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不知道从哪裂变出的触肢爬上兰浅的脚踝,不等他适应那恶心的光滑触感,更多的触手涌上,下肢很快被淹没。 真实的冰凉很快让他的下半身失去知觉,嘴唇也在低温下被冻得乌青。 兰浅毫不犹豫地蓄力,咬破了自己的唇角,血珠冒出。 楼亭的眼珠登时变成血红。 “啊啊啊好香!” “好甜甜甜,要吃!” “太香了,香到受不了,血液香,皮肤香,没有一处不香!” 被气味勾到难耐的触肢,打了激素一般拥挤,高频的摩擦声顿时变得尖锐。它们癫狂失智,不惜被本体斩断一次又一次,就是要品尝那绝顶的美味。 楼亭怎会把最满意的食物让出。 他切断伸向兰浅的触肢,脖子变成青黑色,裂开一个个口子,触肢从里刺出。触肢一侧的吸盘吸附在兰浅唇角,将血珠一扫而空。 过头的鲜血刺激,让他发病般抖动,身体从中一分为二。 那恐怖的画面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他竟把自己变成真正的巢穴,连兰浅的头发丝儿,一点点气味,都不想分给其它触肢,哪怕它们是他的一部分。 以为经历的种种已经够炸裂,可楼亭每每能刷新恐怖的上限,兰浅的心脏狂蹦,就像要从嗓子眼逃离。 眼前起了一层障眼的血雾,眼球又开始刺痛。 人类的视觉,不,人类的五感,是无法承受不可名状的高等存在的。 哪怕最简单的凝视,都断不可能承受。 裂变成容器的身躯就要将兰浅吞入时,已然出气多进气少的他,汇聚全身上下那少得可怜的力气,将潜能爆发到极致,说出一句话。 “楼亭,不要杀我。” 就算这间房里摆满炸药和黑洞洞的枪口,对楼亭来说也如螳臂当车。 更别说,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虚弱至极时的话语。 他却奇异地停了下来。 对低等生物除了前所未有的旺盛食欲,再没有任何探究兴趣的他,头一回有了好奇。 兰浅和一般人不同,从头到尾,作为一只庞然大物面前的蚂蚁,他没有求过饶。 听他央求,看他的心理防线一点点溃散,也是件好玩的事。 楼亭分开的身体重新闭合,恢复了人形模样,兰浅眼球和精神的胀痛顿时缓解。 他转动干涩的眼珠,和楼亭诡异的竖瞳对视。 “现在吃了我,你只能饱餐一顿,吃到一种美味。留我一命,我能让你吃到更美味,更上等的血液,香甜到你终生无法忘记。” 楼亭笑了,“缓兵之计,拙劣的谎话可骗不到我。” 兰浅身体难受,咳嗽了几声,声音有些沙哑,但依旧有条不紊。 他没有否认,而是用一种无法质疑的笃定语气说:“我现在很美味,但我能有更美味,美味到你无法自拔,深深沉迷,重重上瘾的时候。” 楼亭耸了耸肩,全然没被打动,“是吗?” 兰浅不避不让,嘴唇张合,一字一顿道:“血液的异香中,还有灵魂的香气。人的情绪也是一种气味,是血肉香气的调和剂。” 楼亭一怔。 “你放了我,我今夜就能让你体会,什么叫绝顶的滋味。猎物绝处逢生的喜悦,宛如洒在羊肉上的孜然,蛋糕上的坚果碎,让血液也跟着散发出暖香,那干燥馥郁的香气,是闻到就会忍不住流口水,想含在嘴里慢慢享受的程度。” 一击重锤砸在楼亭心房,几句话就勾得他凶猛的食欲大开,粘液顺着触肢不断流下。 明知道兰浅说这些是为了哄骗他,可盯着兰浅淡色的嘴唇,那雪白牙齿中藏着的红舌,他竟抗拒不了。 对方吐出的话就像涂了蜜糖的刀,他的心变得骚动而燥热。 兰浅没因他的反应而变,依旧用平静的口吻,说着对怪物来说最撩拨的话语。 “猎物经过多种尝试,看到了希望,又眼睁睁看着希望在面前破裂,那深入骨髓的绝望,带来辛辣的香气。好刺激的香味,平凡的香气黯然失色。没有情绪的血液落了下乘,不能发挥血液顶级的味道,是对上等食物的浪费。” “为了生存,人类的同伴自相残杀,每个人都能被出卖。唇亡齿寒的悲哀,带着一点点清凉的酸味,像夏日的薄荷。闻起来酸甜,血液也变得酸甜,好美,美到舌头都要掉。” “而获救后,不知道上位者什么时候会动杀机,那如影随形的恐惧,让血液跟着苦涩。你从来不知道,添加了苦涩的香味会这样高级,以往的甜香难以比拟,只闻一点点,就让每个毛孔都兴奋地张开,渴求更多。” 兰浅每说一个字,楼亭都更加激越。 在他因力气用尽不得不停顿的空隙,楼亭躁动到连人形都难以维持。 无法直面高等造物的兰浅,体力和精神加速溃败,说话吃力到了极点。 “就算是甜,也有更沁人心脾的甜……在所有怪物中,猎物只心甘情愿被你吞食,那种直冲天灵盖的甜美,才是真正的极乐。” “嘭!” 什么从天花板上掉下来,钝钝的一声。 口水般的粘液从高处滴落,头顶有种强烈的窥视感,宛如有成百上千双眼睛,贪婪地俯视着他。 身体痛,眼睛更是痛得无法张开。 并不是怪物攻击了他,而是上位者的威压,足以撕裂他的身体。 兰浅没想到,几句话能让楼亭兴奋到这种地步。 