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浅应邀前去,刚坐下,男人笑着给他点烟。 兰浅细长的手指拢着火,眼睫低垂,眉目藏在青烟中,疏离而矜贵。 他夹着烟浅浅吸了一口,漫不经心,又游刃有余。 他与一桌上流人士谈笑风生,与在学校中仿佛是两个人。 郁卉恍然明白,兰浅并不似她们看到的那样独立专行,只要他想,他可以轻易让全校的人喜欢上他。 这样的人怎会缺少赚钱的途径,很多事情,只是他不想去做罢了。 兰浅的秘密只有她一个人知道,郁卉觉得自己如此特殊,不愿告诉任何人。 只挑一些大家都看到的说了:“他真的很帅,在车上被武驰针对,一个眼神就让武驰闭嘴。胆子好大,从来不怵任何人,别人在他面前叫板,他当人家是空气。更重要的是他会尊重人,小姑娘给他吃面,他把碗都洗了,有几个男生能做到?” 龙雪羽摆手:“行行行,他不是池中物,行了吧?我可劝过你了,这种男人玩玩就行,别陷进去。” 两人正谈着少女怀春的心事,外面忽而传来一阵鬼哭狼嚎。 她们听出这是武驰的声音,赶忙出去查看。 乔一翰先她们来到门边,看到武驰惊慌失措,摔得脸上、衣服上都是泥巴,皱起眉头问:“叫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有怪物,怪物!”哪怕回到人群中,武驰还是害怕地抓住乔一翰的胳膊,“山神庙里有怪物,我亲眼看到的!吓死我了,好多眼球和触肢,怪物还把我腿上的肉全部撕下来,好可怕。” 触及他恐惧到惨白的脸,几人的心也高悬了起来。 武驰眼泪鼻涕一把掉,身体不停颤抖着,撩起轻薄的运动裤,给大家展示伤口。 乔一翰面色凝重地去看他的腿,脸一下黑了。 他不留情面地甩开武驰,喝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什么怪物,怕不是被自己吓傻了?哪有怪物咬的伤口,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就是被草割伤的口子。” 武驰不敢置信地低头一看,原本深可见骨的伤口,不知怎的变成了一条虽长却浅的划伤。 他抓住乔一翰的衣摆,拼命解释,“瀚哥你信我,我的腿差点被扯断,都看到骨头了。要不是我求生欲爆棚不要命地往山下跑,我已经死了。我用性命发誓,山神庙里真有怪物,我亲眼看到的。” 和他做了十几年兄弟,乔一翰了解他的个性。就算武驰平时不太靠谱,这种时候也不至于骗人。 乔一翰用酒精给他喷了喷伤口防止感染,等他平复些,问:“怪物长什么样,展开说说。” “眼球,很多眼球,黏糊糊湿哒哒,还有很多软得像蛇一样的触肢。太暗了,那怪物很大,我只看到它一角,没看到全貌。” 龙雪羽焦急道:“你是说怪物在庙里?楼亭呢,他也在里面吗,你怎么光顾着自己跑,不把他带回来?” 乔一翰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也问:“楼亭呢,看到他了吗?” 武驰摇摇头:“他和兰浅比我还早进去,都没看到。” 龙雪羽立刻说:“他们有危险,我们要去救他。” 乔一翰冷然道:“用什么救?如果武驰说的怪物还在庙中,我们过去只是送人头。” “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救?”龙雪羽说:“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现在是楼亭,你有危险,你希不希望有人来救你?况且,楼亭不是你我能比的,要是他出什么事,楼家找家族的麻烦,你担待得起吗?” 武驰也急了,“找麻烦的前提是活着,为了救别人,你想把自己的命断送吗?!” 说自私也好,他无论如何都不想过去,被吓得屁滚尿流的体验,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无人提起兰浅,郁卉心里着急。 她深知,现在这里最有话语权的人是乔一翰。 作为体育生,他高大健壮,实力最强,也最有领导力。 他和龙雪羽这种出身的人,会审时度势,最利己,绝不会同情心泛滥。 换作普通学生,现在早就讲义气地上去救人了,他们不会。 除非能保证安全,还能让他们获利。 郁卉是私生女,因为父亲有本事,勉强能够到龙雪羽的圈子,一直是龙雪羽的跟班和陪衬。也因此,她察言观色的能力最强,对人性拿捏得最到位。 她拉了拉急躁的龙雪羽,“瀚哥,武驰碰到怪物却安然无恙,很可能是因为新手保护期。既然有新手保护期,我们应该不会出事。” “况且,我们明天未必能离开,要想通关,每个人都很重要。万一兰浅和楼亭的初始技能是必杀技,对我们通关很有用呢。特别是兰浅,他不是莽撞的人,他敢单枪匹马去山神庙,定然有所依仗,说不定技能很强。” 乔一翰明显松动了。 他也不含糊,一旦被说服就很果断,“走,我们上去看看。” 武驰对山神庙怕得要命,简直是他的噩梦。可是,在黑灯瞎火的渡人村,放他一个人在恐怖感拉满的老房子里,是嫌他受的惊吓还不够多。 