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裴端起手中的高脚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目光落向不远处和戚越站在一起的青年,他的眸光被大厅内暖光照得融融生辉,唇边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小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做不了他的主。” 老总闻言,将视线也投向了侧边的青年。 戚家这两位兄弟一样的受人欢迎,戚容被人邀舞时,他身旁的戚越也没闲下来,送走了又一位失落离开的女孩,戚越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放下酒杯,微微倾身凑近了盯着舞池像在发呆的戚容,歪了歪头,眸光闪亮:“哥想跳舞吗?” 戚容出过神来,偏头看了一眼突然凑近的人,重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嗓音淡淡:“没兴趣。” 戚越“哦”了一声,突然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是对跳舞没兴趣,还是对人没兴趣?” 这句话戚容没接,因为他看见了舞池另一端孤身一人站着的周殊晏,两人目光交接。 戚越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扯唇一笑:“这位周少爷,看了哥半个晚上,最后却连走到哥面前的勇气都没有,”戚越扫了一眼旁边无动于衷的青年,“毕竟是哥名义上的恋人,要装作没看见吗?” 一句接一句的,阴阳怪气又夹枪带棒,听得戚容额角跳了跳,戚越今天是吃错了药了吗? 他忍住将酒尽数泼在戚越脸上的冲动,拧眉冲他道:“你很闲吗?想跳自己去跳。” 戚越敛下唇边笑意,他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戚容,看了一会,突然承认道:“是啊,我是想跳。” 可是,他想邀请的那个人不愿意当他的舞伴。 戚容蹙眉回视,被对面那样莫名深沉的眼神看得不自在,就好像他欠了那臭小子什么似的。 戚容随手将酒杯放在的桌面,再也失去了待下去的欲望,转身欲要走,可经过戚越身边却被他一把拉住。 戚容耐心告罄,想要甩开手臂上的钳制,可挣了一下,戚越五指纹丝不动,垂下眼将他盯得很紧。 宴会厅明亮体面,贵妇与少女的裙摆转动生香,酒色被摧残的顶灯照得模糊,像一场奢华至极的幻梦。 戚越喉结滚动了两下,沉浸在这场不切实际的幻想中,终于克制不住地开口:“哥,我想……” 想邀请的人是你啊。 可话出了口,他还是犹豫了两秒,在这间隙中,一道嗓音自不远处的前方插了进来:“阿容。” 戚容循声去看,戚越像是骤然间回神,偏头压抑情绪。 姜启一步步走近,他胸口别了一支不知从哪采撷而来的白玫瑰,朝戚容行了一个标准的绅士礼,而后眼神垂下,落在了戚越拉住戚容的手上,神色不明。 白日才闹过别扭,姜启现在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面对他,一如既往地嬉皮笑脸,戚容看着他脸上有些灿烂的笑意,第一次觉得有些看不透姜启。 他自以为很了解姜启,可实际上,他连姜启的心思都没察觉到。 公众场合,姜启很好地收敛了自己的表情,只是抬起眼时,向戚越瞥去晦暗的一眼。 暗含的负面的情绪消逝得很快,戚容没注意到,戚越却在对视中看到了,他察觉到一点本能的危机感,握住戚容的力道加重了两分。 “阿容,要和我去跳舞吗?” 面对戚容时,姜启又换上了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他朝面前的青年伸出手,期待着对方向从前无数次那样,无条件地答应他。 可是戚容只是看着递到面前的那只手,视线上移到了青年的笑脸上,默不作声地看了片刻。 片刻后,他在令人难挨的等待中给出了最后的宣判:“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闻言,戚越松开了五指。 戚容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便抬腿走向了宴会厅的大门。 没有理会身后两人的心理活动,戚容被迎面的海风吹了下,扯松了领口,呼出一口气。 虽然快要入夏,可夜晚的海上却依旧带着些凉意,戚容倚着护栏吹了会风,因喝酒微微发热的身体又渐渐冷了下来,他没穿回外套,就搭在臂弯,踩着台阶走上了游轮顶层。 这个时间,大部分人都聚在宴会厅内玩闹,走廊和甲板上没什么人,戚容踏着一地寂静,渐渐远离了身后的喧嚣。 刷卡推开了房门,戚容疲累地揉着眉心,思绪在安静中得到了片刻放松,他突然反应过来今夜好像少了点什么。 走时房间内阳台门没关,没放好的文件被风吹得四散,戚容一一捡起,整理好了放在桌面。 在刚才的舞会上,他好像没有看到魏弋。 今日来参加订婚宴的全部都是经过邵家核验过邀请函才被准许入内的,应该不会存在身份不干净的人。 就算有,魏弋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顶级家族继承人,怎么会出事。 戚容给自己倒了杯牛奶,自嘲于自己的胡思乱想,他打开电脑,继续处理下午没处理完的公务。 快到12点时,宴会厅的人陆陆续续回到各自房间,游轮房间隔间一般,戚容很清晰地听到了走廊上传来的走动和说话声。 不知过了多久,连人声都消弭无踪了,夜彻底静了下来。 戚容再一次端起杯子,才发现牛奶已经见了底,他撑着桌面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咖啡提神。 门外在这时陡然传来了一声尖叫。 戚容停下脚步,偏头细细辨认,没多久,那动静便大了起来,纷乱的脚步声踩踏在走廊上,同时,还有一个人情绪失控的喊叫声。 