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霰垂眼,良久才道:“那你先答应我,明日一早,我要重新系上去。” “……”叶遥干脆道,“好,听你的。” 于是杜霰牵起他的手,虎口轻轻掐住他的手腕,竟圈了起来。只见红光一闪,红线随即解了下来,收入杜霰袖中。 终于能分开了,叶遥想。 杜霰道:“明日见。” 叶遥丢下一句“早点休息”,转身走回自己房间。 . 翌日一早,叶遥便开始忙活,为乔柏和迟舒接风洗尘做准备。 杜霰与他一起上山摘果子,下酒窖搬酒,去薄荷林摘叶子,进厨房炒菜做点心。在厨房时,五步结总是磕磕绊绊的,叶遥稍微离得远一点去柜子里取东西,都要担心在灶台边切菜的杜霰会不会切到手。 于是他道:“要不,暂时把五步结解了吧?” 杜霰似乎也觉得有道理,于是施法解开五步结,又道:“这些菜还是我来炒吧。” 叶遥实在不好意思全部麻烦他,但又对灶台避之不及:“那辛苦你了,毕竟我也不会炒。” “师尊切瓜就好。” “好的。但我切瓜也切得不好看。” 杜霰一笑:“无妨,想来乔柏与那位迟舒仙子是不会介意的。” 叶遥顿了顿,道:“那我只负责薄荷糕,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好。” 翌日,乔柏提前回到碧溪湾。 一见到杜霰,他便用异样新奇的目光上下打量杜霰全身,杜霰承着他的视线行礼:“乔柏仙君。” 叶遥在一旁挑起眉。 乔柏的脸瞬间冷下脸:“别以为你飞升了,我就不是你的长辈了。你刺伤叶遥的事情我正想找你算账呢。” 杜霰目光一沉。 叶遥吃惊道:“你怎么知道?” “方才碰见黎曜,他都跟我说了。”乔柏斜睨杜霰,冷嘲热讽,“真行啊你,当初他就不应该收留你,至少不会再挨一次。” 乔柏这把刀子嘴真让人头疼,叶遥立刻插在二人中间:“当时都是误会,我待会儿慢慢跟你解释。” “不必了。”乔柏走进厨房,拿起锅铲,“乱糟糟的,你们别进来了。给我去对岸要几颗红辣椒,再要几个西瓜。” 叶遥如释重负,带着杜霰退出厨房重地。 刚一离开厨房,杜霰便娴熟地抓起叶遥的手臂,红光从袖子里翻出来,牢牢攀上两人的手腕,形成五步结。 叶遥:“……” 算了,随他吧。 溪北没有辣椒和西瓜,乔柏每次做菜需要辣椒的话,都会去溪南的菜园子里讨。 因为迟舒即将回来,溪南的很多仙精仙怪都提前陆续从凡间回到碧溪湾。黄裳到处宣扬,一传十,十传二十,所有人都知道叶遥带了个徒弟回来,且这徒弟还是溪北的一棵小草。 叶遥带杜霰走过小桥,迎面就碰到一群人。 黄裳十分开心:“仙君,阿霰,好久不见啊!大家早听说当年仙君身边的那棵小草已经修成上仙了,都想见见你们呢!” 眼前乌泱泱的,叶遥脑袋乱成一锅粥。 他对杜霰道:“这些都是迟舒仙子收的学生。这是黄裳,这是黎曜,你都认识的。”接着他硬着头皮一个一个介绍,“这是……” 完蛋,他忘记了。 幸好那小仙自己开了口:“仙君,我叫伯庸。” “对。”叶遥点头,又看向下一个,“这是……” “仙君,我叫静言。” “对。”叶遥又继续介绍下一个,“这位便是……” 将二十几号人物一一介绍完毕后,向来脸盲的叶遥终于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一群人便蜂拥而上,对着杜霰寒暄交流、嘘寒问暖。宛如许久不见的家人一般亲切。 “都是碧溪湾长出来的,你怎么就如此优秀?” “上天庭长什么样?漂亮吗?我都没去过呢……” “我们带你去溪南那边走一走吧!” 叶遥退出人群,问一旁的黎曜:“你们夫子怎么还没来?” 黎曜正准备开口,突然顿了一下,朝东边的天空示意,懒懒道:“这不就来了嘛。” 忽然,天边起了一阵风,送来一声高亢宏亮的鸣叫。 大家朝东边看去,只见从云层突然冲出来一只巨大的仙鹤,俯冲下来之后又疾驰上天,盘旋一周,雪白与墨黑相间的羽翼自如展开,尾巴处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 悠长的鹤鸣声停止,仙鹤徐徐落地,掀起风又裹着雪,令人移不开眼。想必这就是迟舒的坐骑。 叶遥道:“这个出场倒也不必如此华丽。” 黎曜道:“嗯,可以再朴素点。” 话音刚落,仙鹤背上的人爬了下来,迟舒从仙鹤收起的翅膀后面走出来,正挽着袖子,啃着一根玉米棒,玉米被薅得只剩下半截,还有一点残渣沾在唇边。 她咽下一口,才打招呼:“下午好。” 叶遥:“……倒也不必如此朴素。” 迟舒身边的仙鹤周身泛起白光,渐渐缩小,最后变成一个身长玉立的少年。那也是迟舒的学生之一,是一只仙鹤,名叫鹤鸣。 迟舒一到,她的那些学生们又轰的一下全部围上来,“夫子夫子”地叫,叽叽喳喳。 . 聚会摆在临溪上游的一座长亭内。 杜霰与黄裳等人都是才不过几百岁的仙,大约更有共同话题一些,众人也似乎很喜欢和杜霰玩。黄裳拉着杜霰在隔壁桌开了一桌划拳,一面喝酒,一面吆喝。杜霰并不喝酒,只用花茶代替,在人群中不怎么说话,却能融入进去。 叶遥与迟舒单独坐一桌。 