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来,对方的确有古怪。方映荷恐怕性命难保。 至于她变成的厉鬼,和第三层阁楼的那间厉鬼…… 姜遗光决定再回卫善元的地方去,避开纠缠。 这艘船属卫家,卫善元作为主人,在一切真相没有揭开前,他还是会把自己当作一个“普通人”。而在他没有触犯禁忌前,厉鬼应当不会暴露自己的真面目。 当然,一切只是推测罢了。 谁也无法控制厉鬼的行动,若是那个女孩不管不顾选择杀了他,姜遗光也没有其他办法。 既要挣出生机,就必须以命相搏。越是拖延,越是陷入更深的绝境。 此时,卫善元在船舱某间房内,神色阴狠凶戾。 “上船前分明都好好的,究竟是谁动了货?现在招来,爷还能饶你一命。” 阴暗湿潮的房间内,仆从们跪了一地,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却一句求饶的话也不敢说,生怕惹了主子不快,自己倒霉。 角落里传来痛苦的闷在喉咙里的嘶叫声,昨夜轮值守库的侍从被绑了个结结实实,口里堵上软木,一旁有人拿了钝刀,不紧不慢给他片肉。 每削下一片,还要把那片粉肉在那人面前晃晃。 “呜呜……”那侍从不断用脑袋撞地,眼泪鼻涕流了一脸,一张脸狼狈又扭曲。他的左腿腿骨已经被削去了大半,血流遍地,还伴着腥臊气。 一盆盐水浇下去,那侍从更是发出近乎杀猪般的惨叫,脸涨得通红。施刑的人笑着说:“主子心善,给你用上好的细盐掺水洗,你还不交代?” 说着,把他口里堵着的软木取下。 “主子,主子爷,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小人好好守着,一只苍蝇都不敢放进来……” 卫善元神色阴狠:“看来还是骨头硬,继续。” 软木重新塞上,血淌得更多。 听得他连惨叫都发不出声来,其余人愈发惶惶不安,一句话也不敢说,跪了一圈儿不断磕头。 可不论他怎么严刑拷打,货就是不见了,少了一个。 直到踏出船舱前,卫善元脸色都是阴沉的。踏上甲板面后,他又露出淡然疏离之意,俨然一副翩翩佳公子模样。 谁也想不到,他方才做了何等残忍的事。 不过,就算船上这批人知道,恐怕也只会痛恨胆敢背叛卫家的人竟这么轻轻放过。 沿途不断有人行礼,好似风吹过麦田地般此起彼伏。卫善元略一点头便能引得那些人激动不已,直到人走远了还在不断讨论着。 “那就是卫家少爷了。”程浩轩紧拽着顾修远,以免他被人群冲散。二人挤在人堆中,又热又挤,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人堆。 顾修远悄声说:“他身边守卫多,我们估计不好接近。” “我们住在甲等客房,或许可以用这个身份去打听。”程浩轩有些心急,“你别忘了你方才遇到的诡异,我是不打算回去了。现在还好是白日,等到夜里大伙儿各自回房歇息,你是回还是不回?” 顾修远连忙说:“我自然也不敢回。” “迟则生变,还是拼一拼好。” “一艘船能放货物的地方不过就那些,我瞧着应当在舱底。可惜现在和他们走散了,只有我俩不好行事,否则我们兵分三路,一边去找货,另一边去稳住卫善元,再一路引开守卫。”程浩轩一想到刚才他们匆忙逃跑竟走散了,就有些心焦。 同为北方人,他不似余宝儿那样从未乘过船,相反,因为家中生意的缘故,他同族里叔伯几次下江南。 白日还好,一到夜间,就是他最害怕的时候,黑天和黑水都好似连为了一体,只有一艘和天地相比下无比渺小的船在风浪中起伏。那时候的他,只敢蒙着头缩在房间角落里,拼命祈祷黑夜快些过去。 后来他有了些经验,更是知道夜里行船的危险,礁石、水匪、风浪……每一个都可能让他们死在这片水中。 他有种预感。 黑夜来临时,将会有更大的恐怖。 这片江水里,又埋葬了多少尸体呢? 离他们不远处,余宝儿扶着船栏慢慢走动。 方才情急之下逃跑,她本和那个叫姜遗光的少年一起,谁知逃出来后二人就被冲散了。她一见江水涌动便犯恶心,捂着心口慢慢往前走。 只是,她和程浩轩二人恰好背着身,往反方向走去。 他们都没有回头,错失了一次汇合的机会。 余宝儿心想,阁楼是肯定不能去了,她现在恶心得厉害,浑身无力,必须同人合谋才是。 听闻来的还有个女子,只是不见了踪影,否则与她同行也是好的。 那个灵慧……看着着实怪异,余宝儿每次对上她的眼神都觉得心慌。如非必要,她并不想和灵慧一起走。 她绕了小半圈,又往船尾的位置走去。闽船船尾较之船头更宽阔,只是因着背光,少有人往这里来。只有十来个妇人坐在这片平坦处,还有几个小孩儿不顾船只颠簸,蹦跳着玩游戏。 她在那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不由得有些惊喜。 “姜公子。”余宝儿快步走上前,“还好又碰面了。” 姜遗光正按着自己的推算估摸方映荷可能走过的路。他一路问了不少游人,打听过那个名叫妙妙的女孩儿最常去的地方。 