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柏怒道:“有肉吃就不错了,还挑!” 叶遥指着旁边的一坛酒道:“不是我挑,是我还在养伤,得吃点好的。就比如这酒,居然是米酒,是我那坛离支仙没带过来,否则我绝对不会喝这米酒的。” 乔柏道:“就你娇气,酒非离支仙不喝,跟凤凰非澧泉不饮一样。” 两个人骂骂咧咧几句,而后重新回归正题。 乔柏道:“我原本以为那头猪袭击军营的理由很简单,就是吸血增修为。但是他临走前留了一句话,说……” “说什么?” 乔柏神情古怪:“他说,叶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叶遥挑眉:“哦?它把你当成我了啊。” 乔柏又一怒:“这是重点吗!重点是那头猪知道我们是谁,它是冲着杜霰来的,又或者说,它就是冲着你来的!那些士兵只是倒了血霉了而已!” 饭桌上陷入沉默。 . 初春,酉时未过,天色已渐渐暗下来。 乔柏在大钟谷找的这间小屋一共有三间卧房,刚好够住三个人。叶遥打坐为自己疗伤许久后,下床推门,在院子里慢慢踱步,一边盘算着吃饭时乔柏说的那些话。 大钟谷的山色很美,正值春日,山腰上开了不少梨花,在暮色下更似添一层暖黄的流光。 叶遥踱到厨房门口,见厨房已经被打扫干净,不仅碗碟擦得凉凉的,灶台也抹得光滑干净,地板还被洗过一遍。这些应该不是乔柏的手笔,叶遥想到了杜霰。 杜霰干活干得很卖力。 他正想着,突然被人拽住了衣袖。杜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扯着他的袖子,唤道:“道长。” 他的眼睛亮过天上的明月,干净透彻。 “道长的伤口还疼么?”他问。 叶遥道:“白日不是说了么,已经痊愈了。” 杜霰缓缓放下手,道:“你被我刺伤的时候,为何不推开我?或者,为何不骂我?反而……还要抱我?” 说这个“抱”字未免有些奇怪,叶遥不禁莞尔。 杜霰继续道:“我看到你只是一挥手,周围的火全都变成冰锥了,你有如此强的法力,为何会毫无防备被我刺伤?” 这也许是仙草对同类天生的亲近和信任吧。叶遥想。 他未作答,杜霰却目光略带雀跃,微微扬起嘴角:“道长必定是怜惜我的。” 叶遥内心顿觉无味,转身准备回房,杜霰却仅仅跟在他身后,道:“自我记事起,爹爹时常同我说,救娘亲和我的是一位姓叶的道长,我的长命锁也是他给的。道长神通广大,正因为有了道长的庇护,我才能平安长大。” 叶遥道:“当时只是路过你家,举手之劳而已。” “不。”杜霰摇头,“道长,我还记得你,后来你又去了我家一次,住过一段时间。” 叶遥讶然,重新审视杜霰:“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杜霰状似小心翼翼地靠近他,软声低语“那天夜里,您又救了我一命。两次救命之恩加起来,道长已经是我除了爹娘之外最重要的人了。” 叶遥不明所以,道:“所以你想说什么?” 闻言,杜霰眼中立刻升起一抹不多不少恰到好处的可怜,他又扯住叶遥的袖子晃了晃,祈求道:“道长可以……收我为徒么?” 叶遥愣住。 空气一时寂静。 院子里响起另一道脚步声,乔柏抱着双臂走过来,道:“哟,小子,我听着这话不太对劲啊,天底下哪里有恩人救你两次,你反倒请求恩人收你为徒的道理?这不是恩上加恩,怎么还都还不请了么?” 杜霰没理会乔柏,只盯着叶遥,满眼希冀。 叶遥摇头:“抱歉,我从不收徒。” 杜霰眼里的光瞬间消失。 “是不是我做不好事情,拖累道长了?”他蓄起一汪泪水,极力压制哽咽。 叶遥耐心同他解释:“不是,是我的问题。我并不会教徒弟,所以从来不收徒。”犹豫片刻,他还是轻轻搭住杜霰瘦削的肩膀,“但是我答应你,如果妖怪是冲着你来的,我们一定会追究到底。” 杜霰垂下眼睑不说话。 叶遥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还未踏上台阶,袖子又被一扯。 杜霰追上来拦住他。 叶遥皱起眉头。 杜霰眼中满是执着:“我方才说,道长已是我除了爹娘之外最重要的人。我不能离开道长,离了道长我不知怎么办才好,求道长收我为徒!” 说着,他掀起衣摆,竟然在台阶前屈膝跪了下来。 这是他第二次请求。 叶遥并不为此动摇,道:“我方才也说过,我们不会轻易抛下你。” 杜霰抬头看他,泪光闪烁:“道长不肯收我,不就是想抛下我么?” 叶遥气笑了,道:“人与人之间的情谊不一定需要特定关系来维持,换言之,就算有特定的关系,若想断开联系也必然有办法不复相见。我说不会轻易抛下你,就一定信守承诺。” 杜霰依旧坚定地摇头。 这孩子真是个犟种。 叶遥叹了口气,干脆道:“既然你执意请求,那我便说了,我收徒要求很高的,只收单灵根,要有修仙天赋才有资格做我的徒弟。” 杜霰怔住:“什么是单灵根?” 叶遥招手:“起来,让我看看。” 杜霰依言起身,叶遥将掌心放在他灵台上,片刻后淡淡道:“恭喜你。” 杜霰眼睛一亮。 “杂灵根,天赋极低,不适合修仙。”叶遥道。 杜霰的嘴巴迅速瘪了起来。 叶遥顺势摸摸他的头,怜爱道:“好了,休息去吧。” 