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骞也忽地明白了,只是呜咽声更大。 霍梅初不忍,只是轻声问:“真的没办法了吗?” 这声音是对着陈时的。 霍梅初知道西洲的傀儡门十分出名,总幻想着还能有一丝办法。 陈时:“夏前辈已无好转可能。” “阿骞,但我可以保证他清醒一刻钟。” “只需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沈卿池闻言却拧眉看向他,语气急促:“陈时?!” “真的吗?” 阿骞听到这番话面上忍不住浮现雀跃神色,霍梅初却也觉出不对来。只有皓文抱着糖葫芦串,一句话不敢说。 但陈时却还是勾了勾嘴角,简言意骇地道:“是,我有办法。” 明明是笑着,那笑意却在室内勾勒出几分苍白意味。 只是少年指尖点了点腰间银铃,声音也笑:“不算什么大事。” “留阿骞和夏前辈在里面就好。” 沈卿池:“我也留下。” 几乎是陈时话语刚落,沈卿池便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几人一愣,陈时却忽地几步走在沈卿池身旁,用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调侃:“沈郎君就这般黏人?” “一刻也不肯和我分开?” 白玉耳廓被染红,少年的肩膀却被青年摁住。 只听沈卿池近乎恼怒地沉声道:“陈时。” 陈时看不见却也知道沈卿池生气了,这是沈仙君少有的模样。但他偏偏又觉得这感觉十分熟悉,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哪怕他坚持,沈卿池再生气也会答应。 但到底是软下声音:“沈师兄。” “不会有事的。” 沈卿池一顿,最终深深看了他一眼,只轻轻嗯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徒留下屋内,霍梅初和皓文大气不敢出。 但也被陈时一起赶出去了:“你们俩也出去。” 屋内一关,两人被一阵风忽地打出。 “哐当”一声,两人瞪着被关上的门瞪大了眼! !这是一个筑基后期的修士可以做到的? 但最终无言,也不敢靠近比霜雪更寒凉的沈仙君。 随意询问一嘴的霍梅初更甚,恨不得缩进角落不出来。 皓文还不解地问:“霍师兄,你在干嘛?” “怎地跑那么远?你不吃糖葫芦了吗?” 少年此时还抱着糖葫芦串,一脸呆呆地。 实在馋的很,本想再偷拿一串糖葫芦。 但这行为被制止了,“皓文。” 是沈卿池。 皓文几乎苦着一张脸转过身,对着沈卿池实在害怕得紧。他连忙将糖葫芦串背在身后,老老实实地道:“在!” “师叔怎么了?” 沈卿池只冷淡扫了他一眼,言语间算得上温润,却让皓文几乎要跪下痛哭流涕地求人: “我观你修为近来有所松懈,你师父将你托付给我。” “你如今这样,我实在对不起你师父。” “择日起,你便挥剑五千次,从早到晚苦念宗门心法吧。” 皓文闻言只觉得天昏地暗,差点想装作晕过去。但触到他师叔冷若冰霜的目光,他忽地读出了几分—— 如果他敢求,下次肯定更惨的意思。 最终咽下,只苦兮兮地回:“师叔,知道了。” 霍梅初闻言躲得更远了,但还是耳尖的听到某仙君的哼声。 “……” 堂堂鼎鼎有名最为心善的仙君,竟然如此记仇! 小肚鸡肠! 但霍梅初一句不敢说,只当缩头乌龟似的等着屋内的动静。 屋内很静,一声声响都没传出。 飘雪再次落下,一簇簇,落在沈卿池的身上。 霜雪染上了他如画般的眉宇,蝶羽般的睫毛垂下,被飘雪染出寒霜意味。偏生玄色衣袍静立若雕像,此刻俨然一座望夫石。 但霍梅初和皓文此刻安静若鸡,丝毫不敢触沈仙君的霉头。 论谁的心上人因着救人可能受伤,换到谁头上都不好受。 直到门再次被推开,陈时从屋内走出。 少年腰间银铃晃动,他便是像踩在银铃声中快步而来。 秘境已过,如今是少年快步走向他。 风雪更甚,落在少年身上。 沈卿池喉间微动,本想移步去接少年。 但不知为何却忽地顿住了。 就这样,看到飘雪雾蒙蒙,风霜萧瑟,少年白玉般的面上蒙着锦帕快步走来。 直到彻底拥入怀,少年脸上扬起笑。 狡黠灵动,风霜也挡不住得锐气。 “沈师兄怎么知道我想让你停在原地呢?” 沈卿池只是将灵力注入掌心,将刚刚寒凉许多的手放在了少年的脸上。 指尖蹭在少年的脸上,留下一片艳红霞色,好似稍稍用力,这副皮骨便能留下更多痕迹一般。 但最终收回手,沈卿池摇头:“不知道。” 陈时却笑得三月红缨般的唇色都灿烂,墨发飘扬,冠发整洁,是沈卿池替他整理的发。 “我在想。” “回回都是沈郎来寻我。” “回回都是沈郎先走向我。” “如果可以,这一次,我先走向沈郎。” “沈郎心中是何感觉?” 