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些普通人,要是里面有东西,被冲撞了总是不好的。 姬钺知他心软,轻一撇嘴,没反对,下马来,兰姑也悄悄凑上前,掌心扣着镜子,对准他俩搭上手的地方。 棺材盖格外厚重,二人合力下,慢慢的,一点点往后移开了一条缝。 凑得近的两人嗅到一股浓得不行的熏香气,里头还夹杂着尸臭。 周遭一群人瞪大眼瞄过去,刘家人也提起了心。 与此同时,兰姑只觉掌心铜镜一热,冲他二人使了个眼色。黎恪会意,和九公子再度用力,狠狠将棺材盖向后推开。这一推至少推了三四尺,一旁两个匠人眼疾手快,托着另一头往后拉,终于,将这合棺棺材完全打开,曝在天地间。 露出里头一片狼藉,各色砸坏的玉器珠宝堆,和里面的两个人。 一死,一活。 活着的那位恹恹坐起身,他也穿着寿衣,脸色比一旁的女尸好看不到哪里去。 更古怪的是,他脸上竟也和棺中女尸一般,抹了厚厚一层粉,两边脸颊则涂了一圈红。他眼珠儿很黑,这么僵硬地坐起身,像是个纸扎人。 “善多!你果然在里面!”黎恪惊喜,上去就碰碰他头脸,确定还有活人温热才放下心。 至于棺材里另一位,他叹息一声,随手拉过里面铺垫的一层丝绢扯了扯,给她盖过脸。 遮住那张同样抹得白白的,两边脸涂出红脸蛋,上了厚厚口脂却遮不住上唇缺口的脸。 好歹是位心肠不坏的姑娘,年纪轻轻的,可惜了。 兰姑亦焦急又欣喜,上下一打量:“你怎么还被换上了这衣服?快,随我们回去把衣服换了。” 姬钺亦道:“还好你机灵,没出事。” 姜遗光张张口,喉咙似火烧,干渴得说不出话来,扒着足有腿高的棺材壁翻身爬出去,被其他几人搀扶住。 兰姑柔声道:“快回去吧,好好休息。” 姜遗光点点头。 刘家人彻底说不出话,满街人亦震惊到失语。 这……这还真有个人。 刘家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抢别人好好的小郎君给自己女儿陪葬。 姬钺冷哼一声:“我也不是存心来找你们麻烦,现在人找到了,你们大可以继续游街。” 刘家人被他说得抬不起头来。 他们也不知道啊…… 姜遗光无暇去管这些事,好在这条街离他们住的客栈不远。被迎回去后,他的衣裳早就被仆妇烘干了,换了身衣服直接在房里歇下。 姬钺等人把姜遗光捞出来后也带人离开了,只留下几个工匠被刘家人拼命拉住,许诺给大钱,这才叫他们把拆了的机关、钉子全都再钉上。 围观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令一众人脸上都发烫得厉害,也不敢争辩什么。等棺材钉好了,绸子重新挂上,天都要黑了,队伍才继续走,这回连吹打声都低了不少。 街上的人少了大半,都赶着回家吃饭去。刘家请的人也不耐烦按原来说的绕城一圈了,走过两条街后,就往刘氏祖坟方向去。 暮色中,纸钱被风吹卷起了,往远处飘去。 那头,姜遗光躺在客栈里,陷入深眠。 他的枕边,放着一个小小的纸人。 那纸人的模样格外简陋,五官画得也很粗糙,可那张脸不知怎的,看上去总觉得和姜遗光有几分相像。
第133章 纸人放在姜遗光枕边, 途中三人分别来探望过,见他睡得正熟,也没多看,又轻手轻脚出去了。 回想这一路, 姬钺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他本以为只是一趟普通的夷州之旅, 谁承想能闹出这么多事儿。实在是…… “听老渔民说这几天不会再下暴雨了, 马上走。”姬钺道,“我们早就该到夷州的。” 黎恪亦有些无奈,道:“应当不会再生枝节了。”应该吧? 兰姑听了好笑, 摇摇头:“希望刘家那位女子好生下葬吧,年纪轻轻,也是可怜。” 这么一出戏闹得满城皆知,刘家以后在誊县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他们在楼下说着话,楼上, 姜遗光缓缓醒转过来。 山海镜贴在心口,冷冷的,怎么都捂不热。姜遗光拿起镜子,起身穿衣, 无意间看见了放在枕边的纸人。 不过巴掌大小的纸人, 随意画出的一张脸和他竟然有几分相似。 不期然的,姜遗光想起来在船上时, 听得那位船工说起的闽省替身纸人的传说。 替身纸人…… 真有这种东西吗? 他那天晚上,为什么会忽然跑到刘家的棺材里?和这个纸人又有什么关系? 姜遗光拿起那个纸人,手里托了山海镜, 把小小一片纸人放上去。 不论这纸人牵涉到什么, 他都不想管。 这段时期他总是被牵涉进各种怪事中,好几次都依靠了黎恪他们才活下来。 但……没有人能永远靠得住。 他不应该靠那几人, 即便他们现在能用,可将来呢?他不能次次靠那些人。 小小一片纸人瘫在山海镜上,抖了抖,慢慢扁平下去,五官也变得僵硬。到最后,只剩下一张奇怪又简单的脸。 不再像他了。 …… 刘家那边也只觉得晦气得很,谁能想到棺材里竟然真有个活人呢?