迟舒举起杯子:“咱们碧溪湾三巨头好久没回来聚过了,上一次相聚还是……”她愣是没想出时间,只好道,“还是上一次。” 叶遥笑道:“听闻你前段时间回了一趟老家灵织谷,很是威风啊。” 迟舒笑道:“听闻你被你徒弟当成妖怪抓了,甚是狼狈呢。” “还不是因为黎曜?”叶遥环顾四周,想寻人却寻不到,“黎曜呢?方才还看见他呢。” “先不说他,说说你的徒弟吧?”迟舒笑吟吟地揶揄,“啧啧啧,破天荒的在你旁边长出一棵小草,还下凡了,你还收徒了。我说怎么着,你迟早得和你那小草纠缠在一起,果不其然!” 叶遥不满道:“你什么时候说的?” 迟舒道:“我心里猜的。” 叶遥呵呵一笑:“你也别说我,咱们彼此彼此,我看你和你那个叫鹤鸣的学生也不清不楚的。” 迟舒不自然道:“鹤鸣他不一样,他不算我的学生。” “杜霰也不一样。”叶遥草草解释,“况且,我们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迟舒往隔壁桌的杜霰瞄了一眼,凑过来贼兮兮道,“我看你们半天都腻歪在一起,形影不离,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相距都不曾超过五步,就连玩划拳,他坐得离你远些都不肯。唉,真粘人!” 叶遥:“……” 他要怎么解释,是因为自己被杜霰系了五步结的缘故? 左右都解释不清楚,干脆就随他去吧。叶遥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突然,他感觉一阵凉意袭来,浑身一抖,杯子都拿不稳,差点摔在案上。 “怎么了?”迟舒问。 叶遥摇头:“没事。” 冷意从心脏处开始,穿肠入肺,直达全身,让他手臂上立刻起了鸡皮疙瘩,渗出一阵冷汗。稍微和缓一点后,又有一阵更强的冷意席卷全身,带着熟悉的酥麻感。 叶遥面上平静,心中却揪了起来。 糟糕。 ……好像发作了。
第52章 师尊,我在 溪边长亭内划拳喝酒的嘈杂声久久不停歇,一浪高过一浪,连一向不喜凑热闹的乔柏也破天荒参与了进去。叶遥见杜霰端坐在他背后不远处,看前面两个人“哥俩好”“七个巧”呼来喝去,自己则默默端杯喝茶。 “夫子,不好了!”黄裳从别处焦急地跑过来,“黎曜不见了,我到处找不到他!” 叶遥不由想起还在闽越时白敛对黎曜说过的话,便道:“可能是下凡了。” 迟舒了然:“哦,问题不大,不必管他。” 案上还摆着叶遥亲自做的薄荷糕,他拿起一块咬了一口,清凉酥脆,外焦里嫩。刚吃完一块,那种熟悉的麻意又涌上全身。 他咬紧牙关,撑着小案闭眼揉太阳穴。 他记得以往每年,都是到了深秋的霜降那个月才会开始发作,年年如此,不曾出错。但今年不知为何猝不及防提前这么早,竟早了三四个月。 . 夜暮降临,聚会结束,几个小辈负责收拾残局清理现场。 叶遥带着杜霰回到溪北琴书倦,一跨进门,他便迫不及待伸手让杜霰解开五步结,道:“早点休息。” 等了片刻,杜霰却没有动手解结,而是一手摁着门板,不让他关门。叶遥眼皮直跳,勉强靠着门框站直。 杜霰盯着他:“你怎么了?还没天黑时你就不对劲了。” 叶遥不知自己竟伪装失败被看出来,只好勉强笑道:“酒喝多了,头晕晕的,睡一觉便好。” 但杜霰幽黑的眼睛仍不放过他:“不对,醉酒根本不是你这样。你哪里不舒服?” 叶遥身上冷热交加更加难耐,不想再同杜霰说下去,催促:“不用担心我。我想睡了,你快解开。” “我不解。”杜霰皱眉,“你让我探一下脉。” 闻言,叶遥猛地收回手,应激一般推上门,但杜霰的手臂仍然卡着,门关不上。 “叶遥!”杜霰厉声道。 叶遥的身体抖了一下,杜霰立即扶住他,他又应激甩开,胡乱道:“我有一个病,偶尔两三年不舒服一次,仅此而已,第二天便会好的。” 杜霰道:“是什么病?为何不让我探脉?” 如此求追不舍的逼问已经把叶遥最后一点耐心击溃,他自暴自弃地抓着自己的手腕,试图施法将五步结解开,然而无济于事。杜霰强硬地抓起他的手腕:“你不说我便不解。” 说着,杜霰用手覆住叶遥的额头。 叶遥整个身子都烧得厉害,滚烫的呼吸喷洒在杜霰手心。他别开脸:“别碰我。” 杜霰收回手。 叶遥道:“左所海一战之前,魅魔纺嬛受路鞍之命屡次犯我,你知道我为何不对她下死手吗?” “为何?” 叶遥喘着气:“高阶魅魔这种东西杀了之后很麻烦,会被自动种下魅蛊,在每年同个时间受魅蛊控制,高热难忍,需要生生捱过三日才能解术。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有人亲手杀它们。” 这就是为什么人人都说魅魔生前折磨人,死后更折磨人。 但是在左所海时,叶遥对纺嬛的愤怒已经盖过了理智,没有过多思考就杀掉了她。所以纺嬛临死前不可思议质问叶遥“你知道杀我是什么后果吗”,叶遥的回答是——他不会受魅术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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