冰雪天,雪纷纷,少年脸上笑不减。 只听风中银铃声,青年将少年紧紧拥住,等了许久,才缓慢开口道: “平安无事便好。” 陈时几乎忍不住笑出声,但眼睛看不见,他心中遗憾看不见沈卿池的神色,一面觉得可惜,一面却又觉得来日方长。 直到感到眼睛上扑来一股热意,才反应—— 沈卿池原是在亲吻他的眼睛。 他心中怔愣,霜雪也不觉冷,此刻只觉得暖洋洋,心间酸涩。 凛冬霜雪也消融,枝头绿意攀。 此间花满楼。 他感到眼睛一热,又听沈卿池道:“莫哭。” “眼上有伤,不宜哭的。” 那双宽厚温暖的手捧起少年的脸,一点点,掩在少年微凉的面上,好似想将寒凉全都从少年驱除。 “陈时,答应我。” “少受点伤。” 陈时却蹭在青年宽厚的掌心,声音闷闷:“可你说过,修仙之人本来便是抢夺生机。” “哪有不受伤的?” 沈卿池反驳:“不一样。” 你不一样。 陈时只笑,这次却是先吻在了沈卿池的指尖。 他答:“我尽量。” 青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手上力道大了些许,但才用力又收了力道。 陈时的脸实在过于娇弱,稍稍用力便起了红痕。 左右总归是舍不得。 陈时察觉到沈卿池的小动作,暗自发笑,却还是没有揭穿生闷气的沈仙君。 仙君可还是要脸面的。 要是被揭穿了,恐怕要恼羞成怒了吧? 陈时:“沈郎,可否陪我上街一逛。” “凡间甚是热闹,我想郎君应当是舍得替他夫人花点碎银吧?” 说起话来也是空口白牙,红唇白齿,怪伶俐的。 沈卿池面上无端红了些许,只观那冷面浮出愠色。 但还是松下手来牵住少年的手,说:“走罢。” 陈时起先还走了几步,忽地又想起,回头道:“你们俩也去逛逛,莫要打扰夏前辈和阿骞。” “他们需要静养,我布下了阵法,眼下不可进去。” 霍梅初和皓文自然不敢和两人一起逛,牙都要酸死了,还要看人道侣相亲相爱。 莫说要讨人嫌,自己也不好痛快逛。 霍梅初道:“我和小弟子一起去别的地方逛,仙君你们逛!” 皓文这会也眼力见跟上了,连忙道:“对对对!” “我们就不和你们一起了。” 那模样生怕沈卿池又想出什么损招来折腾他。 沈卿池也不理他们,不满地拉着陈时继续走。 陈时看不到两人表情,只听出这话好像是有些异样。 他不由得冷俊不禁,怎么霍梅初这么厚脸皮的也不跟着了? 陈时:“你刚刚同他们说什么了?” “怎么他们这么怕你。” 沈卿池面上紧绷,步伐一顿,继而否认:“不是。” 掩耳盗铃。 陈时莫名觉得沈卿池有几分可爱,像个会耍小孩子脾气的大小孩。 但心中却十分受用,毕竟这副模样的沈仙君只对着他这般。 长靴踩着雪上发出簌簌声响,霜雪落在两人的墨发上,白茫茫一片。 许久,听到陈时说:“沈郎,青丝白雪。” “倒像共白头。”
第25章 元宵街前买灯笼 沈卿池闻言垂头看他,目光落在陈时身上愣愣的,直到少年再次拉他手。 “沈郎,怎地不说话?难不成是不想与我共白头?” 青丝不白头,一条街走到尽头。 沈卿池忽然笑了一声,那声音混杂在风雪声中,声调低沉。直到少年的手被捏住,那人蓦地凑近,替他将墨发上的雪一一扫去。 “嗯。” “但不要白雪。” “不要白雪?” 少年闻言脸上溢出一个灿烂若三月桃花的笑来,只踩着雪,身上银铃响个没完没了,素剑负在身后,只窥见几分寒凉。 倒是少年眉宇微挑,素白指尖点不偏不倚在了沈卿池前面,霜雪寒凉再次将墨发一点点染白。 “沈郎固执的时候像个孩子。” 那手还未收回,又被沈卿池握住。 沈卿池这时又笑,小心翼翼将陈时的手捧在面前,哈出一口热气。 “我到宁愿四季长春。” “你少受点罪。” 陈时依着让他握住手,面上依旧笑着。 四季长春,一生长明。 不过是镜花水月的梦。 陈时想到了很多个时候,想到初获仙缘的时候,他走过的登天阶,漫天大雪,冷衾贴肤,冻得毫无知觉的四肢。 可能天地一府,人不过渺沧海一粟。 总归是渺小,那年的风霜冻得他忍不住想,是不是天阶没有尽头? 直到他第一次得以悟道,初入仙门。 他没有剑。 但他却先有了剑心。 剑宗的弟子无归是艳羡的居多,但也不排除有人喜,也有人厌。 他走过天阶无数次,一次又一次问自己,修得什么? 直到拿到第一把剑,结识那位一生都在念叨着说要给他送桃花酿的外门弟子。 被责罚也没救下的那名弟子,最终却向他道谢。 陈时心想:修道中人,哪有不苦呢? 可偏偏,这人说—— 不要白雪。 因为雪是寒凉的,因为他不耐冻。 陈时看不见,耳边是熙熙攘攘的声音。他本不爱哭,除了他那傀儡陈时被他宠得娇惯了些许,他本身便从来不怕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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