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许心想也不能为难人家当下属的,何况他来也本就是人质,人质没有太多人身自由权。 授书台的恒星能量很强,应许被劈头盖脸地晒着,犹如晒场上的麦粒或者风干土豆片,身上的制服智能调节冷热,所以他倒没有很难受,只是觉得被光晃得眼睛疼。 他给应允打了通讯,做好跟翁陶然说场面话的准备——他当年对这位翁叔叔并不算和善,但翁陶然又确确实实是应允和他的大恩人,暂时无以为报,只能对人家的态度友好些。 做做样子,他还是会的。 应许没有等待很久,他出乎意料地听到了应允的声音,“小许?” 他话都没酝酿好,磕磕巴巴地应了一句:“嗯……是我。” “我当是翁陶然哄我呢。”应允轻轻地笑,应许能想象到他勾起嘴角的温柔模样。 应许来不及平复心态,他怕自己心里那股劲儿涌起来,他就没法把话说出口了,“我好了,以前的事情也基本都想了起来。” “好了?”应允惊喜得声音发颤,“好了就好。” “你不用再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不会再出事。”应许急急忙忙地说,跟有人拿鞭子追他赶他似的,“然后就是,等我回来。” “我要回来跟你结婚。” 跟旁人说和跟应允说的感觉不一样,分明是件理所应当的事情,应许也做好了相关的心理准备,但话落到应允耳朵里,每个字都带着兴奋的震颤。 应允似乎也做好了准备,他并没有特别意外:“等我精神好些,去处理掉之前我收养你的手续,这样我们俩结婚就没有其他问题。” 应许一听他这话,心里更高兴了,才不管他是妥协还是别的什么,“应允,你真好。” “这是我这些年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应许觉得自己是高兴的,心跳和身体的颤抖都能证明,但不知不觉眼泪滑到了下巴,可能是恒星光芒太烈。 不过,他伪装得很好,时刻保持着上扬的语调:“应允,你是不是特别爱我啊?” 还特意模仿了小时候撒娇的语气,他要是应允,肯定会被他自己膈应死。 但应允好脾气地如数接下,“是,我特别特别爱你。” “那要是我做错了事情呢,要是我对你很过分呢。”应许轻声问,眼泪干得快,在他脸上紧紧地糊了一层。 “你不会的。”应允却很笃定,“你做什么都不过分。” 应许抹了一把脸:“好吧,那要是我不爱你呢。” 应允静默了好一阵,要不是狻猊显示还在通讯中,应许都疑心他挂断了通讯,于是应许不紧不慢地催促:“应允,应允,你有在听吗?”像一只极为聒噪的青蛙。 “你不爱我也是应该的。”应允声音发哑,“本来,这都是我的错。” 唉,还是这么无聊的回答,本来以为应允得了疯病,会给他一些有意思的反应呢。 “让你失望了,我很爱你,反正肯定比你爱我,更爱你。”应许在这顶楼边缘坐不住,抬手展开了翅膀,从塔顶一跃而下。 风在他耳边呼啸,那看守他的人也紧接着跟上,他漫无目的地在这卫星城上空盘旋,一字一句地告诉应允:“因为我也不会想那么多,什么责任啊,义务啊,老友的情谊啊……通通不会去想。” “我爱你就只是爱你这个人,准确地说是爱你这副模样,没有旁的那些乱七八糟,如果哪天我不爱了,也只是因为你这个人,没别的原因。” “当然我也不是来指责你什么,你做的很对,每次都能站对自己的位置,我基本都挑不出任何毛病。所以我有时候很庆幸,我爱的人是你,虽然你有些态度令我不爽,但总体没太多毛病。” 他期待着应允的回应,结果这回应允却冷冰冰地质问他:“你还是应许吗?” 啊,应允当年对待附身者就是这个态度,应许真的委屈了,反问应允:“那你真的了解我么?” “小叔叔,我本来就是那么卑劣地觊觎着你啊。”
第98章 应允为自己的疑神疑鬼感到抱歉,他太习惯应许的懂事与听话,哪怕应许对他产生了超出亲缘关系的爱恋,应许的这份喜欢向来也是珍之重之。 毕竟他们交往这件事,是应允先提出的,应许把所有主动权都给了他,就算是失忆也下意识地保持了对他的尊重。 这样直截了当、甚至故意在戳他肺管子的应许,应允下意识地便想到了之前那个冒牌货——该死,身体的痉挛怎么也止不住,他的腕子都被咬出了血。 护工机器人试图挂断通讯,缓解他的身体状况,但被他挣扎着推开制止,他受虐似的听着应许一字一句地嘲讽,为那句“你真的了解我么”失神。 而当应许再次唤他“小叔叔”时,他犹如一条濒死的鱼,缺氧般浑身挣扎,心脏被不知名的力量狠狠捏住,似乎要将它完全揉碎。 “对不起,小许,是我太糊涂了。”应允低低地回应他,“你不用原谅我,是我自作自受。” 本来就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他说了这一句几乎没法再说别的,颈间雪松信息素的瓶子,让他炸裂疼痛的心脏稍稍好受了一些,他贪婪地嗅着那微苦的雪松气息,犹如将自己脑袋埋在应许颈间。 “你要什么,我能给的都给你,真的,我也没有再想别的,小许……” “我会尽快处理好自己,把该办的手续都办好,然后准备婚礼仪式的方案,你回来我们就能够举行。” “应允,”应许打断他,“别这样。” 应允听到了其中一丝丝怜悯,他为此得到了一些救赎的宽慰,“你还……”在意我,那就是还需要我。 但应许的下一句话又如一桶冷水泼下:“不愿意可以直说,虽然我也不会改变计划就是。” “我没有不愿意!”应允的声音高扬而急切,“我从来没有过不愿意!” “和你交往也好,和你结婚也好,只要你还需要我……我不会不愿意!” 应许冷笑了一声:“你这样,不是愧疚吗?” 他的反问如一柄利剑,直直地刺入应允咽喉,应允试了好几次,都没办法发出声音,像是声音也走入了无尽的黑夜。 应许继续冷酷而直白地道来:“是之前几次三番放弃我的愧疚,是因为没照顾好我而对你老友我生父的愧疚,是你没有达到你理想中监护人职责的愧疚。” “你之前就说过,我长着和我生父差不多的脸,你会为和我发生超出亲缘的关系而感到恶心。这才过去几年啊,应允,你的恶心被谷教授治好了?” “不是……不是这样的。”应允苍白地反驳,声音轻如鹅毛,“我只是怕你……” “怕我误入歧途。”应许抢过他的话,“我知道你爱我。” 应许的嗓音柔和一些,仿佛一只手轻柔地托起了下坠的羽毛,应允不由得凝了神,继续往下听,但下一句话却让他直直地坠入深渊。 “你会给我除了恋人以外的所有爱,所以哪怕我大逆不道地喜欢你,你也不会放弃我抛下我。”应许控制着自己一字一句地说,“可是应允,你这样对你自己会不会太过分了?” 应允没办法回答,他在黑暗里仿佛看到那双落雨的银灰色的眼睛,应许的神态可怜如一只被打湿的幼犬。 他伸出手去,也抚摸不到幼犬被淋湿的发顶。 “我无所谓的,小许。”应允嗓音艰涩沙哑,“不是愧疚,不是亏欠,是我真的无所谓,我只要你开心。” “可能你年纪小那会儿,我对你很严厉,你大一点儿又说些让你难过的话,但我从来都只想着让你开心。” 这个开心里,有我没我,都不重要。 “可是你自己开心吗?”应许问,他还是没有把他的哭腔伪装得当,差一点就破了音。 应允笑笑,他嗅着雪松的香气,想起应许那双或笑或泪的眼睛,想起应许偷偷摸摸给他送的手工礼物,想起应许一听他讲古诗词就发懵讲故事又活跃起来的脸…… “我开心啊。”应允珍重地回答,“这些年你给我带来了很多东西,只是你自己并不知情,我曾经给你说过,要为大多数人的幸福而奋斗,而你本身就是我独一无二的幸福。” “我还以为这么说你会放弃。”应许飞速地嘀咕了一句。 “什么?”应允没有听清。 “我是说,”应许别扭地清了清嗓子,“我之前想过,让你放弃勉强自己,和我维持这种扭曲的关系。” “你要抛下我?”应允立刻警觉,将雪松瓶子捏紧,硌着手心生疼。 “怎么会?”应许立马反驳,“我明明都下定决心,接受和你回归到原本叔侄的亲缘状态。” “哦,那不行的,”应允稍稍地放下心,“你忘了吗?我们都互相标记过了。” 应许无奈地纠正:“但我们俩都是Alpha,应允你生理常识没学好吗?” “我脑子有毛病,忘记了。”应允理直气壮道,“我现在还靠你留下来的信息素苟活呢。” “不会信息素犯冲么?”应许问,“理论上说是会互相排斥的。” “我闻着很好。”应允回答,选择性忽视掉他每次成瘾性地吸应许的信息素,被同是Alpha的信息素刺激得血管疼。 “好,好吧。”应许也没办法了,嘀咕了句,“这怎么和我想的不一样。” “你已经很久没和我在一块了。”应允提醒他,“我还有三个生日礼物没给你。” “我以为你忘记了!”应许惊呼。 “这还能忘记,那我脑子是彻底没救了。”应允自嘲,他将手心里的瓶子放松些,不自觉地才想起瓶子的颜色,大概和应许的头发是一个颜色吧,到时候问问翁陶然。 “而且我就你一个小朋友。” “不是小朋友了。”应许炸毛,“怎么算年纪,我都满二十一了。” “我四十岁了。”应允轻飘飘地怼他,“四十远大于二十一。” “应允,幼稚啊!我都不想跟你说了!”应许炸毛得更厉害了。 应允想到小狗抖干水后乱七八糟的模样,不自觉地笑了又笑:“果然是小朋友,说不过就耍赖。” 另外他现在的状态好一阵坏一阵的,确实容易造成远低于现实年龄的心理状态,他之前还失忆过,一朝回到十九岁,可谓也是有了幼稚的经验。 他不打算跟应许说他的精神状态,挑三拣四地说:“你之前还趁我失忆,伪装成我金丝雀呢,到底谁幼稚?” “你!”应许脱口而出,“是你先起的头!” 这下倒让应许抓住了把柄,应允艰难地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一茬……他多嘴调戏小朋友,反被小朋友调戏了,丢脸啊丢脸。 不过这一闹腾,应允心里那点寻死觅活的郁结消散了不少,他摸了摸心口,感觉里面被什么装得满满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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