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麻烦。 贺烈百无聊赖地转动着眼睛,整张画因为他们的进入变得有三分扭曲,画面中抱着雏菊挂着浅笑的女人已经变成了苦相。 画面中的灰调和红调在不断的加深,贺烈只觉得女人的脸颊红润得非常奇怪。 而画中的楼月西借由着贺烈带来的光线,看清了女鬼的真容。 她果真是无法说话的。 因为她的嘴被人缝了起来。 是缝。 鱼线一般,将女人的上下唇缝在了一起,乍一看像是一排栅栏。 女人没有厚度,她被缝起的嘴成了她唯一不是平面的地方。 她的眼神中藏满哀戚与恐惧。 突然楼月西察觉到有人在看他。 那感觉一闪而逝。 不是女人。 也不是地上早已昏睡的胎儿。 而是…… 楼月西将眼神转向那团阴影。 它依然离得很远,在一个没有宽度的地方,它居然展示出了一种距离感。 楼月西刚进来的时候就注意过这团阴影,但借着些微的光线,他发现这团阴影仅仅是画中的背景。 那棵大树。 不过…… 楼月西笑了笑。 这幅画真正的主人,原来另有其人。 正当他准备将阴影处隐藏的东西拽出来时,他感觉到右手处传来一股拉力。 下一刻,他撞进了男人的怀里。 他被拽着快速翻到木门背后,就见一个保安打着手电筒照了过来。 白色的光束在长廊上逐渐扩散,晃入了两人的眼里。 此时已经十点了,按理说保安早已休息。 两人对视了一眼,知道这里面掺和了人为因素。 “麻烦。”贺烈低声道。 若是在庆乌山,他早劫了画,把女鬼撕出来了。 楼月西声音清浅又温和,像是夏日里的凉风。 “贺队,别生气。”他带点笑意,“毕竟我们拿了工资。” 进了灵异局,有一条写在首页的规定,所有人都起过誓。 “不惊扰现世,不违反律法。” 后者……还有些许余度,可以视情况而定。比如私闯民宅,他们这一行有时候还真没办法避免。 但是前者是必须遵守的,否则会接受整个行业的连手制裁。 阴阳两界,虽相通,不可乱也。 贺烈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气音算是答应,待巡视的保安走后,他和楼月西从门背后走了出来。 两人不再看画,既请了人特意打断,那现在藏在阴影中的东西想必已经逃了。 “我们去看下监控吧。”楼月西道,就见贺烈右耳上的耳钉已经回到了原位。 方才那般紧急,他倒是好好地拿着那小东西。 “走。” 这一次没有上次走运,秃头的保安大爷没有像上次那样呼呼大睡。 他看了眼来人,挥了挥手道:“美术馆的监控坏了,不过你们也别担心,我们派了巡逻的人。” “不会再丢东西了。” 贺烈掏出烟盒递给大爷,那大爷点了一根脸上的不耐之意消失了许多。 “你俩看着也不像学生啊,是来看画的?”大爷享受地吸了一口,“我们学校的学生真有点儿东西,钱财没掉,画掉了。” “你说这弄的……我们上夜班的都多了两个人。” “你这烟不错,啥牌子?”大爷眯着眼看了眼盒子,贺烈很快收了回去,他没看清。 “小地方的牌子。”贺烈挑起眉,“大爷,谁丢了画你知道不?” 大爷摇摇头:“这不知道啊,只说那学生有点名气,还得过什么什么油画奖。” 两人见问不出什么东西,便一起回了酒店。 “贺队,平时不见你抽烟。”走在树荫下,楼月西突然开口道。 贺烈不知道楼月西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他笑了笑,语气有些痞:“你要不来一根?” 也不等楼月西回答,便从烟盒里拿了一根出来。 楼月西把烟拿在手指上,凑近嘴唇,又拿了下来。 “小少爷没抽过?” 贺烈也点了一根,叼在了自己嘴里,然后故意回头将那口气吐向了楼月西。 “这、这味道不像是烟。”楼月西仔细嗅了嗅,发现是一股有些熟悉的味道,但是他又说不上来。 “哈哈哈哈哈。”贺烈笑了起来。 “是鸭青草!”楼月西吃惊道。 鸭青草是一种于风水界比较常见的草,用于制作请神的香料,进了灵异局以后每年都有免费的额度。 “还加了宝桐,宿明,不过还是缺了点味道。”贺烈说道。 另几味也是用以敬神的,楼月西从没听过有人拿敬神的香料当烟抽的,心里非常诧异,想了想又觉得有些好笑。 “你这样……”楼月西忍俊不禁,“大爷晚上会睡不着的。” 这些东西可比烟草醒神。 贺烈挑眉,也想起了这一点,就把楼月西拿在手上的烟又抽走了,放回了烟盒。 “啊。”楼月西轻轻叫了一声。 “不是吧,小少爷。”贺烈把烟盒揣进怀里,“拿出来一下你就要丢?” “脏了。”楼月西道。 贺烈想到楼月西的洁癖,有些无奈。这家伙就是典型的拿出来了的衣服不洗绝不再放回柜子里的那种人。 他叹口气,把那支烟又找出来叼上。 “行了吧。” 烟燃烧起来的地方在黑暗里变成了小小的一点猩红。 白色的烟雾从男人嘴里吐出,很快散入了夜风。 细微的草木燃烧的味道,加上鸭青草独特的气息。 落在后面的楼月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方才,他碰上了的。
