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废物,他已经被注射了过量的镇定剂,竟然还会让他们这么恐惧。 陈奕松扯出一抹笑。 他天生下三白,一脸的凶相,五官分明深邃却因过度苍白带着一种惊悚。尤其一笑,露出那口比常人尖锐的牙齿许多的牙齿,更让人心惊。 车后窗玻璃做了熏黑处理,他能看到许小真浑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灰色,捂着脖子一惊一乍,陈奕松最后看他一眼,被药物拽入了黑暗。 黑暗之中,浮动的记忆如月影翩跹。 他说要去卫生间,一群人便簇拥着他去了,一路上虚伪的恭维令他烦躁,尖利的犬齿刺破了唇,隐隐尝到血腥味。 四楼的男卫生间门坏了,歪歪斜斜像棵歪脖子松倚在墙上,气若游丝,他抬脚踹开门,里面有个男生似乎被吓了一跳,惊叫:“谁啊!有没有点儿素质了?有病是不是!” 卫生间的采光不好,他还是看清了那个男生,一头柔软的栗色发丝,刚洗完脸,发梢领口都是湿的,脸上还沾着水珠,白生生的,很活泼,飞快扫了他一眼,扭过去头。 有人代他上前了,瓮声瓮气恐吓:“你知道跟谁说话吗?”说着就要打人。 对方看着嫩生生的,胆子却很大,抄起旁边水桶里的拖把就往前挥舞:“早上保洁阿姨还拿它拖过粪坑,不嫌脏就过来啊!” 几个人被吓得一退再退,嘴里不停咒骂,男生得意地笑了,眼睛都是弯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连周围的空气都是灼热的,从见到那个男生第一眼起,他就兴奋了。 丝毫没有避讳地上前,径直掐住那个男生的脖子,如愿看到对方惊恐的神色,他连呼吸都兴奋地停滞了,把人一头按进水池中,看着对方挣扎扑腾,溅起一地水花。 那个男生的生命力超乎寻常的顽强,脸色铁青倒在地上还要寻摸着棍子来反击,他一脚就踩在了对方的手上,如愿看到他痛苦的表情,隐忍着发出呜咽,眼眶都红了,还是狠狠瞪着他,好像誓死都不肯屈服。 在来到这个学校之前,他从来没想过事情会变得这么有趣。 即便昏睡着,陈奕松浑身的血液也为这段记忆而沸腾。 他就算化成灰,也会飘回来的,许小真。 周延看过来的眼神太让人猜不透,许小真摸了摸脖子,低下头,倒霉催的,一个月之内,脖子的同一块地方被咬了四次。 周延咬也就算了,陈奕松算什么东西? 再咬下去就要烂了。 许小真心里把陈奕松咒骂一百遍,再抬起头,还是笑容明媚对着周延。 按照正常来讲,他现在和周延正是热恋期,不说上来安慰,总该给他个笑脸,可周延只是脸色愈发阴沉,转身走了,连个眼神也再没给他。 许小真不解,明明早上还好着呢,他还和周延亲嘴儿来着,怎么晚上就翻脸不认人了? 周围同学还没散干净呢,他不好贴上去,只能像以前一样,和周延分开回家。 一回家,他发现门被从里面反锁了,许小真急得跳脚,在外面猛烈拍门,喊周延的名字:“周延周延周延,周延!”比叫魂儿没好到哪去。 他心里的不安又被勾起,像是前些日子那样,他怕被周延再厌恶嫌弃,他们好不容易进展的感情再次回到原点,周延的忽冷忽热让他摸不着头脑。 许小真心里发酸,分明今天是他被咬了,挨了欺负,怎么周延也要欺负他? 其实比起周延一直对他态度恶劣,这种好一阵儿坏一阵儿更让他难受,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受冷待,更不知道周延什么时候会对他好起来,什么时候又对他不好,被抛上抛下的滋味儿最难受了,还不如一刀给他个痛快。 许小真以前是个不爱哭的人,现在这些天眼泪都要流干了,像把十几年欠的都补上似的。 他拍门拍得太久,右手那两根指头隐隐作痛。 门这才开了,里面嗖嗖扔出一堆东西,有他的衣服,生活用品,还有他一直藏在衣柜深处的相框。 别的他没顾上捡,他先去捡那个相框,封着照片的玻璃碎了,他细细检查过,好在里面没有什么损伤。 照片上有两个手牵手的男孩,都穿得破烂,面如土色,大一点的八九岁,小一点的四五岁,小的那个耷拉着嘴角,眼泪汪汪的,大的挤出一脸牵强笑意,可以勉强认出是许小真。 许小真然后把其它东西捡起来,继续去敲门,他猜周延忍不了多久,冷暴力不是他的性格,比起不声不响,周延应该更喜欢有脾气当场发出来。 没过多久,门果然被打开了,周延怒着一张脸,脖颈上青筋都凸起了,看来是气得不轻,将许小真一把拽过来,在他今天被咬的地方又咬了一口。 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冒出来了。 许小真感觉自己要死了,一个地方被咬五次,这块肉真的要烂掉了。 他恍惚间也悟出来什么,周延好像是吃醋了,每次陈奕松咬过他脖子,周延就要在同样的位置再咬一口。 他欣喜周延心里有自己之余,有有些奇怪,颇为看不懂形式地开口:“陈奕松刚咬完你就咬,这不是间接接吻了吗?” 其实只要知道周延心里有他,别的都好说了,许小真现在一点儿也不难受了,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 周延气得脸上表情都扭曲了,骂他:“许小真你是不是有病?陈奕松的病传给你了是不是?你就那么贱?他扑过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躲开?你喜欢被他咬?