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应许轻车熟路地撒娇,“你歇歇嘛,狱卒……监狱的长官会给我们水喝吗?” 他已经看见飘到牢门前穿着制服的人,通体呈死寂的银灰色,包括法顶宽檐的帽子。 那人脚步很轻,应允没有察觉,但应允察觉到应许的异样,自觉地闭了嘴。 “10996,10997,外头有东西给你们,放门口了,若有丢失,监狱概不负责。”狱卒并不是大嗓门,公事公办的女中音在走廊与牢房间平稳荡开,距离隔得太远,应许只瞥见她帽子底下波浪卷的栗色头发。 “好的长官,您受累了。”应允一骨碌地挣扎坐起,冲着牢房门外颔首行礼,应许抓不住他,便只见他跟条泥鳅似的滑到了门前,“您这边还有没有止痛的药,我爱人刚刚苏醒,被伤病困扰得行动都有些困难……” 应许做不了太剧烈的动作,抓住应允落床上的手环,都耗费了他不少体力,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应允点头哈腰地跟人讨要药品。 “你前两天就用完了你们两个人的药品份额,只能等下个月的补给发放,这个监狱里有两三千犯人,不能为你们俩单独开后门。”狱卒冷漠地拒绝了应允的请求,“再者,止痛片服用太多会使人体产生依赖性,不利于身体健康,最好适量摄入。目前上头对你们俩已经很优待了,没别的条件可商量,希望你们有些自知之明。” “应允,我也不是那么疼。”应许赶忙接茬说,“不要紧的,我感觉很快就能好了。” 狱卒这才将视线越过门前的应允,鹰一样锐利的眼光刺在应许身上,“你既然已经苏醒,那你们俩都没有再逃避劳动的理由,做好相关的准备,午饭过后,我会领你们去矿场报道。” 说完,她又幽灵一般飘走,应允失魂落魄地蹲下身,磕磕绊绊地拾起栅栏外的包裹,将它搂了进来。 “你又逞什么能呢?我看护了你那么多天,怎么会不知道你伤得怎么样。”应允扶着栏杆和墙,一步步挪到床边。 应许莽着一股劲儿坐起来,伴随着浑身血管炸裂骨头断开的疼痛,他咬牙笑,把抽气声隐藏:“没逞能,我真可以,我这会儿都能坐起来了。” 有了他的声音指引,应允的步伐大胆了些,很快摸索到床边落座,把怀里的包裹递给他,“看看是什么,咱俩外头的朋友,应该只有白长官了。” “那看来是很重要的东西。”应许为不让应允担心,忍痛按下包裹中央的按钮,他把手环套回了腕子上,手环磕碰到包裹表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应允忧心:“当心些。” 包裹层层开启,从中央位置脱出一只托盘,其上躺着一小瓶翡翠色的液体,瓶子下压着一张纸条。 纸条是白舸竞的手写信,她简要说明了这液体是柯柏所赠,对治疗眼疾有帮助。 应许心下一跳,赶忙抓起了托盘里的瓶子,瞬间包裹收拢,长出了机械的两脚,踩着应允的膝盖跳了下去,跌跌撞撞地钻出了牢房,而应许手上的信也应声化为了飞灰。 应允打了个喷嚏:“刚刚什么东西过去了?” “送来灵丹妙药的包裹。”应许一高兴,连身上的疼痛都忘记,他单手揽过应允,将那玻璃质感的小瓶子贴近应允脸庞,“你的眼睛有救了,阿允。” “没大没小的。”应允被冰得一愣神,“我俩差多少岁啊,你喊我小名。” “十九岁啊。”应许得得瑟瑟,“别人能喊,我为什么不能?” “谁惯的你。”应允笑骂,作势推开他,但又怕把他推疼了,手只在他背心上勾了一下。 “你啊。”应许继续没脸没皮,但也没忘记正事,“白师姐给的说明书上写,这药和眼药水一个用法,每天滴一次进眼睛里,每次两滴。” “不过给你配药的时候,柯师兄他们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情况,可能给出的分量不对,不一定能让你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能稍微看见一点就行了。”应允对于自己的事情看得很开,“你死而复生后,我还没好好看看你的样子,最近摸着是瘦了不少。” “但我很结实啊,你没摸到我腹肌么?”应许不服气地追问。 应允失笑,眉头展开些:“摸到你脸皮比以前厚,不知道还有没有以前那么好看。” 对嘛,多笑笑才好,应允眼睛漂亮,鼻子漂亮,嘴角也漂亮,要没有烦心事整天乐呵呵的,就更漂亮了。 “脸皮厚不影响好看,反正我觉得我自己是长开了。”应许就跟应允撒娇。 应允也惯着他:“嗯嗯,好看好看,我们小许就是最好看的。” 应许忍了笑把瓶子收回捏手心,轻轻地贴着应允的额头蹭了蹭,而后轻轻吻了应允疲惫的眼尾。 “现在我们又在一起了。”应许说。 应允笑意更深了些:“没什么比这个更好了。”
