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那会儿有人向他问好,云泆心里上火,问了那人方向就快步离去。到里间推开门时小孩正窝在椅子上喝水,面前放着一个本子,旁边的警员正在给他做笔录。杯中的热气氤氲上升,他的眼眶还有点红,低声跟对面的beta说着什么。 云泆这头开门的动静不小,沈百川一见来人立马放下水杯,热水溅出泼上手指,他喉咙一哽没发出声,眼泪转了几个圈眼看着就要掉下来。 旁边的警员放下笔,云泆走近顺手就将带来的外套披到了他身上,弯腰问:“你有没有受伤?” 沈百川摇摇脑袋,闷声说:“我,我没事。但是老师......”他说着刚收回去的眼泪又忍不住要出来,像个小孩一样紧紧抓着云泆的手指不放。 警员抱起本子对云泆弯了弯腰,她说:“小朋友的笔录已经做完了,他可能受到了一些惊吓,情绪不太稳定。” 云泆闻言颔首,说:“辛苦了,你忙去吧,等会我带他走。”云泆没收手,就任由沈百川这么握着,小孩在中心城也没有别的亲人,云泆索性将他带回了自己家。 坐在车里沈百川终于回过一点神,他吸了吸鼻子,扯着外套的袖子把当时的情况复述了一遍。 “我经常去老师家做客的,马上就要回研究院了,我就想再去一趟。结果我刚进门旁边的玻璃就碎了,那几个怪人闯进来直接打晕了我,再醒过来我才发现自己到了警署,”沈百川不安地拨弄着自己的指甲,“他们说老师被人劫持了,他会没事吗?” 趁着红灯的间隙云泆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慰道:“你不用担心,会没事的。” “最近中心城不太太平,我帮你和研究院那边请个假,这次你和我一起回北境。” 蔫掉了的沈百川短暂支棱了一瞬,但又很快萎靡下去,“哥哥也不在,他还在南境没回来。” 想来沈元义也放心不下这个弟弟,所以会在允许范围内让对方知道自己的位置,好让他安心。 云泆知道这小孩长时间孤身在外难免思念亲人,因此这会语气很温柔,他说:“等到南境情况好转你哥哥就能回来了,这次回去你可以先去找其他的叔叔,或者去我那也行。” 南境研究取得突破的事情暂时还处于保密状态,封闭在中心城的沈百川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他在心里算着日子,总觉得还是遥遥无期。 不过他也不是个任性的人,得到云泆的答复后没有再多说。但他毕竟目击了一切,心里对孟思兰的担忧一点都没有减少,这一趟下来被吓得不轻,还没到云泆家就一歪脑袋睡了过去。 云泆抱起他走进屋,小近挨着脚跟黏了上来。云泆手上很稳,抱起这么一个小alpha轻而易举,沈百川靠在他怀里闭着眼睛睡得迷迷糊糊,感受不到一点晃动。 他没拉灯,在黑暗里给人掖了掖被角,嘴角绷成了一条僵硬的线。 安置好沈百川回到书房,根据追踪的讯息显示,那几个实验体在劫持了孟思兰之后就很快消失在中心城的监控探头里。一群凭空出现的人能在中心城如此来去自如,要说其中没有席家的手笔绝无可能。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唯独此次劫持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警署又一次仔细排查了孟思兰的所有社会关系以及近期的研究文件,甚至将他的房子都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云泆说了个指令让小机器人去陪着沈百川睡觉,自己则走上了三楼。他推开花房的门,那盆新带来的幼苗脆嫩,恍惚之中云泆几乎可以想见它未来花朵的模样。 他在心里默默描摹着那片花瓣的形状,曾数次出现的纹身在记忆中旋转,二者陡然交迭,最后倏忽嵌合。 云泆默然,血管簇拥的心脏在某一瞬蓦然抽痛。 他不愿如此疑心,但丝丝缕缕的细节无可忽略,他也不会怀疑自己的直觉: 所以老师,你在这场混乱里,扮演的到底是什么角色? —— 沈百川知道自己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但也没想到能好到这种地步。 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面前一张张接连的人脸,他半眯着眼看去,陆伯伯,李叔叔......云,云上将! “啊!”沈百川一下醒了神,随后又发出一声惊呼:“啊?” 他前一秒不还在中心城吗,他怎么一睁眼就已经回到北境了? 一旁的陆兆兴见状没忍住笑出了声,他说:“你睡得跟只猪一样,还是云泆把你抱进来的。” 虽然是小孩子但到底经不起逗,沈百川脸上挂不住,耳朵脸颊脖子都红成了一片。他左看右看连忙找了条缝钻了出去,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可以打趣的小孩走了,屋内的人寒暄了两句后气氛变得有些沉闷。 陆兆兴摸了摸下巴,胡茬扎手。现在关于造神计划那些事在军部眼里几乎是透明的,大家都知道了当年那个毒瘤并未被消除,反而越发壮大,这事不论是谁想到都觉得如鲠在喉。 但目前收到的也不全然是坏消息,军队内部各个战区联系紧密,南境那头状况得到改善北境的军官也知晓。沈元义带去的支援还留守未走,听着那边士兵的病情在一点点改善,陆兆兴的心就往下放了不少。 而云泆回来就像是给北境吃了颗定心丸,短暂的会议后众人就回到了各自的岗位。 