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川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面上布着笃定的神色。 “不是……”黄茅身体踉跄一下,双目失神,“但是他们一个是红隼一个是珠颈斑鸠啊这是天敌这是宿敌啊宿敌怎么能在一起呢宿敌怎么能够成为伴侣呢而且他们还都是雄鸟两只雄鸟在一起要怎么繁衍后代呢我从来没有见过两只雄鸟在一起为什么他们会在一起啊你们难道都接受了吗难道你们不会觉得很奇怪吗???” 黄茅不带喘气地说了一大段话,朱川没全听,只择取了其中几个重要的关键词回复:“都可以,能接受,不奇怪。” 朱川想到了自己还是雏鸟的时候,总喜欢和自己的兄弟们去缠着在人类世界生活过的朱云深,恳求他讲讲那些人类的故事,被烦得不行了,被烦得不行的朱云深确实也说过好几个。 其中朱川最喜欢的,是一个女人死后被埋在梅花树下又被爱人掘棺救出的故事,那个时候她就在想,既然活着的人都能和已经死去的人在一起,那只要有感情,不管是什么物种和身份或许都不必在意。 因此当他知道那只叫做安澄的珠颈斑鸠爱上了自己的哥哥,并且还追求成功的时候,心中并没有太大的波澜。 毕竟安澄对深哥的爱有多真切他们都是看在眼中的,而深哥对安澄有多纵容和溺爱他们也心知肚明,所以两只当事鸟都已经两情相悦了,那他们这些外鸟就没有任何理由去干涉。 而且这样一只可爱、活泼、瘦小、乖巧的珠颈斑鸠,又有谁会不喜欢呢?朱川自己也挺心软的。 “真,真的吗?你们所有隼都觉得不奇怪吗?”黄茅神色震惊,脑袋上翘起的羽毛蔫巴巴的,显然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所有都?” 朱川点头,“所有都不觉得奇怪”,毕竟都是听深哥讲的那些人类故事长大的,“不过如果你要是实在没办法接受,那……”以后可以选择尽量不去看。 可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连忙打断。 “不不不——”黄茅闭着眼艰难地吞咽一下,将所有的怀疑都吞进了肚子中。“不奇怪怎么会奇怪一点也不奇怪其实我也很支持很赞同很理解的不过就是两只雄鸟而已不过就是一只是珠颈斑鸠一只是红隼而已这根本就没有什么的我举双爪双翅赞同所以你千万不要把我赶出去千万不能不要我!!!” 起承转朱川,黄茅完美收尾。 朱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怎么这么傻?” “哪有?”黄茅一直都觉得自己挺聪明的,但看到朱川笑就觉得被别的鸟说傻好像也不是一种骂,反而脸上还有些热热的,于是两只爪子羞涩地扭捏碰在一起,“反正……你怎么想的我就怎么想的,我跟着你一起想。” “乖。”朱川学着朱云深经常对安澄做的那样,伸出翅膀用尖尖轻抚了一下黄茅的脑袋,“不过你还要记得一件事情。” 被朱川主动触碰的黄茅已经有些飘飘然了,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夹着打颤,“什么事情呀~” “这些事情你不要主动地在安澄面前说,他很容易害羞,我们就当做不知道就行。”这个结论还是一向沉稳可靠的大哥朱海得出来的。 稳当的大哥都这么说了,那还能有错吗? 而且她也和安澄有过不少的接触,那确实是一只极其容易害羞的珠颈斑鸠,每次对深哥说爱语的时候都含羞带怯的,众所周知的事情,还得压着声音偷偷摸摸。 不过既然他和深哥都乐在其中,那他们这些旁观隼自然也会好好地配合,刚刚大哥朱海让她带黄茅出来走走,也就是为了提醒一下黄茅,别让他一时嘴快给说出来。 “好的~”黄茅矜持地、小幅度地点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 “好。”朱川收回放在黄茅脑袋上的翅膀,“那我们现在回去吧,要继续迁徙了。” “嗯嗯嗯!”黄茅嘿嘿笑了几声,伸出自己的翅膀摸了摸脑袋,朱川的翅尖的余温似乎还在上面。 真好~ 管他什么雄鸟不雄鸟的、管他什么宿敌不宿敌的,能让他得到朱川的夸赞那就都是好的! 黄茅从自己的窃喜中回过神,发现身边的树枝空空荡荡,朱川不知道什么时候飞走了,于是赶忙扇动翅膀去追。 “朱川朱川,你等等人家呀~”
第48章 被臭隼冤枉了怎么办? 再往北几日, 安澄能够明显地感受到他们飞入了西北大陆的高原,五月的西北温度还并不高,逆流的风打在覆盖了一层厚厚羽毛的身上也还是能感受到几分冷意, 空气中的含氧量也明显地降低, 扇动翅膀较之从前更为费力。 但除了他之外,其他隼似乎都没有展示出过任何不适,于是他也只能咬着牙跟上他们的步伐。 直到又持续往北的方向飞行了一段时间,安澄才逐渐地感受到温度和湿度变得适宜了些,也更能分出精力去观察周围的地域性风景。 绵延如青绿色大海般的草原、偶尔可见的羊群和与牛群、坠在草原上的小包, 而与这样景色相连的, 是另外一片不同的风光。 在草原的边界, 他看见了粼粼的波光以及跳跃的浅浪, 咸湿的如海般的气味随着风扑到他的身上, 风中还有清脆的鸟鸣,此起彼伏地响着,偶尔又能在天空之中看见几个高飞过的鸟影。 更往前,能看到的景色也更多。 一望无际的广阔碧色湖面, 与没入地平线的无云蓝天相连,两座相对矗立在湖上的小岛, 它们形状各异, 却又有着同一个特点——岛面上落满了各个种类的鸟。 “这里我知道!”