匆匆忙忙绕城半圈后抬去刘家祖坟埋了,一应繁文缛礼都省了不少,埋了后,那帮人撒了点纸钱就走。 夜里,一只白色兔子蹦跳着,来到坟前。 兔子垂下耳朵,理了理爪子后,趴在墓碑前睡着了。 或许是九公子等人的许愿成真,第二日起来果然天光大好,一片晴朗。一众人收拾了,县令欢天喜地的恭送他们上船去,只希望这批人不要再回来。 烈烈晴空,船只顺流而下,前往更南方。 九公子坐在甲板上,望着远处飞去的海鸟,叹息道:“我原先还觉得日子太平淡,现在想来平平淡淡才是真。” 他看一眼同样站在围栏边,不知在想什么的姜遗光,笑道:“善多,这会儿你总不会再出事了吧?” 姜遗光平静道:“未必。” “嗯?”姬钺不过开个玩笑,没料到这家伙竟然这么实诚地答了。 姜遗光道:“我身边总是容易出怪事,再过几日你们就知道了。” 黎恪叹道:“这和你无关,不必把这些事和自己牵扯上。” 姜遗光就没再出声了。 曾经也有人这么对他说过,只是在层出不穷的怪事与厄运下,那些人最终还是和他疏远,再不来往。到最后,他们也跟其他人一样,视他为灾难。 没有人会愿意一直被人拖累,黎恪又能坚持多久呢? 船上的日子有些无聊,每日都是一样的,船上看书容易眼花,大家也没这么手不释卷,便只出来晒晒太阳,钓鱼下棋,吟诗奏乐,谈些海上古怪事。 从谢文诤口里,他们得知了京城近况。 恩科即将开始,原先还满街跑参加文会的书生们都收了心,回家安心温书。 因着陛下的灭佛之举,六月六天贶节那日,又是佛门晒经节的时日,按以往。各个寺庙都要让僧人出来晒经书,从街头晒到街尾,以彰显本寺经书繁多。 但现在没有一座寺庙敢这么做,仅存的几间都关起门来偷偷晒经,还要让人别传出去。 按陛下的话来说,这些纸墨本可用于印圣人之言,可教化更多百姓,现在却全印上了百姓不会看、看了也毫无意义的经文,实在浪费。 谢文诤说起也有些叹息。 曾经太后娘娘还在时,太后崇尚礼佛,举国上下皆尚佛教,现在太后娘娘去了,陛下开始讨伐佛门,那些个曾经满口佛言身戴佛珠的人,现在不又换重新换了锦衣? 这世道,总叫他觉得有些无常。 这一趟路途顺畅得过分,很快,他们就到了闽省最南边,那里有十几座小渔村,再往北走一些,又是闽南一座最大的府城。 途中,黎三娘也顺利从镜中出来,她气色还好,只是不知在镜中经历了什么,这两天看人的目光总是有些阴沉,带了点恶狠狠的意味。 其他几人也没问。 在镜中,什么都可能发生。黎三娘生性豪爽,好广交友,在镜中被“友人”背叛并不意外。 好在,靠岸前她恢复了过来。 九公子等人只要送到这儿就可以了,剩下的路需谢文诤自个儿带人去。谢文诤便领着几人先去见了当地官府,知府给他们接风洗尘后,听说谢文诤要去夷州,特地给他备了二十来个海上好手,并极力推荐闽省福船。 陛下在闽、越、桂三省开放海禁,闽省常有从其他地方来的白皮肤黄头发、或者满身黑到看不清脸的人来,他们说的语言大多数人都听不懂,一些习惯他们也看不上,但那群夷人带来的一些小玩意儿还是不错的,当地人也不介意和他们做生意。 天气炎热,几人都换了薄衫,在街上走。 “瞧着还挺热闹。”九公子晃着折扇,“和京中又是不一样的光景。” 这儿几乎家家做生意,户户迎来送往,街头巷尾都是叫卖声。什么都卖,从头上的绢花到脚上布鞋,婴孩襁褓料子到寿衣铺子,拥挤又热闹。 往来的闽省男女脸上带着汗和笑,常在海边,难免晒得黑些。九公子等人一站在里头,看着就不像闽省本地人,时不时有小童儿问他们要不要打尖住店,被拒绝后又像只猴儿一样蹿远了。 黎恪笑道:“的确,只是这闽省也太热了些,在下实在承受不住。” 九公子看他热成那样,不免发笑,凑过去给他扇扇子,走了没几步,见有卖扇子的,干脆一人给买了一把大蒲扇,他自个儿则拿着折扇潇洒不羁。 兰姑嗔怒:“九公子这样,可是会讨不着姑娘欢心的。” 黎三娘不在乎,却也乐得掺和进来:“我便罢了,兰姑这样弱质纤纤的女子,你竟给她蒲扇?实在好没情趣。” 黎恪就看着他们发笑,不多说话,要是自己掺和进去,保准会被三娘和兰姑围攻了。 其实这会儿太阳并不热烈,只是地面蒸腾上的热气熏得人脸发烫。当地人都习惯了,还有小孩儿甚至戴了面具跑来跑去。 黎恪这才注意到,这条街上卖面具的人也挺多,且那些面具大多有些古怪,颜色格外艳丽,却又带点儿狰狞的感觉,凶神恶煞,少有精巧的面具。 “善多,你看这些面具。”黎恪叫住姜遗光。 姜遗光跟在他们后面走,一路走来,有不少姑娘家的眼睛都黏在他身上,还有大胆些的冲他掷香包、手帕,只是他一个都没接,察觉有人朝自己丢东西,立刻闪身就躲开了,弄得黎三娘等人都在暗暗发笑。 见黎恪看中一个面具摊,九公子等人也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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