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今天大概是设置过了,沈祀按下按钮,电梯就把他们送到了次顶层。 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统一的白大褂,庄严肃穆,但沈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姓张的小子,你还活着啊?”一个声音粗声粗气地说。 沈祀循声望去,入目是一只硕大的牛头头套。 对方说话耿直,张风开却并不在意,笑嘻嘻地打招呼:“福大命大,牛哥你也在啊?” 牛头套嗯了一声:“阎大人八百年不开一次会,没人敢不来。” “马哥呢?怎么没看到他?”张风开话音未落,就被人拍了肩膀。 他浑身一僵,不敢回头,用眼神示意沈祀帮他看看是谁。 沈祀:“是一个马头。” 张风开这才转过身,抱怨:“马哥,你吓死我了!” 马头套哼了哼:“你们人类天师就是讲究多,这不在医院里吗?还怕被吹阳火?” 马头套的声音听起来比牛头要年轻一些,语气也更加跳脱。 他忽然看向一旁的沈祀,用力嗅闻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好干净清新的味道!你是哪家的天师?” 沈祀想说自己不是天师,马头套就被牛头套拉了一把:“快坐下,谢主任来了!” 马头套一惊,顾不上沈祀,飞快坐到牛头身边。 张风开也带着沈祀找了个角落的位置。 谢必安依旧梳着潇洒的大背头,鼻梁上架一副金丝边眼镜,浑身上下散发着斯文败类的气息。 不知道是不是沈祀的错觉,谢主任一进会议室,就往他们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才在长桌右手边第一个位置坐下。 一把手还没出现,会议室里的气氛相对宽松,医生们交头接耳,小声地说着话。目之所及处各种奇形怪状的头套面具涌动,仿佛在开一场盛大的假面舞会。 沈祀收回视线,他左边是张风开,右边是一个看不清长相的年轻男人。 ——之所以看不清,是因为对方的额头上贴着一张A4纸正好挡住了面容,纸上用毛笔龙飞凤舞地写着夜游两个大字,再过去就是墙壁了。 仁爱医院里沈祀最熟悉的当然是张风开,外加半生不熟的孟知爻和谢必安,剩下的夜班医生他都是第一次见,怎么说,就还挺有个性的。 本着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温暖的职业精神,沈医生戳了戳身旁的年轻人,眉眼微弯:“你好,我叫沈祀,刚来医院两个月。” 夜游:…… 夜游默默往墙角挪了挪。 沈祀一愣,小声问张风开:“他怎么了?” 张风开这才注意到角落里还有个人,认出是谁后,娃娃脸一句卧槽差点脱口而出。 他谄媚地朝夜游笑了笑,告诉沈祀:“夜游神……我是说乔医生不爱说话。” 沈祀恍然,出于对社恐人士的尊重,没再继续和乔医生攀谈,后者却在手机上打了两个字:你好,我叫乔邺。 乔邺的手机屏幕比一般的要大得多,像个psp游戏机,加大加粗的字体异常显眼,让他想起以前福利院院长的那款老年机。 看不出来乔医生年纪轻轻,在电子产品的使用上居然如此朴素。 两人简单认识过后,沈祀见对方不断在手机上打字,又不断删除,似乎十分纠结。半晌乔邺才终于措辞完毕:[沈医生身上的味道很特别,让我觉得有些熟悉。] 沈祀:?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听人提起自己的气味,刚才戴马头头套的那位医生也说他的味道清新。 沈祀把胳膊举到鼻子前闻了闻,他出门前洗了澡,因此只闻到一股淡淡的沐浴露香。 乔邺继续蒙头打字:[不是那个气味,是灵魂的味道。] 沈祀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没等他思考出个所以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一男一女。 男的黑西装黑长直,一张俊脸直逼纪浮光,周身冷肃的气场也丝毫不逊纪老师。 “那位是谁?”沈祀压低声音问张风开。 “范主任,和谢主任一样,是阎院长的另一条臂膀。”张风开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敬畏,“范主任常年驻守地府……我的意思是他常年外派,手段雷霆,所以没事最好别去他面前晃悠。” 沈祀在心里默默把范主任和纪浮光又比了比,十分主观地认为还是纪老师更平易近人。 而女人三十出头,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裙,海藻般的卷发利落盘于脑后,自带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势。 范主任在谢必安对面坐下,女人则坐了长桌主位,此时沈祀才知道仁爱医院的阎院长究竟什么模样。 阎青廷凌厉的目光扫视一圈会议室,语气倒是出人意料地和缓:“这次开会没什么特殊目的,近段时间病人的出院率大幅度提升,所以我在此和大家说一声,辛苦了。” 沈祀纠结地蹙起眉,张风开见状忍不住问:“怎么了?” 青年压低声音:“据我多年兼职的经验,当老板这么说的时候,就是要把员工当牛马使了。” 张风开:……不至于吧。 他下意识看了看不远处的牛头马面。 马头带头吼了一声:“不辛苦!” 牛头也瓮声瓮气地应和:“对,大人,为医院做事是我们应尽的责任!” 