过了几秒安澄才将它们认出来, 心中难掩激动, 声音都雀跃不少。“我以前就特别想来这个地方,特别喜欢这里。”旅游攻略和文化背景都不知道看了多少, 但最后还是因为常年无休的工作给耽搁了。 没想到做人没完成的心愿, 在做鸟的时候竟然得偿所想了。 眼前的这两座岛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鸟岛。 但它们又被赋予着不同的姓名,西边地形似驼峰的叫做海西山, 又称蛋岛;东边较大的名为海西皮。 这是中华候鸟迁徙西线上最重要的中转站,每年有数以十万计的候鸟会路过此处或在此停歇,而蛋岛之所以被称为蛋岛,正是因为这些候鸟每年产卵季之时都会选择在这里产卵孵蛋。 看着漫山的候鸟、听着一声声悠远空灵的鸟鸣,安澄做人时疲于工作的心竟然跨越时空在这里得到了抚慰。 他扇动翅膀变得更轻快了些,身体都开始不自觉地往鸟岛的方向偏,满心满眼都是岩壁上站着的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近距离观察。 “安澄。”朱云深喊了一声。 “啊?”安澄疑惑。 朱云深觑了他一眼,冷言道:“你在走神?” 安澄立刻正回自己的身体,收回自己的眼神,摆出非常正直、无辜、专注的模样。“我在飞啊,我飞着呢,我什么都没看,我绝对没分神!” “是吗?”朱云深哼笑一声,“我们要在鸟岛修整几天,你不跟朱海还朝着原来的方向,是打算在前面的路等我们?” 安澄吃惊、安澄愤怒、安澄检索到了关键词、安澄欣喜若狂。 “真哒?!”他绕着朱云深飞了一圈,那些冷言冷语都自动被忽略掉。“我们真的要在鸟岛休息?” 朱云深没回答这个多余的问题,转着方向带着安澄去追早就飞远了的集群,“跟上。” 得偿所愿的安澄才不在乎这只臭隼的态度如何,轻快地扇动翅膀跟了上去。 好斑鸠不跟隼斗,哼! 近距离地接近鸟岛后,安澄才发现远看的一片昏黑其实根本就不是岩壁的阴影,而是乌泱泱的一大群鸟,他们的守在自己的一小块儿地方或和伴侣或和朋友惬意地晒着太阳,鸟与鸟之间互不打扰。 看到他们这群陌生的隼,这些鸟也没有任何闪躲、排斥的意思,非常自然而然地接纳了他们的到来,好似已经习惯了这些。 “芜湖——” 快乐的安澄扇动翅膀横冲直撞,宛如脱缰的野鸟盘旋在鸟岛的上空,一双橙黄色的眼睛到处乱瞥,毫不收敛地去打量岛上那些晒着日光浴的小情侣。 不愧为西线上最大的候鸟中转站,仅仅只是简单地扫了一眼,他就看见了非常多不同的鸟类面孔。 有棕脑袋白身子的棕头鸥、有头戴黑帽的鱼鸥、有仅仅脑袋和脖子是白色的斑头雁,还有南方水乡常见的捕鱼好帮手鸬鹚……毫无疑问,这里是观鸟者的天堂。 而在这些候鸟的不远处,还有着一个又一个的窝,清晰可见上面整齐地排布着圆润的鸟蛋,这些鸟蛋又因为鸟的种类不同有略微的差异。 这简直就是,捣蛋猪的福地啊! “大人大人,你说这里这么多相同种类的鸟,又都生活在同一片地方,会不会有糊涂鸟搞混自己的孩子啊?”安澄现在看见什么都觉得兴奋,心情激动嘴上就越发闲不住。“或者会不会有糊涂夫妻孵错窝啊?如果孵错的话是错就错下去呢还是去找自己真正的孩子?” “说到孵蛋,我还挺好奇具体是怎么孵的,还没见过小鸟破壳呢。”他在脑海中幻想了一下那样的场景,觉得也挺有意思的。“大人,等你和你的伴侣孵蛋的时候,我可以去看看吗?” 朱云深习惯的安澄的聒噪,原本还没什么反应,直到听到这句话…… 似乎不太对。 他半眯起了眼睛,开始用余光打量这珠颈斑鸠的表情,发现这笨鸟竟然一直盯着岛上其他鸟类的蛋看,几乎目不转睛,而眼神中还带着几分掩盖不住的渴望,再结合一下刚刚的那番话,朱云深一下就理解了其中深意。 ——这只可怜的珠颈斑鸠,也渴望着能拥有一个和他的鸟蛋。 但他应该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只能看着别的鸟的蛋出神发呆,而又因为对他的爱实在是太过浓烈,以至于连他和别的雌鸟生下的鸟蛋都愿意接受、抚养。 这样沉重而又磅礴的爱,即使克制自持如朱云深,也还是有被震撼到。 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装作没看出来安澄的一往情深,强迫自己冷言道:“你最好别动偷鸟蛋的心思,否则我们几只隼也帮不了你。” “怎么可能?!”安澄立刻高声反驳,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我怎么可能是那样的鸟,我怎么可能拿别的鸟的蛋。” 当时的他振振有词、义正词严、言之凿凿,一度令朱云深对他产生信任,然而只不到三个小时,这样的信任就崩塌了。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安澄夹着翅膀扭扭捏捏,又做贼心虚般不敢和朱云深对视。“大人,晚上好啊,今晚的太阳可真大啊,你吃了吗?吃得怎么样啊?” 朱云深几乎不用猜,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一定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且还不是好事。“你又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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