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允紧抓着应许的手臂,他听到了广播的声音,以及随着狻猊机甲的腾空而炸开的炮火。 因为躲避抵挡飞弹,应许和狻猊的行动迟缓了不少,且应许有意避开了建筑物密集的区域,但这些炮弹的目标并不只他一人一机甲,在他投鼠忌器的同时,肆意轰炸了中心城区的地面。 新闻播报喋喋不休:“由于叛贼拒不投降,中心城区现有数十栋建筑倒塌,近百人伤亡,具体的伤亡数据还在统计中。” “看起来,高层的人笃定我们跑不了了啊。”应许笑笑,应允抓得他手臂生疼,他也没有收回,“应允,你说我们逃跑后,那些人会不会把中心城区炸为平地,然后甩锅给我们?” “他们已经在这么做了。”应允声音颤抖。 “那还跑不跑呢?”应许迟疑了闪身,生生接下了一枚炮弹,因为那炮弹的轨迹是飞往一处民宅,那宅子里还有一个躺在摇篮的小娃娃。 他没等到应允回答,自顾自说道:“反正最关键的情报已经发出去了,应允,你给我讲讲信里的内容吧。” “还没来得及看呢,就被埋进土里了。” * 应允被软禁在住宅里时,就猜到自己是幕后主使威胁应许的把柄,因为来者全然不知他的翻译工作,眼睁睁看着他掰碎可降解物质打印而成的古文字,还好奇地询问他为什么要把字体模型拆掉。 他一边掰字一边回答说,掰着比较解压,他一个瞎子,平日里光是活着,压力都很大。 好在他有记住一部分字,就把那部分字的模型拆掉回炉给千千的习惯,他这是为了字体模型不占地方,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派上了用场。 为了让闯入者们有些事做,应允主动邀请他们一起掰字,他使用的打印材料是黏土和细沙,晾干了本就容易裂开,掰起来轻松不废手。 趁闯入者们个个有了事做,他平静地当着人家的面,给他的护工千千下达格式化的指令。 翁陶然在设计这方面时考虑到了人群普适性,所以哪怕应允此时是个瞎子,也能够找对格式化的路径。 可惜他还没有把他翻译出来的词组,组合成通顺的句子,于是他在例行给应许写信的时候,一遍遍进行组织,把先前俞燃翻译出来的词组也添加了进去。 用X物质杀死卧底即能杀死虫皇。 这是那个长句的主干,如何杀死卧底是句子的枝叶,应允耐心地在脑子里将一个个词组添进枝叶里,删减增添替换。 直到闯入者冰冷的枪口对准他的太阳穴。 “你一个瞎子写什么信呢?” 应允没有回答,把手上的钢笔一放,任由他们检查信纸的内容,与此同时脑内的词组变换得更为迅速。 枪口压实了些,闯入者冷笑:“你还蛮讲究,这个‘小许’好像是你侄子吧,你给他写信怎么整得跟情书似的?” “他是我爱人。”应允简单地纠正道。 他没打算多解释,闯入者自顾自补充道:“难怪上头用你作饵,我还寻思着你只是他叔叔,不一定能把他引上钩。” 估计是笃定应允会死,闯入者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应允只好配合了:“那我还能见到他吗?” “怎么?还想互诉衷肠?”闯入者调侃。 “我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应允顿一顿,做思考状,“他参军这几年,我也就见了他一面。” “还是对儿苦命鸳鸯,”闯入者声线阴冷,“不过可惜了,在他来之前,我们就得送你上路。” “不会的,因为你们拿他没办法。”应允笑笑,“有办法的话,也不会想到来软禁我。” 他猜对了,这本身也不是什么难题,因为应许手上掌控着一尊神级机甲。 联邦目前可没有能绝对胜过神级机甲的武器。 应允放了心,把又一词组放对了位置,他骤然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了下来,第一反应是默读一遍新翻译出来的句子。 成了。 他闭上眼,缓缓地呼出一口气,看来有性命之忧,脑子才能适当地转快一些。 “老实点儿。”闯入者见他这种反应,色厉内荏,“我们拿捏你还是有很多种办法的。” “那么悉听尊便。”应允说。 他这个人没别的经验,但就是受刑经验比较多。 * 应允不出意外地等回了应许。 有狻猊在,所有闯入者都不敢轻举妄动,应允得以向应许说完他的情话。 他自然是想跟应许走的,彻底卸下担子后,他快把整个身躯的重量都交付应许,不愿去想旁的事情。 生也好,死也罢,他该完成的事情已经完成,想见到的人……可惜眼盲,还没有真正意义上地见到。 可外界不会让他这般容易地心想事成,他听到了环绕应许和狻猊的广播声音——幕后者从头至尾都没想让他们逃脱。 应允迟疑了,他想让应许活下去,可良心又阻止他将那话说出口,应许反倒比他洒脱自洽。 应许说:不跑了。 “信里也没写什么。”应允已经凭借本能地摸索到了应许的腰,他身体冷得发抖,心却烫得很。 应许回搂过他,嗓音带笑:“别唬我,我扫了一眼,桌子上都是信纸。” 应允感到应许的手轻抚着他后背,他又一次感受到了安心的宁静,一时忽略掉了外界嘈杂的广播和炮火声。 “只是写的字儿多,但意思只有一个。” * 应许解除了机甲模式,他紧搂住应允,巨大的银白色翅膀将他二人托举于半空。 这是最好被击中的姿态。 