皮?”贺烈接过,随口问道。 “黄皮果,这儿的特产,解暑的。”楼月西解释道,和贺烈并肩往外走。 贺烈一喝,果然酸甜爽口,好像浑身的暑气都下去不少。 两人见面的气氛比他想象的好很多。 楼月西是个很会处事的人,他如愿意,任何人都能和他处的非常融洽。 “哇,你看你看,那一对!” “黑衣服的长得好帅,和白衬衫好配!白衬衫刚刚站在那的时候我就在想他是等女朋友吗,他女朋友得有多漂亮才能和他站一起!结果是个男孩子!” “还拿着水怕对象热了渴了,这也太贴心了,这是什么温柔□□受!” “男朋友是专门飞过来过七夕的吗?太甜了吧!” 贺烈的五感非常敏锐,听到有人窃窃私语,他准确地找到方向看了过去。 是几个小姑娘。 “怎么了?”楼月西察觉到贺烈的动作,偏过头来。 “没什么。” 贺烈收回视线,才反应过来今天机场人满为患的原因。 男男女女成双成对地走在一起。 手里拿着的玫瑰的。 牵手的,拥抱的,接吻的。 今天七夕。 “我的车在停车场。”楼月西道,“开到胶许还要两小时,贺队吃晚饭了吗?” 贺烈在飞机上就吃过了,x航的商务舱晚餐很丰盛。 但他想到了什么,垂下眼睛看楼月西:“你吃了吗?” 楼月西笑了一下,微微摇头。 贺烈默然,他已经知道了,楼月西这个人,不顾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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