他撇下杜霰走回卧房,一旁的乔柏也跟着进了他的房间。等房门关上,乔柏瞬间憋不住,伏在案上捂着肚子笑,笑得很是辛苦。 叶遥不悦:“笑什么?” 乔柏低声道:“你什么时候学会这种唬人的手段了?杂灵根,你探得出来?” “当然不。”叶遥回答。 他原本是九重天上集天地灵气幻化而成的仙草,天生便有法力,不懂得凡人的修仙之道,更不会探灵根。所谓的杂灵根,只是他随便说出来搪塞杜霰的理由。 叶遥沉吟:“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收徒的。” 乔柏点头,回忆道:“五百年前,凡间有个画符的老头看你不用符篆也能施法,追着要拜你为师,你把他轰走了。三百年前,你顺手救了一个被欺凌的妙龄女妖,人家非要拜你为师,也是这么一跪三求,你是怎么回绝的?” 叶遥面无表情:“我忘了。” 乔柏提醒他:“你说你修无情道。” 叶遥恍然:“我想起来了。” “是吧,那只女妖一听更兴奋了,也不知道兴奋个什么劲儿。”乔柏乐道,“这么多年,你在凡间被求过无数次,没有一次真正收过徒的。” 叶遥道:“有个徒弟跟在身边太麻烦了,还是一个人舒服。” “叩叩”,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道长?”是杜霰的声音。 乔柏不说话了,叶遥皱起眉头前去开门,迎面便是杜霰带着笑意的眼睛。 夜色下,他的眼神比天上的弯月还要亮几分,完全没有方才的失望和泄气,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道长,什么单灵根杂灵根,我无所谓,也不想学本领修仙,我只想跟在道长身边,洗衣端茶做饭都可以,只求道长不要嫌弃我。” 他再次在门槛前跪下,“请道长收我为徒!” 这是杜霰第三次请求。
第4章 我有资格做您的徒弟吗 叶遥没想到杜霰如此执着。 但无论如何执意请求,他都是不会收徒的。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好。你听着,杜霰。” 他比杜霰高一些,垂眼看向对方静静期待的眼底。 他道:“我们所在的大钟谷深山内有不少猛兽盘踞,只要你能杀死其中任意一只,便算你有修炼的天赋,我便答应你。” 杜霰陷入久久的怔愣。 叶遥看着他的表情,心中了然——杜霰做不到。 一个五大三粗的成年凡人尚且不敢深入深山与猛兽搏斗,更何况是一个十四岁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稍有差池便会丧命,比起拜师,杜霰必定不敢堵上自己的安全。 叶遥想,他无非是怕自己没有人陪伴,没有安稳的去处,于是柔声宽慰道:“你放心,我认识几个修仙门派的掌门,若你想学本领,我可以带你去找他们,让你有个好的归处。” 杜霰低头不语。 叶遥道:“去睡觉吧。” 茅屋前的两道影子纹丝不动,最后不知是谁轻叹一声,颀长的那道影子关上屋门,将皎皎如水的月光隔绝在门外。 . 翌日早晨,天下起了小雨。 叶遥心情不是很顺畅,在院子里随手扯断一根枯树枝,在细细的沙地上随意写字,写了一会儿,慢慢踱到杜霰的房门前。 杜霰的房门正紧闭着,他没有推门,又慢慢踱回来,继续百般聊赖写字。 乔柏醒了,披着外衣走下台阶:“小草呢?” 叶遥回过神:“估计还没醒。” 他发觉方才思绪飘远,没意识到自己写了什么字,他低头一看,春水浸透着泥沙,两行诗句渐渐模糊: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他有些郁闷,望向杜霰的房门,自言自语:“我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他求了三次,我拒绝了三次。” 乔柏听了,戏谑道:“当初你拒绝那妙龄女妖的时候,可是不带犹豫的。” 叶遥心乱如麻:“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也许是同类仙草之间的惺惺相惜吧?叶遥想。 但他没有回答,转而问:“中午吃什么?” 乔柏走向厨房:“昨日还剩一块猪肉,我去切了做米酒猪肉。” 叶遥艰难道:“咱能不做这个了么?” 乔柏:“那你来做。” 叶遥:“当我没说。” 乔柏哼哼两声,进了厨房。 叶遥回头,抬脚将残余的字迹全部抹平。 只听厨房里的乔柏“咦”了一声,随后帘子被掀起来,乔柏问:“叶遥,你可看到我那把剁肉的刀了?” 叶遥道:“你知道我从不下厨,更不会拿你的。” 乔柏迟疑了一会儿,突然问:“杜霰呢?” 叶遥心跳顿住。 他立即快步走到杜霰房门口,伸手推开。房内的床上没有人,整个卧房空荡荡的,杜霰不在里面。 杜霰和刀都不见了。 “坏了!”叶遥两眼一黑,“我昨晚对他说,只要他能杀死大钟谷里的一只猛兽,我就收他为徒……” 乔柏面色一变:“他该不会是进山里找猛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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