第16章 公交 “睡不着?” 贺烈翻身时见隔床的青年正趿拉着拖鞋,轻手轻脚地准备起身。 “嗯,白天睡太久了。”楼月西压低声音,“抱歉。” 然而贺烈知道白天楼月西说是睡,不如说是昏迷。 “还在想画中之事?”贺烈察觉到了他的低落。 方才回来时,楼月西便已经将画内所见告诉了他。不论女鬼善恶,那些胎儿总是无辜而不幸的。 贺烈没什么表情,所逝之人若执念缠身、有怨未报则化鬼,贺烈见得多了,虽非绝对,但可怜人往往亦有可恨之处。 即使稚子也有心怀恶念的,贺烈送走他们的时候从未犹豫手软过。 可是鬼婴、鬼胎到底不同。 它们神志未开,所有的善恶因果皆因前人。 投生到富贵恩爱之家,就平安喜乐;若是不幸进了罪犯或是娼妓的肚子,就被打上标签,好似生来就低人一等。 更可怜可悲的,便是那些还未出生便因种种原因死去的胎儿。 本该早日进入轮回重新投生,却被人用腌臜手段强行留在人间,化为鬼胎。 “我会尽快送它们转生。”贺烈摸摸嘴唇,已经戒掉的烟瘾好似又犯了似的。 “我相信贺队。” 楼月西重新躺了下来,贺烈余光看到他转身面向了他。 半蜷缩着身体,整个人陷入被窝里。 没多大一团。 这人单薄的有些可怜。 这个念头在贺烈脑海里转了半圈,贺烈鬼使神差地道:“要睡过来吗?” 这话一出口他就清醒了,这是什么话,邀请一个男人和自己同睡? 屋内一片沉默。 紧接着就是窸窸窣窣的声音。 贺烈甚至感觉到自己后背的汗毛竖起来了一瞬。 “算了,太挤……”他找补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吱吱吱的摩擦声。 楼月西竟将自己的床推了过来。 两张床并在了一起。 虽然贺烈恨不得时间倒流一分钟,但邀请的话是贺烈自己说的,楼月西已经把床推了过来,他再反悔便显得小气了。 “……” 贺烈僵硬半晌,见楼月西迟疑地杵在地上没动,好似也在懊悔自己推床推太早的这件事,他心下便轻松下来。 都是男人,睡一张床怎么了? 何况还是两张床,两床被子。 他不过是把阳气借给楼月西吸一下,楼月西现在是自己的组员,组长本该护着自己的人。 贺烈将自己催眠了半秒,就觉得这件事是理所应当的了。 他甚至还替楼月西掀开了被子。 “快睡。” 那道消瘦的身影便钻进了被窝。 还是蜷曲着,不过是背对着他。 贺烈不再多说话,他闭上眼睛,两张床并在一起后,身旁人本清浅的呼吸就变得清晰很多。 他本以为会睡不着,但架不住睡眠质量实在太好,很快便沉入梦乡中。 原本背对他的青年慢慢地转过了身体。 他伸出细长的手指,缓慢地凑近睡梦中的男人,隔着薄薄的一层空气描摹他挺直的鼻梁。 窗户没关紧,窗帘随着夜风微微摆动,月光钻进来,像晃动的水,映在青年的手指上,透着一股惨白。 而另一边,杨芮静回宿舍后想了一夜也没明白楼月西是什么意思。 让她闭嘴? 两人到底成没成? 还有那个表情,为什么和平时的他大相径庭? 是她太多疑看错了,还是…… 她在食堂买了豆浆油条,早早地来到两人的房间。她包里有贺烈的门卡,不过这一次她没有直接开门。 万一……万一这两人真有什么,她次次撞破是不是有些不好? 门很快打开了。 “小静来了。”楼月西已经穿好了衬衫长裤,扣子扣到了第二颗,露出线条漂亮的颈部。 而贺烈则草率很多,他见杨芮静走来才堪堪将T恤套进去,嘴上还叼着牙刷,差点蹭到了领口。 杨芮静给两人打了个招呼,将豆浆油条放在了桌上,乖乖坐在了沙发上。 她仔细观察着楼月西的表情,楼月西正在将晾晒在阳台上的衣服收进来。 融融夏日,穿着白衬衫的清俊男子,他手指修长,那效果看着像是打了柔光。 “小静,冰箱里有水果。”他还不忘招呼杨芮静。 笑容温和,言行有理。 果真那个表情是她昨天看错了? 但是……杨芮静收回目光。 你们俩能不能不要那么明显!床都拼在一起了! 怎么,床不够大?! 那你们为什么不直接要个大床房啊!!! 这两人肯定在一起了吧!!!狗男男!!! “抽纸递我。”贺烈打开豆浆的时候用力过猛把它弄洒了,便叫杨芮静拿下纸,谁知就碰上了她要杀人的目光。 “?” 杨芮静又气贺烈谈恋爱了不告诉她,又有些别扭哥哥找了个男朋友,直到楼月西把冰箱里的葡萄洗干净了端上来,她才讷讷地在沙发上坐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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