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份在此,禹杭州知府不敢拿他如何,等再过些时日,镇压赤月教的大军就来了,到那时,他们会更安全。 一行人如法炮制,重新回到小船,划回去,这回不需要太多人,九公子和黎三娘迅速登船后,将几个小太监的尸首都扔了下来。 水面彻底澄清。 天边血月消失不见,换回一轮红日,阳光暖融融照在几人身上。 “也不知这次回去后,死劫又该难到何种地步。”九公子苦笑一声,“待回到京城,我做东,请诸位好好聚一聚,否则,以后恐再难相聚。” 黎恪劝他:“九公子也不必说这种丧气话。” 只是,他们都知道……这话是真的。 死劫,本就为九死一生之大劫难。 他们一路上收了多少诡异,这些诡异,又将尽数在死劫中对它们穷追不舍,除此外,还有其他知晓他们为收鬼之人的入镜人,到时也要害他们。 九公子和黎恪袒露,称自己杀了其他所有入镜人,也正是因为那群人知道自己的身份,联手要取他性命,换一个渡劫机会。 其中,还有一位他自认交情不错的好友。 他们差点就要成功了——要不是九公子在最后一刻,没有选择相信自己那位好友的话,他可能会真的死在镜中。 几人轮着划船,不拘是哪个方向,总之一路往岸边去,总算见着了岸边。再往前,小船逐渐搁浅,渐渐停在岸边草丛中,一行五人从船上下来,寻了个方向就走,准备到有人烟的地方问问。 他们一路走,也没见到什么人,只有几个衣衫褴褛的乞儿缩在路边,瞧着不会说话,也听不懂官话。又往前走了小半刻钟,总算远远见到搭了房子的村落。 一个身上还沾着水渍,头发乱糟糟的年轻男人从他们身前不远处经过。 那年轻男人手脚修长,虽衣裳破旧,可却洗得很干净,他哼着不知什么调子的歌,步伐轻快,昂着头,像一直欲要振翅高飞的鹤。 此人看着不一般。 九公子下意识起了结交之心,再一想他们目前身份不能暴露,歇了心思。近前时,兰姑拦下他,温和笑问:“这位郎君,我等从江边来,遇上了水匪,好不容易才逃脱,却不知这是何处,郎君可知道?” 兰姑能说各地方言,她这会儿说的就是禹杭一带的话,此处离京也不算太远,大伙儿都能听懂。 那人懒洋洋抬头瞥他们一眼。 五人样貌都极好,平日走在京中街上皆能引不少人瞩目,那人却根没看见似的,扫他们一眼后,摇摇头:“我不知道。” 兰姑也没泄气,指尖突然多了一颗成色不错的碎银,一点点银亮色在指尖翻飞,她笑道:“还请这位郎君帮帮忙,告诉我们。” 话音刚落,她手上就一空,再看时,那颗碎银已经到了那人手里。 太快了,竟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夺走的。 兰姑并非娇弱女子,寻常男人也能对付一二,眼前这人能当面从他手里抢东西…… 兰姑后退半步,其他人也围了上来,隐隐有些警惕。 那人回想了半天,说:“这里是王家村,在江乡,禹杭州府。你们从这里往北一直走,就能去府城里。” 姜遗光看了他一会儿,那人似乎也觉得姜遗光稀奇,同样回以注视,两人对视一会儿后,姜遗光从自己荷包里取出一两银子,放在他面前。 雪白银两,还带着官铸,那人一看眼睛就亮了。 “你叫什么?”姜遗光问。 “哦,洛妄。”说着,洛妄毫不客气地捞过银子,咬了咬,看见银子上浅浅的牙印,嘿嘿一笑,连忙擦擦,塞回怀里。 “你还想要吗?”姜遗光感觉他接过银子后,心情格外好。 洛妄点点头。 姜遗光就又给了他一锭二两的银子,比一两的更大些,雪亮雪亮的银两。 洛妄一见就眼睛直了,同样眼疾手快收起,问:“你还要问什么?这回你可以问两个。” 姜遗光摇摇头:“我不问了,但是,你问了我一个,你该给回我一两银子。” 洛妄顿住了,不可置信。 他一挠头,越想越觉得对方说得有理,不免焦躁起来。 要给回银子,他是不想的,可他又的确问了个问题,还回答了。洛妄怎么想都觉得急,他忍不住道:“你就问呗,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姜遗光摇摇头:“我不问,我要是答应你,你又欠我一个,你就得给我二两银子。” 中计了! 洛妄怏怏不乐:“那你给我银子是要我干什么?”他反应过来,连忙道,“这条不算!” 其他几人先是看得愣了,紧接着就忍不住偷笑。 善多有时异于常人,这人也有些古怪,谁成想,善多竟一下就拿捏住了对方。 姜遗光道:“这条也要算,我问你一个问题,你那个就不算了。” 洛妄连连点头。 姜遗光问:“我给你银子,你能做什么?” 洛妄:“要做什么都可以。”他眼睛里有一股纯然的杀气,“要杀人也可以。” 他本来想说出来吓吓他们,谁知道这几个人一个都不害怕。姜遗光再次说:“那我给你的银子先欠着,需要你的时候,再找你,你不能赖账。” 洛妄很为难,咬牙答应下来,而后急忙捂着口袋一溜烟跑远了,生怕他又拿钱给自己。 等洛妄跑远,九公子才终于忍不住,笑得弯下了腰:“善多啊善多,你可真是个妙人……” 其他几人亦忍俊不禁。 