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若姜遗光能成为天子近卫,他的许多问题就能解决了。 谁也不知近卫军有多少人,又各自分布在何处。裴远鸿也只能隐约得知,天子近卫大致分两类,一批在明一批在暗,似他就是明面上的近卫,无品级,可受赏,可下地方代天子行事。 除此外,还有一批潜藏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可能是小巷中的乞儿、可能是寺庙里的僧侣,也可能是青楼中的妓子,他们自己都不知真正在为谁做事,只知道自己需要报效主子,没有主子,便没有他们一条贱命。 若此番回去被处死……裴远鸿微微叹息。 总要把这人推出去,否则,他死也不能瞑目。 裴远鸿心中惆怅姜遗光自是不知,即便知道他也不会在意。他只将裴远鸿的解释记在心底,决定日后试探一番。 不知道为什么,裴远鸿给出的解释虽完全合乎逻辑,听上去也没有漏洞,但他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不是隐瞒……而是,裴远鸿自己或许也不能得知所有的真相。 有时候,部分被隐瞒住的真相,就是谎言。 姜遗光没有说破,而是换了个话题。 “给我们甲号房入住,却又在阁楼上安排了杀机。我想,这也是制衡吧?”阳光照在姜遗光身上,他生得好,不少人经过总要看他两眼,他却毫不在意,装作不经意道,“夜间行船危险,到那时,我们便必须回房,可房间里同样有危险。” 越拖下去,他们就越危险。 余宝儿已经死了,而他们现在连这艘船的秘密都没有摸清楚。 裴远鸿点点头:“我曾想过要不要趁夜间大家熟睡时去查探,但后来想想,死劫中最易触发死境的。就是触犯禁忌,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艘船的船夫们都说过,夜间大家需要在房中休息,也就是说……夜里,我们必须在房间里,不能离开。” 想到这儿,他也犯难。 刑之威在不可测,死劫就是如此恐怖,看似毫无限制,实则处处矛盾处处危机,更危险的是,他们没有试错的机会。 一旦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那么……只能先去找方映荷了。”姜遗光掌心里还夹着那粒极小的瓷器碎片。 “她应当还活着。” 自己不过凭借甲号房客人身份,就在卫善元面前直接提起了货物,并没有触犯死境。方映荷如果只是提过船上货物,依靠这层身份,应当也不会死。 最大的可能性,是她被关起来了。 被这群暂时还是人的人关了起来。 但如果不能将她带出来,她一定会死。 “找到她也是无益,她未必知道货物的消息。况且一艘船上要藏人实在太简单不过,随意绑了藏在哪个客房的床底,我们就无法寻找。”裴远鸿不大赞同姜遗光的提议。 “与其找她,不如同其他几人汇合,一道去寻货物。” 现在所有人都断定,只有找到这艘船真正的货物,才能知道死劫如何破解。 姜遗光没有同他争辩:“也好。” 船上绝大多数人都已吃过了午食,或铺了席子在甲板上晒太阳,或回屋睡觉。小孩儿不知疲倦般依旧在打闹,这样一来,站着的几人就格外明显。 “有两人在楼上。”姜遗光说。 左右一高一低两处阁楼,中间宽敞甲板供人休息,上头撑起高高船帆。姜遗光他们从船尾偏矮些的阁楼后走来,仰头看去,正好看见顾修远和程浩轩在那间阁楼的二层栏杆处说着什么。 “那座楼我先前去过,是卫善元的住处。”姜遗光说,“看来,他们也去找卫善元了。” 裴远鸿还未同他们见过面,姜遗光介绍道:“灰衣服那人名程浩轩,身边那位名顾修远。” 一共八人,方映荷失踪,余宝儿和徐魁死了。他们见到了顾修远与程浩轩。 灵慧在哪里? 裴远鸿抬眼,把那两人的面容记在心里。 这两人……他也听过。 就在两人看到他们二人,正要远远打招呼时,忽然间变故突生。 程浩轩本背靠着栏杆和站在他对面的顾修远说着什么,不料,身后栏杆突然断开,他完全没来得及反应,往后仰面便掉了下去—— 重重落地。 头先碰着地面,颈骨咔嚓一声,断开了。
第31章 顾修远从楼上跑下来时, 心还在狂跳。 他一眼就看到了姜遗光和他身边明显不太一般的男子,想来应该也是同行人,心慢慢定下来,往二人所在方向走去。 没等裴远鸿问, 顾修远就直说了。 他们从自个儿住的阁楼上逃出来后莫名就跑散了, 他和程浩轩不知怎么又汇合了。二人一商量, 决定先去卫善元住处打探打探,谁知卫善元那人口风滴水不漏,什么也没问出来, 反倒是他一时口快,差点把人激怒。 出来后,程浩轩有些不快,就同他起了些口角。谁知道正说着话呢,他就…… 顾修远亲眼看见他跌下去摔断了脖子, 那声音清脆的,跟他自己脖子折了似的。他指天发誓:“真不是我推的,我没做手脚。” 那姓元的看着就叫人发怵,手里指不定沾过多少人命, 这姓姜的小兄弟也着实令人发毛得紧, 他可不想被怀疑。 青天白日下摔死个人,其他人都愣了, 紧接着就是呼啦啦围上去一大圈,倒把他们给挤在外面。 