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了一家客栈,各自洗漱休息,陪着他们跑的镖师们也累得不行,谁知道这些人能跑上整整一日都不休息?连吃饭喝水都不停。 就这么跑了好几日,第四日入夜前到了新的县城,总算听不到赤月教的名字后,几人才算安定下来,决定休整一两天。 黎恪道:“这儿应该没有赤月教的人了,我们可以坐船去,每天跑马也不是个事儿。”经过这几日奔波,五人脸上都憔悴得很,九公子和黎恪更是下巴上长出一层青色的胡茬儿。 姜遗光年龄小,没有。 “大家各自手中还有多少银两?”九公子皱皱眉,“我身上没带多少现银,再这么花下去,我就只能把我的玉佩给当了” 他也不知出来竟会遇上这些事,一路上吃喝住行,买马、雇人,全都要花钱。他们的衣裳也来不及洗,都是塞包裹里,经过个地方就买了成衣换着穿,饶是如此,一天下来还是灰扑扑的。 不出所料,几人身上剩的钱都不多。 黎恪原本带了银票,可惜他中途不慎落水,那些银票也泡烂了,不能再用。 姜遗光问:“我们现在还需要多少钱?” 九公子看他一眼:“若要平平安安到夷州,五个人还需百两。”这还是往少了说的。 衣食住行,哪一样不要花钱?即便他有这层身份在,也不好叫当地官员送钱来,再往下走时,甚至要隐瞒了身份。 姜遗光点点头:“我知道了。” 黎恪喝下一杯茶,连忙问:“善多,你要去做什么?”不知为何,他心中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姜遗光道:“你们在这儿等我半日,我去去就来。” “等等!你要去做什么?”黎恪一把拉住他,“天已经黑了,即便有什么赚钱的法子,也等明天再说。” 姜遗光转过头:“有些赌坊只有夜里才开,白日是不开的。” 九公子一拍脑门:“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他道,“善多,你等着,我换身衣服跟你一起去,我手气可好了。” 黎恪目瞪口呆,不知是该先斥责他居然对赌坊这么了解,还是该先训他不准去赌,好半晌,才压低了嗓门:“善多!怎么能去赌坊?九公子您竟也不拦着?他才十六少不更事,九公子你也跟着胡闹吗?” 黎恪平日对九公子很敬重,今日算是气上了头,盯着一大一小两人:“不能去,到了闽省总有赚钱的法子,我身上也带了些东西能够当了,你们别去。” 黎三娘一句话不说,冷笑一声,走到了门边,环胸看着二人,意思很明显。 九公子摸摸鼻子,有些心虚地缩回去。 兰姑也跟着劝,拔下头上的钗子:“你俩真是糊涂了,九公子,你也不必当你的玉佩,我这只钗就能够当个几十两,省着些花,尽够了。” 姜遗光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珠钗。 他们被匪徒带走后,不少东西都被搜走了,下船时又走得急,许多东西还在船上。兰姑却把这支钗子护得好好的。 他道:“我以为你很喜欢这钗子,不会舍得当了。”他又转向九公子,“你的玉佩也是。” 兰姑有一瞬间慌乱:“瞎说什么?一支钗罢了,不过是些身外之物,到时我还不能赎回来吗?” “不是死当的话,值不了多少钱。”姜遗光实话实说。 兰姑悻悻地把钗子簪回去,声音轻柔:“善多,你若真这样,我可以把你当了,到时你再自己跑回来,如何?” 姜遗光看看他们,除了九公子外,每个人都反对。 不明白他们在反对什么。 “好吧,我不去了。”他说。 “我们明天再去当铺看看,今晚先休息。” 五个人开了三间上房,黎恪和姜遗光一间,兰姑和黎三娘一间,还有一间九公子单独住。 黎恪很担忧九公子会偷跑去赌,他又更担忧姜遗光,两相其害选其轻,他决定还是亲自守着姜遗光。 是夜,他睡着了。 姜遗光从塌上坐起身,换上衣裳,听得床上黎恪轻微呼声,慢慢走过去,就要来到门边。 “善多?”身后传来黎恪的声音,“你要去哪儿?” 姜遗光拐了弯重新回到床边,黎恪果然醒了,坐起身怒目而视,“姜遗光!你……” 话未说完,黎恪只见姜遗光闪电般伸出手,紧接着,自己后颈一痛,晕了过去。 姜遗光换好衣裳,小心推开窗,从窗边跃下。 开在县里的赌坊大多比较隐蔽,藏在私宅中,民不举官不究,姜遗光在柳平城时也知道几个这种地方。 他很快就找到了一处赌坊,昂着头,做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走进去。 赌坊的人最喜欢这种看上去没赌过的少年郎来玩,手里有几个钱,家里宠,他见过不少和自己差不多大,却赌输了家中大半财产的人。 果然,门口守门的眼睛一亮,连连招呼他去玩。 姜遗光顺势进去,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凑近赌桌边。 “小公子第一次来?要玩牌九还是赌骰子?”有人殷勤道。 姜遗光盯了一会儿,仔细去听音,片刻后道:“牌我不会,就骰子吧,赌大小。” “好嘞!您请这边来。”这人看着就不像贫家子弟,赌场里的人都知道来了大肥羊,决定好好宰一宰。 姜遗光决定多赢点。 他们明天就离开,这些人也拦不住他们。 