第114章 应许发现应允这身板真能折腾,看着浑身上下没几两肉,自己每趟能装满背篓的矿石,还能把应许这高个子的半残废搀着一路往返。 他们被分配到的矿区离监狱只一公里左右的路程,上工下工是整栋监狱集体步行,犯人没有手铐脚镣的束缚,但都统一戴上了有监狱标识的颈环。 应许不被允许佩戴他的机甲手环,专管他们二人的狱警姐姐提醒他,这手环是上头特例开恩,默许他保留,其他的要求提也不要提。 应许只好把手环和药水一并放到床底的保险柜里,监狱很重视保护犯人的隐私,毕竟他们都是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的苦劳力,在无关紧要的地方宽容一些,有助于延长犯人的工作寿命,另外就是犯人本身也没多少隐私可言。 和他半残废的身体一样,应许的精神力已经枯竭,不光无法唤醒狻猊,能基本的环境侦查都做不到,他习惯性依靠自己的精神力,最基础的五感也因身体的钝痛而迟缓了不少,所以第一天上工差点儿被矿山上掉落的碎石砸到脑袋,还是应允听到声响将他扑开。 “没事儿吧?身上有没有哪儿疼?”应允对他的身体状况很紧张。 应许笑开来安慰应允:“刚刚就是走神了,我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 结果听了这话应允更加紧张,这就导致他们每趟搬运矿石,应允总要腾出一只手搀扶他,话里话外是眼睛不方便,需要他帮忙领路。 虽然是有这个原因啦…… 犯人们被狱警赶上矿山后,就三三两两散开找到自己更适宜的位置捡拾或开采矿石,应许预想中的被监狱前辈霸凌的事情没有发生,这些犯人们丝毫不关心监狱里是否进入新人或死去旧人,行动多迟缓、神情多麻木,像一具具衣着褴褛的丧尸。 丧尸有男有女,不过第二性别都是Alpha,据说Omega的监护在卫星城的另一头。 星际社会其实没有第二性别Beta的存在,这个性别只存在于古地球时期,做这样的命名也是为区分于现代的Alpha和Omega。 那名为“蟒”的虫族卧底说得没错,现代人和古代人实际上已经是两个物种,何况现代人还带有兽类的性状,除男女区别外还有AO,这在古代估计要被当作妖怪处理。 如今还保留着“人类”的称呼,是对古代的继承,还是一种现代人对自己的安慰? 应许觉得很可能是后者,如今茫茫宇宙里,人类已经没有其他的同族,如果不想成为宇宙中的孤儿,那就穿越时空为自己寻觅一份遥远的寄托。 反正古地球的人类,都已经随着古地球一道,化为了宇宙的尘埃。 为了转移身体疼痛带来的不适,应许总忍不住想入非非。 * 采集矿石需要的工具有背篓、镐头还有人,他们每次捡拾或采集完一背篓,就需要从悠长的矿洞里爬出来,而后踩着满山的碎石头往下滑,滑到山脚下的标示牌,跟着标示牌的箭头,走到那上交矿石的地点。这样的地点有不少,围绕矿山一圈,想在哪个点上交都可以。 上交点外形跟口井差不多,但没有多深,把矿石倒进去后,井口布灵布灵地发着光,光芒散尽,机械音冷漠地报出他们俩的编号,分别告诉他们此次获得了多少克黑铁。 是的,克,运气好的话,他们一趟加起来能有两百克,差点的连一百克都没有,一个下午结束,他们就走了两趟。 这里的黑铁枯竭得不剩下什么,这矿山开放着就是为了折磨这群无期徒刑的犯人,如果真有人经年累月凑齐一吨黑铁,那也不过减刑一到两年罢了。 不过,监狱准许犯人按每千克,用黑铁换取必要的物品,估计大多数犯人干活也是为了药品吧,抑制剂都不算必须。 他们统一在卫星城进入黑夜时下工,晚饭是由预警分配到每间牢房的营养剂,应许猜得没错,这果然是牢房没有排泄处的原因。 “等多攒点儿黑铁了,换两桶洗澡水吧。”应许对一头土脸满身臭汗的自己很不适应。 他自己怎么邋遢没太大关系,但他要跟应允挤着睡觉,就恨不得自己浑身都干干净净地熏了香,还好有信息素能盖一盖。 应允不知道他心里这些弯弯绕绕,一本正经地说:“洗澡这方面就忍一忍吧,药品才是最要紧的。” “你就不嫌弃我一下吗?”应许巴巴地问。 “你也没有嫌弃我啊。”应允挽着他胳膊,疲倦地闭上了眼,“我感觉滴了那药水,眼睛好受多了。” “那看来是管用的。”应许注意力立马被转移。 监狱里熄了灯,窗外透进来细碎的星光,应许只能隐隐地看见应允的轮廓,他说完这话应允没有应声,呼吸浅而平稳,大概是歇够劲儿,熟睡了过去。 忙了一下午,确实累坏了。 应许虽然也累得不轻,但这会儿怎么都没有睡意——他还在尝试调动精神力,哪怕大脑告诉他,真的已经完全衰竭,他再也没有唤醒狻猊、唤醒宁松雪的可能。 说不在意那也是骗人的。 他之前没怎么为精神力高而自满自得,但精神力高确实为他的人生带来了不少便利,不说神级机甲,单是他和他人空手肉搏,也能依靠精神力占据上风。 这下身体不太好,精神力也没了……状况可比他当年失忆变傻要严重得多。 他失忆变傻,至少硬实力是在的,现在的他除了给应允添麻烦,还能为应允做什么呢? 心事密密匝匝,应许几乎是因思虑过重,脱力昏迷了过去。 * 应允从没觉得自己的身体有那么好过,自从眼盲过后。 他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按时劳动,按时让应许给他上眼药,每天身体里都充满了向上的生机。 他大概是为应许重新需要他而感到兴奋,但更重要的是,他觉察到应许自认为藏得很好的不安。 应许从没提过,这不代表应允不会知道,他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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