其余夜班医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沈祀的表情一言难尽:……这可能就是社畜的自我修养吧。 阎院长等众人安静下来才继续道:“如今医院的病房空出来不少,我和谢范两位主任经过商议决定,扩大病人收容量,以往的业绩考核制度稍作改动,加大外勤绩效占比。每收容一名新病人,保底奖励三万元人民币,折合冥币三十亿。” 会议室里陷入短暂的寂静,片刻后众人开始窃窃私语,张风开嘶了一声:“这是撵着大伙儿往外跑啊!” 可能坐办公室谁又愿意在外面奔波呢? 特别还是盛夏这样阳气旺盛的季节,在场大部分鬼差原本都打着干完一波回来歇歇的心思,现在这心思确实可以歇一歇了。 牛头马面苦哈哈地坐回位置上,没了刚才的慷慨激昂。 张风开一张娃娃脸皱成了包子,他正准备找沈祀报团取暖,就见后者两眼放空,脸上是挥之不去的茫然。 三十亿?冥币? 阿飘一口吞掉室友脑袋的画面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在沈祀的脑海中。 哪个正经公司的工资是按冥币发的啊?! 但也可能阎院长只是随口做了个换算,话说三万人民币竟然能值三十亿冥币,鬼界的通货膨胀很厉害啊…… 会议在夜班医生们的怨声载道和沈祀的胡思乱想中宣布结束。阎院长给根大棒给颗枣,表示等这一波结束,会给大家升职加薪,还有长达半个月的年假。 对于领导随地画大饼的行为,沈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工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才是常态,升职加薪年假?不存在的。 他正准备随大流走出会议室,就听阎院长说:“沈医生,你留一下。” 沈祀一开始并不觉得院长是在叫自己,直到周围的同事全都齐刷刷看向他。 “医院还有第二个姓沈的吗?”他问张风开。 张风开摇头:“据我所知,应该没有。” 确定了,是他。 作为还未步入社会就精通各项兼职的卷王社畜,沈祀对大领导留班谈话这种事并不陌生,反正结果不外乎两个,要么他被优化了,要么他被优待了。 在刚布置了新工作任务的情况下,沈祀认为前者的可能性不大。 但他只是一个入职不到俩月的实习生,就算干得不错,也应该由直属上司谢必安奖励他,大领导亲自出马算怎么回事? 沈祀满腹疑惑,他其实想找谢主任打听一下,可惜后者已经和范主任走了。两人一前一后隔了有几米远,看上去关系相当一般。 思索间,他跟着阎青廷走进对方的办公室。 阎院长的办公室和她本人一样板正利落,除去必要的桌椅书柜,没有其他多余装饰,连个盆栽都见不到,充满了军人式的肃杀与铁血。 “我以前当过兵。”阎青廷把会议本放进文件筐里,随口道,“战场上会死很多人,根本顾不上别的。” 沈祀顿时肃然起敬,战争来临的那一刻,普通人可以逃可以躲,而士兵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往前冲,他们的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 “军人是国家的脊梁。”沈祀真心实意地说。 阎青廷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沈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难道他说错了吗? “啧,谢必安那小子说的竟然是真的……”阎院长低声自语。 “啊?”沈祀没听清。 阎青廷摆摆手,脸上难得浮起一抹笑容,看上去亲和不少:“算了,没什么。小沈啊,你这些日子在医院里的表现我都听说了。” 听谁说?仁爱医院的病人护工都是人证。 周小宁,吊吊,李苏苏,饿鬼,许攸……一桩桩一件件,是鬼物们惨痛的血泪史,也是沈医生辉煌的业绩史。 “嗯,非常优秀,所以我决定破格让你提前转正。” 因为医生这个职业的特殊性,大部分医院的转正期长达半年到一年不等,两个月属实是史无前例了。 沈祀自然是高兴的,首先正式员工和实习生的基本工资就不一样,还有业绩的提成点数也会往上升一升。 他感觉自己离在沪城买房又进了一步! 沈祀激动地鞠了一躬:“谢谢院长!” 阎青廷:…… 她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只吐出一句话:“沈医生觉得我们医院怎么样” 沈祀神情认真:“挺好的,同事都很正常。” 他指的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柳蝉,不包括乱搞封建迷信的张风开,纹身拜金黄毛小伙儿艄公以及女装大佬孟知爻。 “顶楼的夜宵也很好吃。” 虽然和管家福伯的手艺没法比,但作为食堂真的已经非常良心了,而且是免费供应,免费还要什么自行车啊?! “福利高待遇好。” 钱多活儿少,这才是最关键的。 “如果可以,我愿意为医院打一辈子工!” 沈祀眼底的真诚把阎院长震住了,原本准备好的话术全没了用武之地。 隔了一层的主任办公室内。 谢必安坐没坐相地瘫在宽大的沙发软椅里,金丝边眼镜被他扔到了桌上,淡如琉璃的瞳仁中透出几分懒散和厌世。 “那只阿修罗呢?”范无救站在办公桌对面。 “和饿鬼关一起了。”谢必安打了个哈欠,“阿修罗身上的阴气对殍而言是大补之物,给点甜头正好也能让那小鬼安分一些。” 范无救点点头:“也算互相制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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