死在一起总比落单强,他跺跺脚,也跟了上去。 乡间的月光很亮,沿着插满纸花的路往上,很快到了山神庙外围。 他们不敢进去,在三门殿前停住。 龙雪羽想表现自己,第一个喊出声:“楼亭,兰浅,你们在里面吗?” 埋在兰浅颈侧的楼亭微微抬头,流着口水的触肢舔过嫩滑的肌肤,银白眼睛中的竖瞳渐渐变成圆形。 散发着醉人馨香的兰浅被包在他的巢穴之中,那么甜嫩,美味到让他颤抖,让他发狂。 进食却被硬生生打断。 越逼近零点,山神庙后的黑雾越浓。 陡然间,坚硬如铠甲、闪耀着金属光泽的黑色节肢从浓雾中弹射而出,快准狠地切断外围蠕动的触肢。 更多迅猛的节肢紧随其后,勾住兰浅溶化到一半的腰肢,就要把他拖走。 楼亭出离愤怒。 不得不压制实力,遵循新手保护期的规则,品尝不到那格外鲜美的人类心脏,已让他不悦。 现在,区区一个渺小邪物,竟敢抢他的食物。 切断的触肢眨眼间疯长,层层叠叠包围在兰浅周身,垒成无法冲破的肉墙。 鳞片剧烈摩擦的声音刺耳,腥气扑鼻,分泌出来的粘液不再是致幻的麻醉剂,而是腐蚀性极强的毒物。 石板轻易被溶解,迅速延伸到山神像下方。 山神像后方,锋利的节肢来势汹汹,同样怒不可遏,不退半分。 庞然大物藏在黑暗中,还没露出全貌,已经听到祂粗喘的呼吸、蜜蜂振翅搬的低语。 “好香,好香好香……他是我的新娘,谁敢动我的新娘?” 楼亭杀机毕露,触肢滋滋作响。 “笑话,他是我的食物,早被我打上标记。香到骨子里的人类,只能是我的!” 针锋相对、千钧一发之际,碍事的人类在外面叫唤。 副本的规则像一道高压线,新手保护期的限制让对峙的两方同时暂停。 楼亭的视觉、嗅觉、味觉片刻不想离,再度深入兰浅。 兰浅的脸泡到发白,愈发显得红唇欲滴,紧皱的眉头格外痛苦。 绝顶的美食不该得到这样的对待。 就该无人打扰,专注沉浸地享用,陶醉在他血液的香气里,一次性餍足。 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让他多活几个小时,新手保护期就会消失。离开山神庙,也没有邪物觊觎,能为所欲为。 山神像后的阴影不甘又愤恨地退却,楼亭也恢复成人样。 叫了数声都无人应答,龙雪羽几人正要冲进去,正殿的门“吱呀”一声从里被推开。 楼亭脸上挂着笑容,整个人容光焕发。 他抱着昏迷不醒的兰浅,从容不迫从庙里走出,“我们在这里。” 大伙连忙围上去,“你没事吧?” 楼亭温和道:“我没事,就是阿浅出了点问题。” 武驰抢着问:“你们是不是碰到了怪物,被怪物袭击了?” 楼亭一脸吃惊,“怪物?没有,我什么都没看见。不过也许阿浅看到了,我中途和他走散了,刚才找到他,他晕倒在神像边,不知道经历了什么。” 郁卉细细打量兰浅,忧心道:“他嘴唇好白,脸色好差。有伤口吗,是不是失血过多?” 楼亭摇头,“没有,我上下都检查过了。时间不早,山神庙不适合住人,还是下去看看有没有人家,能让我们借住一晚。” 龙雪羽殷勤道:“哪里的话,三间房,我们七个人挤一下好了!这么晚去找住处,我担心你会发生意外。” 楼亭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先回去吧?” 他轻轻松松抱着兰浅,态度格外自然,走了一段,大家才反应过来不对。 两个男生,用公主抱合适吗? 还那么贴心,生怕兰浅不舒服,一直盯着他不说,走路都很慢,生怕他摔着。 龙雪羽想抗议,又觉得没有立场,只能在心里生闷气。 他们在前方,乔一翰和行动稍有不便的武驰断后。 武驰见乔一翰一直皱眉,不解道:“瀚哥,哪里不对吗?你老看楼亭和兰浅干什么,他们估计在庙里好上了,兰浅不舒服才让楼亭抱。我在庙外看到楼亭亲兰浅脖子,那么急不可耐,也不知道战况多么激烈。” “亲他的脖子?”乔一翰问:“当时兰浅什么反应,有没有挣扎?” “当然没有。”武驰不知道乔一翰葫芦里卖什么药,“到底咋回事?” 乔一翰压低声音,“楼亭的脸色好得过头了,兰浅则差得不能看,就像被吸干了精气。我先前就发现,楼亭看兰浅的眼神很不对劲,像要吃人。” 武驰瞠目结舌,“什么?” 他转了个弯也反应过来,“你、你是说楼亭有可能不是人?” 风一吹,他额上一阵冰凉,一身的冷汗。 武驰惊得魂都没了,“那被怪物抱在怀里的兰浅,岂不是死路一条?” 兰浅做了一个很沉重的噩梦。 逼真到用惊悚这个词,都无法形容它的万分之一。 他亲眼见证了自己的死亡。 不是骤然死去,死亡过程很缓慢。不像身体伤残痛感拉满,整个过程没有痛感,像打了麻醉。 客观上来说,他没有感觉到痛苦。 唯一能感受到的,是无孔不入的触肢钻入他的身体,穿透皮肤,肌肉,血管。他被浸在粘液中,身体一点点溶解,皮肤和泡得肿胀的内脏粘连在了一起。 平静而慢速的死亡,比无法想象的怪物更恐怖。 死前种种不断慢放,他想起病床上的妹妹,想起幼时养过的一条黄色小土狗,想起上学路上经过的一家包子铺,刚出炉包子的那热乎乎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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