一次不够还要被咬两次?还可怜他?” 许小真意识到自己的自作聪明惹恼了周延,连忙抱住周延的腰轻哄,任凭对方怎么推他,他都不动:“不是的,我就是感叹一句,没可怜他,我推他了,但是当时被吓了一跳,没来得及,你别生气了,反正他都是个死人了,你大人有大量,别跟他生气了行不行?” “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做,吃不吃水果?我去给你买。” 周延还是冷着一张脸,甩开他的胳膊,但也没有要将他赶出家门的架势了。 许小真手指疼得更厉害,整个胳膊都在止不住发抖,他怕周延看到担心,悄悄背到身后去,说:“我去买菜。” 然后急急忙忙出门。 这次周延恐怕不能轻易被哄好,许小真很珍惜这段来之不易的温情,他暗恨自己愚蠢,咬咬牙,钱没了还能再赚,人丢了就找不回来了,他一定得把周延哄好。 他摸了摸口袋里不算丰厚的钞票,走向废品收购站。 许小真刚出门,周延手腕上的表就发出轻微“滴滴”响声,他皱着眉,点开消息,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传来的。 他的母亲,周家唯一记挂他的人,也是把他宠成这副脾气的人。 母亲悄悄向他传信,让他再稍微忍耐几天,最多一个半月就能回家。 看完这条消息,周延紧锁的眉头才缓缓松开,他的头脑瞬间清醒,觉得自己刚才发的脾气是何等多此一举。 他都要走了,没事儿闹什么脾气?真是闲的,高高兴兴玩玩得了,难不成真要娶许小真回家,还管他那么多?
第8章 周延的情绪在愤怒和算了之间循环往复,最后在许小真搬着一台旧冰箱进来的时候彻底算了。 许小真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他不懂这么寒碜个东西,许小真是怎么有脸搬回来的,但许小真腆着脸和他笑,兴致勃勃介绍:“这是我刚买回来的冰箱,二百块呢!好贵,但是可以用来给你冰水喝,也可以冰水果!” “你总爱上火,觉得热,给你买来刚刚好,还能冰冰块降温。” 大概是周延火气太旺的原因,所以才会总生气,也没钱看大夫给他调养调养,先弄点凉的降降温算了。 周延虽然满脸嫌弃地看着那台已经发黄变旧的冰箱,但他不得不承认,如果许小真不是家世太低又太穷,人真的挺好的,说不定他会有一点想和他结婚。 但他还太年轻,想这种事情委实过早,周延的耳根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红转瞬即逝。 “快来,打开冰箱,看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许小真不停地催促着。 周延其实一点都不想碰那个可能充满病毒的冰箱,也不知道是谁用过的二手货,想想里面或许还有残羹饭菜,或者沾着别人的口水,他就一阵反胃恶心。 但许小真催促的频率太高,他只能伸出一根手指,勾起冰箱门,飞快地打开后立刻松开手,好像再多停留一秒,就会染上什么脏东西。 冰箱里果然掉出了什么东西,很轻盈,脆弱极了,像一片纸落在地上。 接着一片两片,纷纷落在地上。 周延的目光才被吸引。 冰箱里是满目的红,挤挤挨挨的花在狭窄的冰室里盛开着,红的娇艳,要滴血,有些塞在边边角角的已经打蔫儿,可许小真还是把它们赛进来了,尽量为他凑齐一整个冰箱的花。 他在笨拙的,又真诚地讨好周延,希望他开心。 “周延,你喜不喜欢?” 耳朵太灵敏不是件好事,周延除了听到许小真问他的问题,还听到了许小真跳动的真心。 火红的花扎得人眼睛疼,不是玫瑰,也不是什么名贵馥郁的花朵,是路边随处可见,稀稀拉拉长着的野花。 可周延也知道十八区的花少,贫瘠的土地不会开出花,更不会用多余的养分供养没有经济价值的作物。 许小真要费多大力气,才能凑齐这小小一个冰箱的花? 周延已经看到他背着这个破冰箱,吭哧吭哧在路边找花的样子了。 他肯定不敢把冰箱放在路边,这种鬼地方,稍不留神就会丢东西。 周延从小到大,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因为得到的太容易,自然也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他视若珍宝。 只要他想,勾勾手,从上到下,数不清的人跪着捧着珍奇花朵到他面前献宝。 他的母亲、祖母、外祖母宠溺他,父亲、祖父看中他,可他们身处高位,想要一样东西甚至比他还要容易。 如果他有要求,他们只需要动动嘴,就能帮他满足,至于要他们牺牲宝贵的时间和养尊处优的手,来为他采一朵花,那简直天方夜谭。 不是整整一冰箱,是一朵。 他们的手可以在钢琴键上跳跃,可以扣动扳机顷刻取人性命,但为一个孩子采一朵花? 这太可笑了,你说是不是阿延? 他们只会这样道,继而用轻蔑怜悯的目光看着他,让他醒醒。 这跟问一个亿万富翁愿不愿意徒步几百米,只为弯腰从地上捡一分钱一样可笑。 周延贪恋新鲜,也贪恋真心和付出,为许小真这一冰箱的廉价野花停留注目。 许小真久久没有听到周延的回复,他又问了一遍:“周延周延,你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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