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摆摆手,压低声音:“确切地说应该是线,就织毛衣的那种毛线。” “啊?为什么?”张风开诧异。 如果是一般的绳子,他首先想到的就是上吊绳,林飞柏被吊死鬼缠上了,可毛线也吊不死人啊…… 林母痛苦地捂住了脸:“我们也不知道。自打做完义工回来,那孩子的精神状态就一直不大正常,他爸说送去精神病医院,可我舍不得……” “脑部有器质性损伤吗?”沈祀问。 林父摇头:“没有,就是医院那边什么也查不出来才更让我们发愁。” 说话间,四人已经站在了林飞柏的房间门口。 可怜的男生完全瘦脱了相,眼底青黑,两颊凹陷,一缕游魂似的坐在床上,直勾勾盯着不远处的佣人,生怕一个不注意对方就跑了。 “飞柏。”林母轻轻唤了他一声。 林飞柏毫无反应,林母眼眶瞬间红了。 沈祀注意到他的嘴唇一动一动,似乎在念叨着什么,凑过去仔细听。 “翻,翻,翻,翻绳儿,翻的花样真逗人儿。你翻一个大鸡爪,我翻面条一根根儿。先翻一张小鱼网,再翻一个洗澡盆儿。翻呀翻,翻翻绳儿……” “你在唱什么?”沈祀问。 林飞柏似是被惊动,缓慢地转过头,轻声说:“翻花绳。你会翻花绳吗?” 他的语气小心翼翼,整个人好似一尊琉璃烧成的薄胎瓷瓶,一碰就碎。 林母看着儿子,眼泪又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张风开也不由有些唏嘘,谁能想到眼前神经质的年轻人,半个月前还是沪大计算机系的高材生呢? 沈祀没有回答,注意观察着他的表情,试探地开口:“萨德福利院……” 话音未落,原本安静待着的男生立刻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扎了一下似的,发出尖锐的爆鸣:“有鬼有鬼啊啊啊啊,都是鬼,全都是鬼!!!” 林母赶忙过去抱住儿子安慰:“别怕别怕,妈妈在这里!” 林父的背佝偻着,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 林飞柏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球几乎突出眼眶,沈祀忽然顿住:“那是什么?” “什么?”旁边的林父下意识接话。 “他的眼睛。”沈祀蹙眉,“他的眼睛里有东西。” “哪儿?”林母捧住儿子的脑袋,“没有啊……” 林父也说:“确实没有。” 沈祀不敢置信:“怎么可能?” 他倏地看向张风开,后者委婉表示:“沈哥,你说的东西是什么?” 张风开的神情不似作假,林父林母的表情也不像在骗他,更何况对方也没有这么做的必要,也就是说那条纵贯林飞柏眼球的灰线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 为什么? 幻觉吗? 还是自己的视力出了问题? 沈祀将这一疑惑暂且按下,他们在林飞柏家没有待太久,主要以患者目前的情况,问不出多少有关萨德福利院的信息。 之后两人又去探望了另一位病人。 病人叫周向晚,父母是普普通通打工族,父亲白天上班,只剩母亲在家。 面对两个陌生男人,周母显得十分警惕,直到沈祀提起林飞柏,又出示了仁爱医院的工作证,女人才放下戒备。 “周同学现在一个人待着?”沈祀问。 周母点点头:“对,她谁也不许靠近,一靠近就吓得瑟瑟发抖。之前在医院的时候,医生和护士想给她做检查都很困难。” 沈祀与张风开对视一眼,后者小声嘀咕:“怎么和林飞柏的情况不一样?” “她怕不怕毛线?”沈祀又问。 “怕什么?”周母诧异,“毛线?那东西有什么可怕的?” 沈祀没回答,转移了话题:“除去不让人靠近外,周同学还有没有其他异常的举动?” “异常?”周母皱起眉,半晌才一拍额头,“有,她刚回来的时候一直在哼一首歌。” “什么歌?”沈祀与张风开异口同声。 周母仔细回忆:“你躲在哪里,看看你躲在哪里;柜子的上面躲着一只猫;椅子的下面有只小白兔,看看你躲在哪里……” 女人望着女儿紧闭的房门,潸然泪下:“我和老周就这一个孩子,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周同学一个人待在屋里,您不担心吗?” 让精神病人独处其实是十分危险的,一旦他们做出极端举动,可能会来不及救援。 周母抹了把脸,稍稍平复心情:“我在她房间里装了摄像头。” 这也是无奈之举。 周母在手机上调出监控,然而屏幕却一片漆黑。 就在沈祀以为摄像头坏了的时候,周母熟练地把监控调成夜间模式,絮絮叨叨地责怪:“这孩子又把窗帘拉上了,还不爱开灯。” “周同学怕光吗?”沈祀冷不丁问。 周母想了想:“也不能说怕,只是她似乎更喜欢待在黑暗的环境里。” 沈祀若有所思,这时屏幕已经不再是全然的漆黑,亮起了淡淡的绿光,夜间模式下,能隐约看清周向晚房间内的布局。 卧室收拾得十分整洁,一张不大的单人床,靠窗是写字台和书架,角落里立着衣柜,却没有女孩的身影。 “人呢?”张风开疑惑地抓抓脸颊。 下一秒,一颗硕大的眼球充满了整个画面,自内而外地注视着他们。 “卧槽!”张风开一个激灵,“什么鬼登西?” “是我女儿的眼睛,她在贴着摄像头看我。”