制式军装的左胸前有一个小口袋,平整熨帖,云泆以前总往里面放钢笔,方便随时给文件签字,但现在取而代之的东西成了一枚蛇鳞。 硬挺的蛇鳞被放在口袋里,在心脏上方撑开了一块空地。 云泆和闻牧远二人虽分隔两地,但消息和通讯都没有落下,反而变得越发频繁。 陆兆兴曾不小心在休息时间撞到过两次,刚开始还调侃上两句,后来习以为常也就见怪不怪了。 他只是感慨,没想到连云泆这样的人涉及到感情都会变得黏糊,把那个alpha当宝贝似的放在心上。陆兆兴起先还以为他就算结婚也只是公事公办,不过这是很久远的事了,他的那些固有印象早被当时的一张屏保给打破了,碎得稀里哗啦。 闻牧远以前像个半闷不闷的葫芦,心里的话并不是全然不说,但总是欲言又止。现在那些顾忌被扫除,他的胆子倒是越发变大。 alpha表达思念是不留余力的,偶尔蹦出一点简单的想念就让云泆心弦乱颤。听筒贴住耳畔时那些遥远的温度几乎就要传递过来,云泆手一抖,闻牧远的呼吸声就擦过了他的耳尖。 当时中心城那晚云泆心绪不佳,闻牧远心如明镜,听出了端倪但没有明说。等到云泆回了北境他才知晓与孟思兰有关的那些事,震惊在所难免,但现在孟思兰连带着那四个实验体都毫无消息,因此那些怀疑又没了下文。 近来的中心城不同平和的两境,反而变得风起云涌。云瑞玉到底做了多年的掌权人,手段狠辣,一出手就让席邈栽了跟头吃了瘪。从前几个大家族泾渭分明,彼此之间的生意虽有重合的地方,但说到底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也不好让别人太为难,因而总会松松手。 但云瑞玉这次却下了死手,让席邈正负责的好几个大项目泡了汤不说,甚至影响到了一部分资金链。 趁此机会瞿千岱借着这把东风让人对干因集团展开了调查,事后果然从那些生产链和合同里找出了不少东西。他把风声放给媒体先让席家手下的人乱了阵脚,又在一月一度的中心塔大会上又搬出当初有关药品走私的案件。 桩桩件件证据确凿,虽还不足以一击致命,但也能让席家大出血。 被主战派前后夹击,纵使席明函还留有后手仍不免恼火,他在书房里摔了文件,扔下的纸页激起一阵凉风。一旁的席任面色淡淡,看不出情绪,席明函喘着气,锐利的目光扫过,问他是怎么想的。 席任不与席明函对视,只是低声说:“我听您的安排。” 席明函闻言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他冷冷道:“L先生要的东西我已经交出去了,想来瞿千岱也蹦跶不了多久。” 话音落下,席任的身体僵直了一瞬。他知道L先生是造神计划的发起人,也知道他手下掌握着多么庞大的实验体数目,这关系着两国高层的谋划,也关系着席家的未来。 父亲似乎离自己所追逐的东西越来越近,但他却愈发不明白这些作为的意义。席任是个聪明人,有时候想明白一件事太痛苦,代价太大,所以出于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他选择不去多想。但现在末尾的期限越发逼近,他已经无法逃离,血脉里的基因注定了他要和这条船一道沉浮,因此他的想法并不重要,只要按照指令去做就好。 席任走出书房带上门,此时一只黑皮鞋拦住了他的去路,席任一抬头才发现那是席邈。他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手中的烟都将要燃尽。 外头的alpha神色恹恹,瞧见自己的兄长于是丢开了手里的烟,他毫不在意这里是自己家,皮鞋踏上去狠狠碾了两下。 “哥。”席邈挑眉,漫不经心的样子像是在和他打招呼。 席任本不想与他多言,但一母同胞的他们到底比旁人亲近得多,深吸一口气后他侧目道:“父亲一意孤行,你——” “——哎呀”,席邈马上打断他的话,弯了弯眉眼,“现在说这些晚啦,没用了。就这么凑活走下去吧,谁让你姓席呢。” 席邈比席任更早接触到造神计划,参与的自然也更多。他的父亲有多么顽固,统治欲有多么强烈,他比谁都清楚。 席任也知道自己所想不过是天方夜谭,这里飘散不去的烟味让他有些反胃,四周门窗紧闭的房屋是像棺材一样,死死束缚着每一个人。 “我先走了。”席任收回视线。 “等等,”席邈拉住他,随后笑兮兮地拍了拍席任的肩,“你或许会比我幸运。” “到时候记得来参加我的婚礼。” —— 回到北境后日子过得很快,不过一转眼沈元义带领的支持队伍就要回来了。 秦羽和其他研究员不负众望,最后研制出了效果极好的解毒药剂。注射后士兵身上的伤口不再腐烂,症状轻的甚至很快就能痊愈,而那些发生了异变的士兵虽仍处在昏迷,但不再具有无差别的攻击性,身上的各项指数也在一点点恢复。 边境的压力减轻,周希十分爽快地拍了板子,安排大型飞行器将人全须全尾地送回来。 他们抵达的时间预计在下午,云泆本想去接却被突如其来的事情绊住了脚。 沈百川倒是早早出了门,他天天念叨这事,对哥哥的思念溢于言表。北境的军官都是看着这小孩长大的,大家都熟识,沈百川跑哪都能遇见认识的人,随便搭了一辆顺风车就赶去了停驻地。 下午大多数人都在军营,这会儿廊道里连脚步声都听不见。办公室里一片静谧,午后阳光和煦,云泆低头写着什么,看见通讯器亮起他就按了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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