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他想起路上自己遇到的那件事。当时他不知道怎么了,居然会害怕到失态成那个样子。可他再怎么回想也想不起来自己在轿子里看到了什么,事后,那些恐惧就跟太阳下的雪一样消散了。 可现在,它们又回来了。 于修瑾额头开始渗出冷汗,无可回避的恐惧、惊慌爬满全身,他甚至感觉有东西就在面前的黑暗中,注视着自己。 “……少爷?”阿桂看少爷呆站着不动,其他人都饿极了,不得不来请少爷吃饭,谁知少爷跟没听见似的。 “少爷?少爷?该吃饭了,汤炖好了。”炖汤的水是从外面取了干净的雪煮开的,羊肉是自家带的,冰天雪地冻硬了也不怕坏,就是煮熟麻烦了些。拿最锋利的刀先把冻硬的肉跟砍石头一样切成片再下水煮,加一点香料就够叫其他人馋得口水不停往下咽。 少爷以前最爱喝羊肉汤,每次炖了好汤,不必说他就主动来了,怎么这回不灵了? “少爷?”他轻轻拍拍少爷肩膀。 少爷却惊恐地跳起来,吓了一大跳,这次他没有叫,只是眼神无比恐惧,脸色苍白,这种天气,阿桂居然就着光亮看到少爷额头汗涔涔一片。 “少爷你怎么了?少爷?”阿桂也吓了一跳,连忙把少爷拉过来坐着上下看,摸额头掐虎口,本来还要叫随行的大夫瞅瞅,于少爷却缓过神来,摇摇头:“没事了。” 阿桂不放心:“少爷,还是叫大夫看看吧?” 于修瑾突然暴怒,狠狠一耳光打在阿桂脸上,死死掐住阿桂脖子。 “我说过没事了!给我滚!” 于修瑾脸孔扭曲,恶狠狠地瞪着阿桂。 就好像……在看着的不是一起长大的仆人,而是和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 …… “你擦擦吧,这一下打得可不轻。”大夫将一盒伤药塞给阿桂,不由得叹气,悄悄往里探头看坐在毯子上的于少爷,“少爷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发这么大火。” 刚才要不是他们都拦着,可能少爷真会把阿桂给掐死。后面少爷也不说话,就坐在那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个地方。大家都害怕,就算洞里暖和也避出来了,在外面点个火堆,三三两两坐一起取暖。 阿桂伤了嗓子说不了话,点头道谢,同样担忧地往里看。 其他人都以为少爷冲他撒气,阿桂现在没法解释,他心里却在往那个方向猜测—— 恐怕少爷是……中邪了吧? 他伺候少爷十几年,比谁都清楚,少爷只是表面上看着脾气大,其实性子很好,他从来不拿别人撒气,没动过他一根手指头,偶尔冲他发火骂两句,之后还会拐着弯儿给他补偿,带他出去吃酒,赏点金豆子都是有的。 是什么时候中邪的?他该怎么办? 少爷…… …… 矿洞外,雪地中,褚梨全身藏在雪里,大气也不敢喘地透过树杈缝看外面。 那群刺客越来越近了…… 他们站在了矿洞前面,不知道在比划什么,褚梨看不懂手势,只能眯着眼睛仔细记下。就当她以为那群人会进去搜的时候,他们居然转身走了? 褚梨不敢相信,和她一起跑的姚飞白也不敢相信。直到那群人真的走远,身影都消失了,他们多停了一刻钟,才面面相觑着从雪里爬出来。 齐瑞明和他们一起躲在雪地里,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天生就不太怕冷,姚飞白跟褚梨冻得瑟瑟发抖,他还能撑得住,只是不能透露。要是知道他不怕冻,这些人铁定会抢走他的衣服。 所以这会儿他跟两人一样,缩手跺脚,打着都听两人说话。姚飞白对褚梨道:“你,进不进去看看?” 褚梨摇摇头:“我暂时不进了。” 她呵出一口白气:“我们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知道。这群人他们肯定知道这山洞里有古怪,才不进去。” 就跟打猎的时候一样,一群狼追着你跑,跑着跑着冲进个地方,结果那群狼突然调头就跑,那肯定是前面有更可怕的东西。 褚梨自认为比不过其他人,她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卢湘姑娘也在里面,有一回死劫就是她和卢湘一起过的,两人有些交情,反正里面要是有什么,她到时候再从进去的那批人嘴里打探好了,再不然卢湘也能告诉些消息。 齐瑞明想的和褚梨一样,见她不进去,他也不去。 姚飞白不勉强,他快被冻死了,就算是为了驱寒他也要进去看看。和两人道别后,他摸出匕首,小心翼翼地踏入山洞。 山洞漆黑一片,姚飞白摘下眼罩努力适应总算能看清些,不知怎么这里边没人了。 姚飞白倒没往不好的地方想,他猜测这里有别的道,那群人估计往里走了,他仔细磨损,发现地上有废弃了不知多久的油灯,油用光了,芯子还在,只是也已冻硬了。姚飞白身上带了油,捂热些倒点儿进去,从衣服上扯下一点布,搓成细条浸在里面点着了。 微光瞬间填满整个山洞。 姚飞白找了一圈,发现地上东西都有被翻拣过的痕迹,先前人应该找过了。他看到这小山洞后面还有一道门,门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听起来好像有人在走,还有人说话。 他思索再三,觉得如果真有鬼就算自己不点灯鬼也能看见自己,不如他自个儿照明看看。 这么想着,他拿起油灯,走了进去。 踢踢踏踏走路声越来越近,低低切切小声交谈,就是听不清在说什么。 