有人说,她在吃午食前就和她娘在这边同人聊天。算算时间,方映荷应当是在那时同她碰上的。 听见身后有人呼唤,姜遗光没有答应,而是先转过身去,看了看对方在阳光下的影子,才露出笑容:“余姑娘。” 余宝儿凑近前,瞄一眼远处那些妇人,确定她们听不见后,才问:“你在这儿做什么?” 姜遗光正巧发现了一处关窍,指给她看。 “你瞧。” 刷了漆的木墙上,隐约有一点红色的痕迹。 余宝儿心里有个猜测:“这是什么?” 姜遗光向余宝儿借了手绢,轻轻按在那处暗红色的痕迹上,再展开帕子。 果然,那是一点血迹。 他比划了一下,确定和方映荷身高仿佛,又蹲下去,细细在地上寻找。 方才,他看见妙妙手中的瓷娃娃的足部位置有一点点轻微的破损,露出里面未上彩的更加细腻的白色瓷质。 方映荷极爱重那个瓷娃娃,这次出现不仅没有更换合适衣物,脸上伤痕也未上药,估计是把玩时突然被拉入的。以她的精心程度,定不会磕碰了去,更何况,如果是从前磕碰的,破损处应当磨得圆润才是。 他看见的破损口却有些锋利。 那么,就只能是方映荷突然受袭,并未护住瓷娃娃磕损的。 他在地面上,果然寻到了一粒极小的白色瓷碎片。 又轻又薄,几近透明。 看来……她确是在这里出的事。 方映荷到底做了什么?才让那些妇人全都说没见过她? 姜遗光的动作很隐蔽,又有余宝儿刻意做遮掩,那些妇人没察觉,任由他们在那儿不知磨蹭了什么后就离开了。 “你在做什么?可需要我帮忙?”余宝儿问。 姜遗光将那极薄极小的碎片握在掌心,说道:“自然需要。” “我们现在应该尽快找到方映荷。”姜遗光说,“或许,她正被关在放货品的地方。”
第30章 闻言, 余宝儿就是一惊,跟着姜遗光走远几步后,更小心地问:“你知道他们的货是什么了?藏在什么地方?” 姜遗光坦白:“不知道。” 他告诉卫善元自己的货不能见光,也是试探。卫善元只在短暂惊讶后便接受了, 但他似乎没有往诡异的方向想, 只以为是普通走私货物。 余宝儿也没有太失望, 反而若有所思:“依你之见,是……”她比了比身后那几个妇人,又微微一跺脚踩踩甲板, 目带试探。 姜遗光点点头。 方映荷与他们分开后就去女客中打听消息。裴远鸿评价她谋略虽有不足,却能沉住气,她应当不会冒犯女客。 那么,她很有可能是在打探货物时惹怒了这些女客。 以方映荷的身手,寻常人奈何不得。要么, 是这些人偷袭,要么……是厉鬼出现。 况且,这艘船既是要运货,为何又要安排这么多人甚至不收他们的船票? 船载重有定数, 人多则货少, 现下满满当当装载了人,很大可能性就是为了将货船掩饰为游船, 以过钞关。 这样来看,货物应当不多,至少不会占太多地方, 否则船体吃水位置不对, 容易引起官府怀疑。 他看向不远处高高的阁楼,和迎风鼓胀抖动的风帆。和这艘巨大的船、船下起伏的波浪相比, 一个人显得无比渺小。 死劫到底是什么?死劫的背后,又隐藏着什么秘密? 这样真实的一艘船、一条江,却是幻境……让他想起了黄粱一梦中的卢生,荣华富贵数十载,醒后才知不过大梦一场。幻境中的江外,是否也有其他真实的活人存在? 姜遗光难得起了探究的心思,这种情绪来的急,又很陌生,是他十六年以来唯一一次生出的求知欲望。 他想活下去。 他想知道更多…… 余宝儿仍旧感到阵阵眩晕,可在生死面前,她这点不舒服就不算什么了。听姜遗光分析后,她也陷入了思考。 “姜公子,你说……有没有可能卫家把货物藏在他们的房间?”余宝儿越说越觉得有可能,“真正的货物不大,不重,分批藏在他们住的客房,那些守卫看着的地方只是障眼法,官兵反而不能查出来。” “有可能。”姜遗光说。 这些人对卫家无比推崇,如果这么做,谁也不会想到这艘船真正的货物竟藏在游客们的房间内。 余宝儿继续说:“但如果真是这样,这货物到底是什么?即便是私盐、铁器,乃至白银黄金,只能这么分批藏匿,也运不了太多。” 行水路风险大,遇上个暴风雨就容易血本无归。卫善元辛辛苦苦跑一趟只为了赚点小钱? 货物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沉甸甸地横亘在每个人心头。 余宝儿提议:“不如去他们房间寻一寻?” 姜遗光摇摇头:“现在尚不知货物究竟是什么,贸然前去若找不到,反而惹怒他们。” 如果只是寻常百姓,裴远鸿一人便足够抵挡他们,可很显然,船上这些人,根本不是人。 姜遗光面对妙妙时就察觉到了危险。他有种感觉,如果自己那时踏进门去,一定会被那个披着女孩外表的厉鬼杀死。 此时,正好有个汉子从他俩身边经过,余宝儿警觉地打量他一眼,等他走过后才说:“但如果不去寻一寻,我们只会永远被困在这里。” 姜遗光:“你又怎知能在他们房里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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