裴远鸿道:“没有便罢了,我们又不会冤枉了你, 何必做此妇人之态?” 顾修远这才一抹脸, 恢复平静。 其实算起来,他们登上船也不过一个时辰, 这就死了一个人,实在让他惊讶。 当然,这还是顾修远不知道徐魁和余宝儿也死了的情况。否则他非得更受惊吓不可。 “现在就要看,是意外还是……”后面闹鬼那俩字儿他没说,只仰头看那栏杆。 裴远鸿冷嗤一声:“哪有那么多意外?” 破开的栏杆那里走来一个人,逆着光看不清。裴远鸿微微眯起眼,看出那个人就是卫善元。 他在笑…… “ 他很高兴么?”姜遗光问出这句话。 “你说,这艘船上这么多人,会不会就是为了把我们分散开?”顾修远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这样一来,我们只能被冲散,又因聚在一起惹眼,即便没出事,我们也可能提出分开行事的要求。” “聚在一起一样会死。”姜遗光认真道。 顾修远一噎。 这三个人死的原因都有些不一样。 据裴远鸿说,他在楼梯口看见了死去的徐魁。逃跑前,徐魁应当没做什么。只不过他排在第一位而已。第一位……会不会是那时候看见了什么?例如那个侍童? 余宝儿,先提议去搜寻客房,又疑似在看江时被杀,死因和死法都格外离奇。 至于程浩轩…… 姜遗光抬头去看那断开的栏杆,隔着有些远,能隐约看清栏杆破口处隐约的锈迹。 裴远鸿这才小声说:“若我是个商人,船上平白死了个贵客,我决计笑不出来。” 所以卫善元的笑,又是在笑什么呢? 不料,姜遗光也笑了起来。 这就让裴远鸿有点疑惑了。 就听姜遗光笑着说了句话:“如果我是卫善元,我现在也该高兴的。” 一句有些没头没脑的话说的平淡,裴远鸿起初没察觉,想明白后,却陡然生出一股寒气来。 …… 方府。 乳娘伺候方夫人睡下,给她擦手擦脸,又去摸她额头,没有发热,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瑛娘那副模样,看着叫她心疼。 她退出里间后,就看见伺候二姑娘的大丫头愁眉苦脸等在那儿,见她出来跟见着恩人似的急忙迎上来行礼,瞧着都要哭了。 这一看就是有事儿。 乳娘没耽误,把人叫一旁角房里,厉声问:“可是二姑娘有什么事?” 大丫头当即跪下磕头,丢下一颗大雷:“二姑娘不见了。” “你说什么?” 大丫头死死伏在地面不敢抬头,口齿却很清楚,道:“昨日二姑娘从佛堂回来后就自己坐在屋里,不要人伺候。到该用膳时也没叫膳。奴婢就进去了,谁知推门进去后,房间里根本没人。” “奴婢以为二姑娘是想静静,就使了院子里几个小丫头去寻,找了一圈没找着。奴婢又问了门房,二姑娘根本没出去过。”大丫头最是忠心,哭倒在地上,“但是,大姑娘留给二姑娘的那尊瓷娃娃被带走了。” 这样一来还有什么不清楚? 二姑娘离家出走了。 乳娘在房间里来会走了几步,那婢女跪在地上也不敢大声哭叫,要是惊动了夫人,她才真是没有活路。 “你没声张吧?”乳娘问。 大丫头连连摇头:“奴婢怎么敢?那几个小丫头我也只说二姑娘在夫人这儿。” 夫人的两个姑娘都在替贵人做些什么事,这点乳娘心里也清楚,就是不知做的什么。前些日子更是连府里都不住了,去庄子上住了大半年。 也正是在庄子上,大姑娘夜里受寒,去了,抬回府里办丧事,否则指不定还要继续住下去。 如此一来…… 乳娘已经平静了下来,从荷包里取出两颗金瓜子塞进大丫头手里,顺势把她拉了起来,慈爱笑道:“好孩子,瞧把你吓得,把脸上擦擦。” 大丫头呆了,一脸不知所措。 乳娘笑道:“也是我没想起来,二姑娘现在确实有事要忙,你早些回去歇息吧,没几日二姑娘就回来了。” 见大丫头还要说什么,乳娘连哄带骗把人劝了回去,这才心有余悸地双手合十念念:“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二姑娘平平安安……” 她不放心进屋看了眼,却发现方夫人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睁着眼睛看床帐,又流下泪来。 坏了,那帐子是大姑娘生前绣的,给夫人的生辰礼。 好在这回夫人没再闹了,只淡淡吩咐:“备车,今日再去趟兰庭寺吧。” 乳娘有心想劝,那兰庭寺的大师前前后后来了三趟,夫人又是捐金身又是点长生灯,日日还要抄经捡佛豆,尽够了,可看她那样,又说不出来。 劝不通,乳娘便不劝了,叫来手下人们也跟着吩咐下去,让他们把马洗刷好,套上车,丫鬟们要收拾好夫人的衣物、妆奁、点心、打赏的荷包碎银等,要素净,又不能失了排面。 整个院子都忙碌起来了,乳娘就很顺理成章地把二姑娘在夫人房里明日一起去上香这件事宣扬出去。 兰庭寺就在京中偏南角的一座山里,靠近京南大门,现下赶紧收拾了去,一个时辰总能到了,也不晚。收拾好后,带上了十几位仆从,男女皆有,一大帮子人丝毫不拖延地往兰庭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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