姜遗光不太明白他们在笑什么,知道他们在笑的事和自己有关,可又不是以往自己听到的讽刺嘲笑。 相反,他们的笑带着善意。 姜遗光就没说话,等他们笑完了才说:“现在去府城吗?” “自然,走走走。” …… 红月岛,气氛肃然。 赤月教教主仍旧坐在自己平日最常待的梧桐树下,他依旧语气和缓:“毕宿找不回来了?” 禀报的人还在哭,抹泪道:“找不回来了,一条是皇家的船,一条是毕宿兄弟的船,还有十九条小船,船上全都没人,找不着了。” “我记得,毕宿带了二十条小船出去。”教主说,“所以,那条小船呢?” “还、还没找着……” 教主嗯一声:“既找不到,也不必找了,总和皇家有关系。” 他从梧桐树下站起身,目光遥望遥远的北方。 在京城中,有一座宫殿,全天下最聪明的书生、最富有的商人、最美貌的男男女女都在那里,因为,那里住着天下之主。他是天子,是天底下最有权势之人,他已经统治了大梁几十年,没有人不期望得到他的垂青。 曾经,他整日打渔,连想都不敢想,皇帝这个词,不配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但现在……他已能取而代之。 他站起身后,从袖里取出一面黑底旗,缓缓抖开。 赤月教一众帮众望着那面旗,鲜红弯月随风飘动,不免都有些惶恐,血里有什么东西燃灼起来,叫他们呼吸都紧促了。 这面旗……教主说过,只有红月现世时,才能拿出来。 教主依旧用平淡的口吻,慢慢转过头,扫视着一众和自己打拼的兄弟姐妹们。 “当今皇帝不公!他让那群有地有权的官老爷欺负我们,他们不让我们活下去。” “我曾说过,要让你们、让天底下的人都过上好日子,能吃饱穿暖,有房子住,有书可读。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在这么做。” “是,我们是吃饱穿暖了,但还有很多人没有,我们要把赤月的光,照到每个人身上!叫每个人都吃饱穿暖!每个人都能住得起房子,读得起书!” “……这一点,当今皇帝根本不会做到。” 他的语气还是那么不疾不徐,底下的人却听得浑身发烫,有些人呼吸都停滞了,一双双眼睛狼一样发亮地看着他,发着抖,期待又惶恐地等他做下最后的决断。 教主果然开口了,将那面藏了十几年的旗用力一挥,黑红色光辉在日光下闪耀。 “传我旨意——从今日起,赤月教,反了——” 短暂寂静后,山呼一般的欢庆声响彻岛屿。 …… 周知府吩咐完洛妄后,总算舒心了些。 他和赤月教教主私下的往来非常隐秘,底下那群什么个星宿将军即便攀扯也扯不到他身上,到时他只要不认,几个同年再替他说说话,这事儿就能揭过。 只可惜……洛妄这么一个好用的棋子。 他闭了闭眼。 他决不能暴露。所以……只能在事后把洛妄送走了。 想到那个拿了馒头傻呵呵啃的小乞儿,和他几次毫不犹豫冲出来替自己挡灾,周知府只觉心痛如绞。 你别怪我,我也是无可奈何。 临走前,定会让你吃一顿饱饭,穿一身干净衣裳。 周知府正暗自感伤,听得手下人来报,声称门外有人想见他却没有拜帖时,还以为是洛妄办事不力,顿觉不快。 这么快就回来了? “是什么人?”他耐心问。 下人回道:“五个人,三男两女,瞧着不像上门打秋风的,小的们不敢拦,请他们在茶房等了。” 他缩了缩脖子,道:“其中一个人拿了面令牌来,那令牌上……有蟒纹呢,他自称九公子。” 蟒纹?只有皇家人才敢用,周知府一个哆嗦:“还不快请进来!” 却原来,五人到王家村后,雇了村里的骡车往府城里去。幸好这地方离府城不远,几人身上路引等物都在,进府城后,他们找了间客栈,各自洗漱休息后,直接去寻知州府。 九公子身份在这儿,他再怎么不受宠,也姓姬,身上流着皇室的血。知府绝不敢怠慢他。 几人大摇大摆上门。 九公子身上脏污不多,依旧一身大红蟒袍,头戴玉冠,瞧着有些风尘仆仆,却不掩尊贵气。其余几人亦不似凡品,尤其当中那少年郎,周知府一见着,就恨自己膝下没个年龄合适的女儿。
第98章 九公子没暴露其他人身份, 只说自己带着几个随从来此地办事。 至于什么事,周知府也不敢多问,你来我往寒暄后,九公子便道, 自己有一封家书, 需请他帮忙送到临安王府。 这时节江水正自北往南顺流下, 要从禹杭回京,乘船是不划算的。去寻驿站,那些驿夫又不识临安王之名, 倒不如借周知府的名头。 周知府自没有不应的,他虽也好奇临安王府上的公子哥儿怎么跑禹杭来了,试探过几次,九公子话里滴水不漏,什么也问不出, 跟着的几个随从也撬不开嘴,遂作罢。 他还等着洛妄把那位赤月王的头颅带回来,这几日又忙着给自己的同年、同门等人去信,请他们走动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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