没有狻猊的视野过滤,应许更加直观地看见满目的狼藉,各色形态的炮弹拖着火尾,缤纷地炸开在他眼前。 或许用缤纷来形容并不太准确,那样太温柔,如果不考虑到死亡的威胁,每一颗炮弹绽放的姿态着实比较柔和,推进的火药燃烧完毕,绽开的却是银白色的柔光。 是能夺去精神力的X物质。 为了确保他无法再使用机甲,对方进行了饱和式的火力压制,四面八方的炮弹织成了天罗地网,而他们是落入网中无法逃脱的飞蛾。 不过,这巨大的声响并没有妨碍到应允平稳的嗓音,应许很高兴他没有再感到担忧或紧张。 应允胳膊勾上了应许脖颈,他努力地扬起头,深蓝色的眼睛空洞地注视着应许,神情柔和自然,仿佛他们还在午后的书房,应允考应许背古诗,背出来就夸,背不出来也不骂。 应许顺势低头把脸埋进应允肩窝,听见他轻笑着说:“那唯一的意思是……” 银白色的火光吞噬了他们相拥的身形,应许身后的翅膀闪烁不定,令他们在狂风中飘摇如断线的风筝。 手环的金芒熄灭,狻猊只留下了轻轻的叹息,随即失去了声音。 应许咽下口中的血腥味,沙哑的声音和应允重合:“我爱你。”
第113章 应许醒过来还没完全睁开眼,先感觉到的是掌心的温热,随即是从头到脚撕裂的疼痛,不过他脑子没傻,知道有知觉且感疼痛,那就是还没死透。 他撑开了眼前厚重的幕布,先晃晃悠悠地看见漫开来的天光,循着掌心的温度侧过脸,看见了扣着他手的应允。 应许起不了身,虽然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发觉他身上有什么明显的伤口,衣服被换了,是背心和工装裤,也算干净清爽,但那疼痛却是实实在在的,如千钧的鼎将他压在这狭窄坚硬的床铺。 何况应允还贴着他外侧睡,他如果动一下,应允得滚下床去。 无奈之下,他只好就着平躺的姿势,抬眼迅速地扫视四周:这是间简易的牢房,天光漫进的地方是拱形质朴的窗,床对面是铁栅栏的牢门,这空间除了一张硬邦邦的窄床外,就没有别的布置。 可能供给的伙食只有营养剂,这牢房里不考虑排泄处的设计,又或者厕所是公共的。 不过眼下不是想那么远的时候,应许恢复了一点体力,他小心翼翼地抬了靠里侧的手,把侧躺着的应允搂怀里。 内伤过于严重,应许做那么简单的动作,都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台老旧的机器,骨骼间吱吱嘎嘎地发出令人牙酸的噪音,再多动弹一下,就瞬间支离破碎地报废。 他没有在自己两只手的腕间看见狻猊手环,意料之中,但……还没来得及懊恼,他目光往下扫,从应允怀里看到了失去一切光泽、死物般的银白手环。 应许身子一颤,不禁笑了出来,情况还不算坏,不算坏。 他和应允都还活着,狻猊也还在他们身边,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应许把怀里的应允搂紧了些,不知是不是疼痛的缘故,眼泪就顺着他上扬的嘴角滑了下去。 应许没能收敛住自己的眼泪,咬牙切齿地憋了好一会儿,也没抑制住抽泣声,闹出来动静把怀里的应允眼睫挠开。 那双空洞的蓝眼睛瞬间被担忧填满。 “怎么了?伤口疼?”应允急急地从他脖颈摸索上去,用指腹抹掉他下颌的眼泪,“扛不住我问狱卒再拿些止痛的药。” “应允,”应许口齿含糊地吞吐着字句,“我们没死啊。” “没呢,还活着,全须全尾。”应允蹙着眉头笑,“只是现在的条件,没办法给你用最好的治疗手段,所以你现在没什么外伤,内伤一大堆,最好别乱动弹。” 应许去蹭应允的手擦眼泪,瓮声瓮气地问:“那你呢?你有没有受伤?” “你和狻猊都在保护我,我就受了点儿皮外伤。”应允由着他乱蹭,“多亏了白长官,狻猊休眠的最后一刻,她驾驶机甲赶到,把我们救出了炮火围困中。” “白……舸竞?”应许迟疑地确认着。 应允顺着他乱蹭的方向擦拭眼泪:“嗯,除了她,那谁有那么大面子,能从高层手里免除我们死刑?” “不过我们现在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被发配到第五星系边缘的B1431卫星城,也就是这里,挖矿服刑。据我了解,B1431是有一定年代的监狱星了,它曾经盛产机甲所需要的黑铁矿,资源衰竭后被政府划定为监狱星,将无期徒刑的犯人放进来挖残留的矿脉。” “这里有条不成文的规定是,每采集矿石提炼出一吨黑铁,就能够减刑一年,不过本来犯人也是无期徒刑,且现在矿脉黑铁含量极低,能依靠这法子减刑出狱的犯人至今没有一个。” 应允话匣子打开了,明明嗓音沙哑得不行,还伴随着压抑的咳嗽,但他还是坚持保持着平和的娓娓道来的姿态。 “应允,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应许嘟嘟囔囔地说,“我知道我们会面临什么。” “我要把你还当小孩子看,会跟你说这是一个另类的游乐园,完成一定任务就能刑满释放。”应允放轻了声音,他觉察到应许情绪平复,小心翼翼地把脸贴上应许胸膛,“但我跟你说的都是实话,这都不想听完,是嫌我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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