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帮子人就是麻烦,怕这怕那,还能怕黑。莫不是再黑点儿就要尿裤子了。”一番话说的几人哈哈大笑,可听传话那人的意思,毕宿很看重他们,又不敢把这话在他面前说,只打开门走进去,请姜遗光出来。 房间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姜遗光的话戛然而止。 “你们要做什么?”他问。 还没到岸,船上也没其他变动,不该到杀他的时机。 姜遗光下意识摸上了袖里的针线包。 闫大娘子知他会用小物件,腕力和准头又足,干脆教他用针,这绣花针用好了,在几丈内杀人也不是问题。 孰料来的那几人很客气,其中一人轻手轻脚要扶起他,另一个人解释:“小公子,这屋里简陋,请你去另一间坐坐。” 姜遗光听出来了七八人,还有不少挤在门口看热闹一般,他点点头,任由那人搀着自己胳膊,往房外去。 上了两层楼,感觉又进了另一间明亮些的屋子,这回他们动作轻了很多,带人进去后,把他引到桌边坐下,才离开,关上门。 姜遗光解下蒙眼布,发觉屋里亮着好几盏灯,大多是从他们乘船上得来的琉璃灯,挂在屋子里,亮堂堂一片。 转头看窗户,那窗明显封死了,推不开,遂作罢。 看来,是九公子做了什么。 只有自己一个? 他想了一会儿,头又开始疼,忍了没说出来,到门边敲了敲,问:“有人么?” “作甚?” 他道:“请给我纸笔,我想写点东西。” 门外那道声音噎住了,半晌才回话:“船上哪里来的纸笔?没有。” 本以为这看上去就很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要闹,谁知门里让人顿了顿,说,是吗?又退了回去,什么也没说。 搞得他反而不安起来。 可这船上确实没有他要的东西,他去哪里给的人家找来什么笔墨纸砚?他家小栓子想读书都买不起这东西呢。 过不久,他又听见门里传来声音。还是那小子在自言自语。 推开一条门缝看,他一个人坐在桌边,好像在对谁说话。可他对面根本没有人。 那人打了个寒颤。 …… 太阳逐渐落山,眼看着月亮就要升起。 船上的气氛却逐渐怪异起来。 毕宿早就叫了人送菜来,大鱼大肉好吃好喝的一并送上,他和那位九公子一块儿吃,又叫了自己带出来的庄里最漂亮的姑娘唱歌助兴,可那九公子依旧提不起兴趣,对红姑娘看也不看,他只得作罢,准备回了岸边,再叫这位九公子服气。 可是……怎么这么久了还没见上岸? 毕宿只觉得自己屁股底下坐了针一般,终于忍耐不住,告罪一声后匆匆忙忙出门去。 九公子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睛微眯。 船上发生了什么事? 那厢,毕宿出门后就直接去了掌舵的地方,大发雷霆:“天都要黑了,你这船往哪儿开的?指着几个弟兄们大半夜摸黑不睡觉呢?” 再一看,周边尽是些不熟悉的水域,更是心头火起:“怎么回庄子上都不知道了?我闭着眼都能开,你们是脑子里灌水了?船都开到了哪里?” 开船的几个弟兄连连跪下磕头,当中一人愁眉苦脸抬起头来:“毕宿大人,我们也不是故意的,不知怎么,这开着开着就开到了这里。” “不知怎么?不是你开的还能是鬼开的?”毕宿气急败坏。 有人怯怯提醒他:“说不准是海娘子发怒?”海娘子不高兴了,就会让他们没法回家。 毕宿呸一声,也不敢说话,眼前怪异的一幕叫他心里也有些发怵,他骂道:“既然知道是海娘子发怒了,还不快设了祭坛孝敬海娘子?” 手下人忙不迭去了,好在方才劫来的大船上什么都有,连小羊崽小豖都有几只。猪舍不得杀,就杀了一只小羊,摆上水酒、果子、香烛等事物,香灰撒上去。 一群人在甲板上念念有词祈祷,希望海娘子保佑他们能够平安回家,也请求海娘子不要发怒,不要再戏弄他们。 祈祷完,祭品是不能留下吃的,必得献给海娘子。船上匪贼们把东西一样样往河里扔,等东西扔完,毕宿才松了口气。 夜里行船危险,能尽快回去还是好的。 只是……这天不说全黑,也已黑了一大半。 天上星星点点,唯独不见月亮。 毕宿心道:“谁知道毕宿星又在什么地方呢?”教主说了那么多次,他也是认不清的。 天更黑了几分,依旧找不到路,毕宿很怀疑他们的船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 很快,有人呆呆地仰起头,指着天上。 连话也不会说了,指着天上直愣愣地叫。 “毕宿大人,月……月亮……” “月亮……月亮……” “月亮又咋了?”毕宿不耐烦地抬头看去,下一瞬也同他们一样,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嘴唇不断哆嗦,无论怎么努力开口也说不出话来。 天边云朵散去,渐渐露出藏在后面的月亮。 只是那月亮却诡异得紧,不同于以往的明黄或银白,反而是一轮……血红色的月亮。 红得几乎滴血,散发着红芒。 诡异,古怪,从未听闻。 毕宿哆嗦着,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不断揉眼睛。 天上怎么会出现一个红色的月亮? 可不论他怎么揉眼睛,再睁眼看,确实那月亮还是红色的,弯成钩,鲜红如血。 