他朦胧的视线已彻底看不到面前的人,却能在房间的四面八方感受到恐怖的注视。 怪物化出了他看不清的本体,正虎视眈眈地垂涎他。 哪怕再控制,再冷静,生理性的恐惧还是席卷了兰浅每一个细胞,让他不断颤抖。 他很快失去了视觉,身体变得麻木,有尖锐却光滑的东西,往他的脚心急迫地钻。 这本来就是一场豪赌。 赌对了,他能多活一阵,赌错了,就是必死的结局。 理智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兰浅却那么不甘,那么痛恨。 求生欲让他的情绪冲破了阈值,热烈地迸发。 精神像汹涌的狂潮,身体却遭受不住,首先坠入黑暗。 贴在天花板上的怪物,在爆发的香气中,捕捉着空气中层次丰富的香味,涌上一层比一层更深的渴望。 岂止每个毛孔张开,他狂热到想冲破游戏束缚,将猎物拖入真正的巢穴! 这时的血液,那么甘美,那么浓纯,将他狠狠满足。 兰浅说得没错。 混杂着情绪香气的血液,才是真正的仙品。 这样的美味,一次就彻底俘获上等造物。 爆炸般的食欲空前浓烈,香喷喷的食物就在面前,口水横流的怪物,却舍不得就此吃下。 甚至察觉到猎物在跨越维度的高压下,生命急速流逝,他停下了对兰浅的精神影响。 从如烟花般炸裂的香气中脱身的楼亭,目光专心如一地降临在人类身上。 兰浅脸色很差,眼球在眼皮下颤动着,很不安稳,脆弱到一弄就会碎。 可低等的人类,却一次次让他意外,让他震惊。 在山神庙中直视高等造物,精神损害在其次,成吨的精神污染才最致命。 高等造物对低等生物的精神碾压,能兵不血刃地让低等生物自相残杀。 兰浅苏醒后,没有疯癫,没有变成意识死亡的植物人,没有因意识被摧毁而自残,已经是一个奇迹。 换做其他任何人,不管是什么职业,什么年龄,什么素质,在今夜的任何一个环节,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不仅保住了自我意识,还镇定自若,不贸然呼救,既救了自己,也救了同伴。 兰浅的意识,竟强韧到这种惊人地步。 面对必死困局,在新手倒计时的死亡悬挂下,那么短的时间,没有被绝望压垮,还机敏无比地想到了破局之法。 试想,人类在上位者面前渺小如蚂蚁,蚂蚁想改变人类的主意,这可能吗? 他能保住自己一分钟,都是低等生物面对跨维度的高等物种,最伟大的胜利。 兰浅明知自己必死,明明已被吓到晕厥,还敢和高等造物谈条件。 可恨,又可敬。 可爱,又可怜。 从没有低等生物敢揣测高等的心思。 知道这是猎物的陷阱,可光靠想象,楼亭就激越到战栗,他毫不犹豫地下跳。 既然能有更多美味,兰浅也随时在他掌控之中,让他多活这副本三天,又有什么关系。 心思流转间,在危机中不敢放松的兰浅已苏醒过来。 怪物跳动的心脏就在他头顶上方,他被触肢牢牢包裹,细小的伤口被粘液覆盖。 脑海中,新手保护期的倒计时已经过了五分钟。 他成功了。 兰浅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舔着干涩的唇瓣,再度开口。 “楼亭,我浑身很黏,不舒服,没有力气,你能给我洗澡吗?”
第6章 山神新娘(六) 得寸进尺。 怎么会有这么得寸进尺的人类。 可是,这样的得寸进尺,让楼亭觉得好新鲜。 要不是实实在在尝到了兰浅情绪突破阈值时爆发时的香味,被那清冽又醇厚的香气弄到飘飘然,楼亭几乎要怀疑,先前兰浅的恐惧是错觉。 要不是错觉,他怎能这么快从中恢复,又这样没有心理阻碍地,叫一个怪物给他洗澡。 楼亭对兰浅的好奇心又多了一些。 他现在前所未有的畅快,不介意给猎物更多优待。 经过刚才那么一遭,兰浅连战都站不稳。 或许是大发善心,或许是怕兰浅受不住更多惊吓,楼亭化作人形,将他打横抱起,进了狭窄的浴室。 浴室同样铺着水泥地,没有玻璃门,只用一根绳子挂着绿色塑料浴帘。简陋的花洒挂在墙壁,角落不止有水垢,还有青苔。 兰浅早就发觉,渡人村家家户户装的是太阳能热水器,很像扶贫统一产品。今夜住进这么多人,有限的热水早就用光了,怎么放都是冷水。 他虚弱得厉害,没能力烧水,更不会指望楼亭。 楼亭当然注意不到水温这样的细节,一手搂着兰浅的腰,一手给他脱衣。 不,是七手八手。 浓稠如石油的暗影弥漫到浴室之中,你争我抢的触肢轻易脱光他所有衣物,他俨然一只被剥壳的白花花的煮鸡蛋。 “嗒。” 衣物被放在旁边的塑料凳上。 兰浅轻轻一弹。 逼仄的空间,楼亭不仅不嫌弃,还乐在其中。 放水给兰浅打湿头发,挤了一泵透明洗发水,打出泡沫,给他按摩头皮。 黑暗中伸出的触肢张牙舞爪,见强大的本体没有阻止,窸窸窣窣,扭动钻营,猖獗地一拥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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