通道很短,他很快就走入了下一个山洞。 洞里,所有人都在,在看到光亮的那一刻同时齐齐看了过来,竟叫姚飞白吓得一哆嗦。 他这时才发现不对劲。 这些人都没说话,也站在原地没动。 那…… 那脚步声,还有说话声,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第561章 姚飞白能想到的事, 其他人当然也能想到。 几人更加沉默,可声音渐渐大起来,愈发清晰,清晰到尖锐的地步, 偏偏还是听不清, 只能察觉声音语气不太好。 脚步声大起来, 呼哧呼哧剧烈喘气,争吵,嘶吼, 东西哗啦掉地,噼里啪啦摔打。有人在追逐,有人在逃,厮杀,惨叫, 怨恨又不甘地悲鸣…… 他们什么也看不见,声音却叫他们仿佛亲眼见证了一伙人矛盾爆发后的互相残杀之景似的。 姚飞白提着灯,脸色惨白地和其他人对视,一个接一个看过去。 姜遗光, 范辛慈, 卢湘,元霈柳, 景嘉玉……他们都在,全都没说话,默默地站在角落里, 像一座沉默苍白的塑像。 一声刀刃入肉的清晰脆响。 所有声音, 不论是奔跑、争吵、吼叫还是其他什么,都在此刻戛然而止。方才大到震耳欲聋的杂乱声响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安静得可怕。 姚飞白手心渐渐冒汗。 他担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其他人都没有点灯,为什么他要点着灯进来?他会不会被盯上? 事已至此,多想也是无用。姚飞白左看右看,刚想说话,却见正站在自己对面的姜遗光睁开了眼睛。 刚才他一直闭着,好像在听什么,现在他朝着姚飞白方向走来。火光幽微,姚飞白看到他脸色比其他几人都更苍白,漆黑的山壁与地面,苍白的脸,几如幽灵一般。 姜遗光道:“我听不清,你呢?” 姚飞白才发现他是对自己身边的卢湘说的。 卢湘咽了口唾沫润润发干的喉咙,道:“我也什么都听不清。” 方才姜遗光就察觉不对。他们起初只有三个人进来,他,卢湘,范辛慈,范辛慈提着灯一直跟在他身后,卢湘在他左手边两步远,为什么他身后会有贴近的脚步声? 姜遗光示意卢湘和范辛慈停下保持安静,这下听得就清楚多了。范辛慈怕引人注意,把灯掐灭。后面景嘉玉与元霈柳入内,他二人也在示意下没说话。可此时声音更大。 再后来,就是姚飞白点着灯进来。 姜遗光想听清声音中的讯息,哪怕只是争吵中透出一两个名字也好。可就是听不清,声音像被扭曲的麻花一样团成结,无法得到任何有用消息。 卢湘烦恼不已:“接下来该怎么办?还要往里吗?” 山洞一个串一个,跟糖葫芦似的,还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呢。 可已经到这一步了,眼看就能有进展了,谁会愿意退回去? 姜遗光:“我进去看看,你们自便。” 范辛慈二话不说跟在姜遗光身后,卢湘思考片刻也决定跟上。其他几人已经跟着姜遗光走到了这里,也没有临阵脱逃的意愿,都陆续跟了上去。 真和卢湘猜的一样,一连串山洞一个接着一个,糖葫芦似的。每个山洞之间开凿出一条短小狭窄的通道连接。 姚飞白提着的灯叫掐了,越往里走空气越稀薄,人都要喘不上气了,哪里还能一直点火?只在每次进一个新洞前点起往里一晃,要是火光熄得很快,意味着里面可能有毒气。不过这么多山洞走下来,除了有点喘不上气,其他危险却没有。 入镜人基本都会随身带着鳞粉,近卫们特地研制过的鳞粉,比寻常鳞粉更亮,装进特制的不易摔碎的琉璃珠内就是一颗能夜间照明的“夜明珠”。 就着一丁点光亮,一群人边走边不断摸索探查。 姜遗光估摸着距离,他们已经走到山正中了?偏在这时,前方矿洞居然散出微弱的光来。 范辛慈把珠子收起,大气不敢出一声。照明的珠子收走以后,从那个矿洞里照来的光更无法忽视了。 前面有人?还是…… 姜遗光直觉中没有察觉到危险,思索后,还是踏入了那片光亮中。 这回其他人就没敢跟上了,默默地注视着姜遗光踏入的洞口,静静等待。 “一共走了九个矿洞。”元霈柳低声道。 九个矿洞……九为极数,当初挖矿洞的人用这个数字是有什么深意吗? 元霈柳紧紧盯着发出洁白微光的洞口,一刻不敢放松,只要一有异常马上就往回跑。不过他们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什么动静,里面只传来姜遗光平静的声音。 “没有危险,另外,这里有些东西,你们最好也进来看看。” 卢湘不确定那声音是否真来自姜遗光,听口吻很像,可就算是假的,前面也一定有东西。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狠狠心,走了进去。 走在狭长崎岖的通道里,光亮越来越明显,几如熹微之时。到尽头,光芒更盛,踏出一步至豁然开朗处时,扑面而来的清冷开阔的气息叫头脑为之一清。 “……天啊。” 卢湘吃惊地望着下方场景。 面前是一片巨大、宽阔的洞穴,大到卢湘几乎以为掏空了半座山。她站在崖边,底下是堆积了不知多厚的冰雪。仰头看去,头顶上……顶上竟开凿出一圈大洞,直通山顶,天光自上而下宣泄下来,与下方冰雪交相辉映,照出大片洁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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