喝了一口杯中的咖啡,戚容在犹豫要不要出去多管闲事,隔壁已经有人先一步走出去,站在他房门前怒吼。 动静似乎是和他隔了几个房间的位置传来,戚容不知那端说了什么,先前语气不好的男人顿时止住话头,转变态度地询问起了需不需要帮助。 从他放下杯子走到房门前的这段距离,整个顶层走廊已经彻底热闹了起来,议论和混乱在这个深夜炸响,就像一滴水落入了平静的油锅。 戚容披了条毯子,推开房门走出去,越过几个穿着睡衣睡袍的男人,他终于看清了混乱中心的场景。 猛烈海风吹得男人衣角翻飞,他还穿着白天未换下的衬衣西裤,白衬衣上沾了点鲜红刺目的血迹,下摆乱七八糟地束在腰间,再也没了白日的矜贵整洁。 月光折射出的一点冷光在戚容眼中闪过,他定了定神,才看清魏弋手中拿得东西。 魏弋发丝散在额前,整个人紧绷得像随时会爆起伤人的猛兽,肌肉偾张的手臂握着一把枪,枪口对准了背靠护栏瑟瑟发抖的戚子栎。
第113章 戚容始料未及,怔在了原地。 他看不清魏弋的脸,却是第一次从向来温和的人身上感受到这么强烈的戾气。 魏弋眉眼匿在阴影中,手臂很稳,枪口没有一丝偏移。 让人毫不怀疑,他真的会扣动扳机。 戚容站在原地看着,眼神却落在魏弋手臂和腰身溅上的血迹,星星点点地连成一片,格外刺眼。 他本以为不会出事,结果还是出了事。 他低估了戚子栎的疯癫。 面对这剑拔弩张的一幕,周围闻声聚拢的权贵无人敢主动发声,魏弋身份尊贵,整个U市的豪门世家轻易不敢招惹,可那个不知好歹的私生子不仅惹了,还见魏弋见了血。 事情难办了。 而在这令人心悸的压抑氛围中,一人却不怕死地走上前,对着举着枪的人喊了一声:“魏弋。” 不轻不重地音量,甚至被海风吹得有些散乱。 不是生疏客套的尊称,是他的名字。 落进魏弋耳中,顷刻拉回了他即将出走的理智,他肩膀松懈了一瞬,迷茫地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青年。 戚容拢着毯子,黑漆漆的双眼沉静地望着他,眼中有着星空黑海,沉默又汹涌地吞噬了他。 被那样的眼神注视着,魏弋一点点冷静下来,他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终于动了动已经僵麻的手臂,将枪口偏离了对面人的脑袋。 四周的气氛无声无息地松懈下来,解除警报后,再也压制不住的议论四起,而戚子栎在那枪口移开后,浑身脱力地跌坐在地,惊惧万分地大口喘气。 围在魏弋和戚子栎四周的黑衣保镖在这时上前,想将地上衣衫不整的青年拉起来,刚碰到却又被那人胡乱甩开。 魏弋垂下握枪的手,转身看了戚容一会,突然沉默地朝他走过去,刚走出几步,身后的戚子栎突然发起了疯。 “放开我!滚开,别碰我——奥图尔你站住!因为你,我现在成了整个U市的笑话,明日一早,所有人都会知道我是企图爬你的床差点被你一枪毙了的婊/子!” 挥开周围保镖的手,戚子栎又强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现在的模样实在狼狈,额头和脸上的血迹未擦干,斑驳成块地凝固在他那张俊秀脸上,身上透肤的罩衫已经蹂作一团,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身上也有血迹,全无一点风月,活像是经历了一场折磨。 可尽管如此,他依旧趾高气昂地,指着魏弋大喊:“你若真是看不上我,叫人打发走我就算了,又何必闹出这么大动静来羞辱我!” 魏弋没回头,只是无动于衷地站着,一双眼盯着距离他几步之遥的戚容,自看到戚容的那一刻起,他眼中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戚容将视线落向他后方的戚子栎,已经从这三言两语中拼凑出了事件的真相。 他本以为戚子栎会作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原来还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伎俩,如今被捅破到众人面前,还不知悔改地乱吠。 蠢货。 被戚容看了一眼,戚子栎像是终于注意到了他的出现,情绪又隐隐不稳,视线在魏弋和他之间流转了几番,面目扭曲了起来。 “既然你不给我脸面,那么就都别要脸了!为了这个人,你能做到这种程度,可是他呢?他已经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了!” 气氛在戚子栎的疯言疯语中变得古怪起来,围观人群的焦点偏离,渐渐从戚子栎身上转移到了置身事外的戚容身上。 身处议论中心,戚容还未有所表态,魏弋却隐隐焦躁起来,他转头看向戚子栎,嗓音冷得结冰:“闭嘴。” 可戚子栎好似察觉不到他的威胁,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下去:“你以为戚容是什么好人吗,是你心中的白月光?可他不是!他是个比我还要卑鄙无耻的小人!他为了对付自己的大伯,威胁我让我去爬大伯的床,只为得到他想要的,他甚至为了报复我,还找人在酒吧后面侵/犯了我……” 说着说着,戚子栎嗓音里染上了些隐忍的颤意,他在寒凉的海风中抖了抖,被血迹弄脏的阴柔小脸上显露出了十足是的愤懑难过,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戚容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回他脸上,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甚至还勾唇笑了笑,好似听到了什么格外有意思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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