姜遗光在屋里听到了奇怪的声响,一群人惊呼,似乎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他敲敲门试探,没有人回应,干脆推开了一条门缝,也没有人管,索性完全推开了门。 门外场景,叫人震惊。 他所在的地方推门是一条长廊,原本他在房间里听时长廊外没有几个守卫,推门出去后,守在楼梯口的几人慢慢地、将头转来看向他。 他们很安静,目光说不出来的古怪,静悄悄的,谁也没说话。 姜遗光试探地往前走两步。 他们也跟着走两步,动作一模一样。 嘴里念叨着什么。 姜遗光细细听,发觉他们都在说同一个词——月亮。 月亮怎么了? 姜遗光立刻想到自己在房间里说过的赤月教的诡事,心下猜测:莫非是赤月教的故事成真了? 他立即往楼下去,按回忆找到原来关着他们的屋子,直接推开门。 黎恪、黎三娘、兰姑各自关在不同的房屋内。姜遗光去找时,黎三娘已从自己房里出来了,身上绳索和蒙眼的眼罩全解开丢在地上,见姜遗光跑来,说:“不知怎么回事,这群人突然疯了。” 姜遗光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他们打开了黎恪和兰姑所在的房门,黎恪精神还好,兰姑有些体弱,吃了些东西后缓了过来,和他们一块儿走。 “九公子呢?谁知道他被关到哪里去了?”黎三娘问。 黎恪摇摇头。 他一直都在房间里,什么也不晓得。 姜遗光:“他被这艘船的主人带走了。” 这艘船的主人住得肯定要好些,只需往高处寻就好。黎恪当机立断:“诸位,还是一道去找他吧,船上不知生了什么诡异,没有九公子我们也无法离开。” 出了房门,一层的人更多一些,诡异瞧着就更诡异,那些人都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张张苍白无神的面孔,仰起头,眼睛拉得斜成一条缝,却依旧用缝隙,直勾勾看向他们。 无时无刻不看着他们,一直看着。 他们奔跑,那群人就跟在后面,一模一样地跑起来,跑着的时候,也仰着头。 直到来到长廊处,才一个个改了方位往外去。 “真有些古怪,他们碰上了什么?还是海娘子发怒?”黎三娘嫌弃道。 姜遗光说:“不是,他们没有变成鱼,应当是月亮的缘故。” “月亮?”黎三娘疑惑。 恰好这时,他们从里屋来到了长廊外,黎三娘抬头看去,便满面骇然地惊在原地。 天边,竟有一个红色的月亮! 黎恪等人也探头出去看,同样一脸恐惧地收回目光。 姜遗光道:“不要看太久,最好不要被照到。” 他说的那个故事中,赤月王日夜沐浴在红月下,彻底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发疯而死。 “善多说得对,不要去看。”黎恪很想抬头,死死地忍住了,“我们还是尽快去找九公子,借他之力离开。” “正好,现在船上这群人都失了力。我们船上的船夫士兵们都被他们关在了船舱下,应当没受蛊惑。我们尽快找到他们,才好离开。” 黎三娘觉得有理:“各自蒙了头走吧,别被照到。” 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兰姑跟在最后,很久没说话了,一回头:“兰姑?” 身后哪里还有兰姑的影子?兰姑竟然就这么不见了。 “兰姑?!”黎三娘大叫起来。 姜遗光指着外面:“兰姑在那里。” 走廊隔了半人高的栏杆,兰姑不知什么时候翻过去的,和其他人一样,仰着头在甲板上走。 她也在念叨着。 “月亮,月亮……” 黎三娘一咬牙,准备翻过去:“得把她带回来。” 黎恪连忙阻止她:“不能就这样去,你也想变成那样?” “再耽误下去她就真没命了。” “那总不能让你也没命。”黎恪依旧挡着她。 黎三娘气狠了,随意冲进一间房,用刀划开枕被,随手撕下一大块布料,兜头罩在头脸上,手也缩进袖里,一出门,就只看见黎恪站在原地。 “善多呢?”黎三娘问。 黎恪深深叹口气,实在不知怎么说,指指栏杆外。 姜遗光冲进了人群中,准确地找到混在人群里仰头看的兰姑,一把扛在肩头往回跑。 “你不让我找死,你就放心让他找死?”黎三娘怒道。 黎恪:“我拦不住他,我也没有想到……”他只觉姜遗光虽能看破人心,却根本不为情所动。他怎么可能想到姜遗光会去救兰姑? 能不顾安危去救人,他真如自己所想那般无情无义吗? 黎恪顿觉羞愧。 姜遗光已经在往回跑了。 兰姑非常顺从,她此刻好似失了魂魄一般,毫无反抗,扛在肩头后也依旧昂着头,一直对那红色的月亮直勾勾地看。 姜遗光注意着自己的头脸不要被照到,低头不去看月亮,可那又怎么可能?他的手、头顶,不可避免地曝在淡红色月光下。 念能控制自己的身心。 红月能让人失去神智。 他想试试,这红月照在自己身上时,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船只无人操纵,彻底失了控制,随水胡乱流,不知撞上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巨响。
752 首页 上一页 89 90 91 92 93 9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