这间赌坊不算小,姜遗光花一两银买了二十个筹码后,坐在了赌桌边。 庄家高高摇骰,骰子在筒里碰撞作响,赌徒们围成一圈张大嘴高呼,叫喊、挥舞,汗味夹杂着烟酒气。 “大!大!” “小小小……” 一声比一声高昂,赌徒们赌红了眼,哪里还能管得上其他。 “你不下注吗?”带他来的人催促。 姜遗光摇摇头:“你们说了,没开盅前都可以下注。” “咚!”木盅倒扣在桌面。 一片糟乱杂音中,姜遗光听到,里面的骰子停了下来。 赌场的器具都会做手脚,用些特殊的磁石做骰子和骰钟,庄家想摇出什么便摇出什么,即便有错漏,开盅时开口先对着自己,到时也能调。 他把赌筹都放在了“大”那边。 “开了啊开了啊……大!” 三个骰子,三、五、六。 哭嚎和欢呼声同时响起,姜遗光收走自己赢来的赌筹,继续赌。 “小。” “小。” …… 一局又一局,姜遗光每赢一笔,就把赌筹换成现银,再回来赌。 不少人也发现了有个赌运奇佳的小郎君,有些人乐了,开始跟着他下注,也跟着小赚一笔。 庄家脸色开始不好看。 他当然想做手脚!可是他也没法在开盅前的一瞬间把三枚骰子全都做手脚。他简直要怀疑这是哪个对头派来砸场子的。 不过嘛……小心有命挣,没命花。 姜遗光赢了一百两后就停了手,银子鼓鼓囊囊装了两个荷包,坠得很,就这么出门去。 身后立刻有人跟上,可他们迈出门就傻眼了。 就这么会儿的功夫,人去哪儿了? 姜遗光三两下甩掉赌坊跟梢的几人,又拐了几道弯才回客栈,他照旧爬窗,翻进去的一瞬间就愣住了。 黎三娘、兰姑、九公子、黎恪,四人围坐在桌边,循声齐齐向他看来。
第100章 四人怒目而视。 姜遗光翻窗进来, 回头望望天色:“你们不睡觉吗?” 黎恪皮笑肉不笑:“善多,你说呢?” 姜遗光静默片刻:“你们在等我?”他掏出两个沉甸甸荷包,走过去放在桌上,“我赢了一百两。” “姜遗光。”黎三娘不笑了, 拉下脸, 连小名也不叫了, 直呼大名,“昨晚你不是说了,不去赌吗?” “三娘说得不错, 赌坊不是什么好地方。”兰姑附和,“你该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你仗着自己会一两手就去赌, 却不知,任凭你再怎么赌技高强,也不可能永远是赢家。” “赌桌上,只有庄家才不会输。” 兰姑苦口婆心, 似乎想到了什么, 目光带些哀戚。 九公子也跟着道:“小善多,答应了不去又偷跑去, 下回我们可不会再信你了。” 出来这么些时日,他或多或少摸清了姜遗光的脾性。和他说什么大道理,他是不在乎的, 他读过的书不少, 却不见得认同圣人所言,倒不如直接和他说明利害关系。 最生气的黎恪反而没说话。 姜遗光拆开荷包, 露出里头大大小小银块,分做五堆,一人面前摆一堆,他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点头答应下来:“日后我会遵守承诺的。” 他说得诚恳,这句话能有几分真心却难猜。 “是说话不作数的问题吗?”黎恪腾地站起身,“兰姑方才也同你说过,赌桌上,没有谁是赢家,你且在赌坊外瞧瞧,那赌红了眼的,卖儿卖女的,剁了自己手还要赌的,他们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姜遗光,你觉得去赌来钱快,自己又能赢,便去了,你可曾想过,若是你输了该怎么办?若是你染了赌瘾又该怎么是好?你向来聪慧,更该知道,聪明人越是仗着自己的聪慧肆意妄为,就越容易失手。” 他这话说的委实严重了,然而除却被责骂的本人外,其他三人却只觉字字饱含苦心。 姜遗光又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不明白,这些人在气什么。 既然缺钱,他去赢来了钱,不应该高兴吗?他并不会上瘾,也不会输,要是那些想剁了他的手,他跑就是了,总有法子脱身。 可他们又不是恶意。 难得的,姜遗光一双眉皱起来,甚至还带了点迷惑。 他直觉告诉自己,如果还要同行,就最好乖乖认错。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回认错了,姜遗光开口:“抱歉,我实在不该,请诸位原谅。”少年一脸真诚。 黎恪闭了闭眼,缓下心中怒火。 善多是真的不懂,他不该生气。 姜遗光再怎么聪明,也不通善恶,他只会凭本能去选择最有利的一条路。就像他现在赔礼道歉,不代表他真认为自己做错了。 他甚至根本不认同常人眼中的对错善恶。 教他不能去赌坊,就好像对着一个快饿死的人说即便快饿死,也不该偷一个馒头,可以去做活挣钱一样。他又怎么会懂? 其他三人也想到了这事儿,暗地里对上眼神,皆有些无奈。 “也怪我,我不该对你发火。”黎恪道,“你是为了我们,只是,你答应过不去赌,以后也该做到。” 姜遗光左看右看,发现他们的确不再发怒,而是无奈,自觉此事被揭过去,点点头:“好,我不会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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