周母已经习以为常,声音哽咽。 沈祀夺过手机,敲击两下屏幕截图。 “你干什么?”周母语气不善,眼前的年轻人刚才还挺有礼貌,怎么忽然如此冒昧? 沈祀把截下来的图片放大,指着上面一条清晰的灰色细线问两人:“你们能看到这个吗?” “啊?”张风开和周母一脸茫然。 “从这里到这里,有一条灰线。”沈祀细白的手指在屏幕上比划。那灰线纵向贯穿了周向晚的瞳仁,让她的眼睛看上去有些怪异。 “沈哥,你看错了吧?哪有什么灰线?”张风开拍拍他的肩膀,“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沈祀深深凝眉,片刻后轻呼出一口气:“也许。” 他加了周母的微信,把这张截图发到自己手机上。 两人在周家略坐了会儿,得知医院的报告显示,周向晚大脑和林飞柏一样完好无损,便告辞离开了。 “沈哥,现在怎么办?”让张风开捉鬼可以,真面对精神病人就完全抓瞎了。 沈祀看了眼天色,太阳即将落山,头顶的云层染上浅浅一抹金红。 “林周两人在萨德福利院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想知道他们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只能弄清楚义工期间,福利院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我们去一趟萨德福利院?”张风开提议。 沈祀走向地铁口:“今天太晚了,先回去收拾一下,明早出发。” 然而俗话说计划赶不上变化,第二天一早,沈祀就收到了周母发来的微信,说女儿好了。 “周向晚好了?”张风开诧异,“精神病人还能自愈的吗?” “不排除这种可能。”沈祀虽然这么说,但大部分诸如恐惧症之类的精神疾病自愈的几率非常低,更何况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出于医生的职业道德素养,两人又跑了一趟周向晚家,女孩安静坐在餐桌边,吃着妈妈做的皮蛋瘦肉粥。 沈祀唤了她一声:“周同学。” 周向晚的反应有些迟钝,过了两三秒才抬起头:“你叫我?” 逻辑正常,吐字清晰。 周母抱着女儿喜极而泣:“谢天谢地,我们家小晚终于好了。等过几天闲下来,妈带你去庙里上香,除除晦气。” “嗯。”周向晚回抱住母亲,轻声答应。 沈祀想了想,试探地开口:“我能问问你们做义工期间发生了什么吗?” 为了避免可能引起的应激反应,他刻意没提到福利院的名字,谁知周向晚表现得十分坦然:“你是指在萨德福利院的时候吗?” 沈祀点了点头。 “什么也没有。”周向晚垂眸,“什么也没有发生,孩子们很可爱,是我们自己吓自己。” “失踪的那三个人呢?”张风开忍不住开口,“他们去了哪里?” 周向晚摇头:“我不知道,警察没找到他们吗?” “没有。” 这起失踪案归城西派出所管辖,但因为近日流血事件频发,派出所那边警力有限,加上走失的又是成年人,小警员把福利院负责人叫去录了个口供便暂时搁置了。 周向晚耸了耸肩。 她看上去一切正常,隔了两个区的林飞柏那边同样如此,除去人有些恍惚,反应较慢外,并无别的异常。 不,准确来说,还是有一点异常的。 那就是他们眼睛里的灰线颜色变深了,成了黑线。 其他人依旧看不到,不过既然林飞柏和周向晚恢复了正常,只可能是沈祀自己出了问题,他打算抽空去一趟医院,看看眼科。 张风开提交了任务报告,因为没能收容新病人,自然也就没有绩效奖,沈医生有些失望。 好在仁爱医院光基本工资就很高,而且他还有纪浮光那边的保镖工作,算下来收入也不少了。 老管家做的工作餐一如既往地好吃,沈祀喝完碗里的排骨老火汤,提出要请半天病假。 不止纪浮光愣住,在厨房忙碌的福伯也探出头:“小沈先生病了?” 沈祀唔了一声:“眼睛好像出了点问题。” 纪浮光站起来:“我看看。” 沈祀乖乖仰起脸,下一秒便被轻轻捏住了下巴。 青年的眼部轮廓略圆,眼神光清澈透亮,让纪浮光想到在林间快乐撒欢的小鹿。他在里面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完整的,不带一丝杂质。 两人因为姿势的缘故,离得极近,呼吸都不由自主交缠到了一起。沈祀望着纪浮光专注的模样,耳朵尖莫名红了,磕磕巴巴地问:“看,看好了吗?” 下巴上的轻微热意散去,纪浮光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好了。” “怎么样?”沈祀紧张地问。 纪浮光实话实说:“没看出不对。眼睛不舒服?” 沈祀把灰线的事情说了,又从手机里翻出那张眼球的截图推给他:“纪老师能看到吗?” 纪浮光瞅了一眼,摇头。 沈祀失望。 纪浮光见状,指尖轻点了下桌面:“这样,我等下开车送你去医院,正好我也要配点药。” 吃完饭,两人驱车前往附近的医院。 纪浮光先陪沈祀看了眼睛拍了片,然后才去药房拿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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