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人想要巴结结识,也不会做得太明显,开始从大家都感兴趣的军事和武器上闲谈,偶尔多几句对顾延野的奉承。 后来喝了点酒,分了几支雪茄,渐渐熟络,气氛放松,谈到某某部长的儿子和六区一个c级的omega小明星打得火热,还要和门当户对的未婚妻退婚,气得这位部长直接把他赶出家门。 说完,笑声此起彼伏,雪茄的点燃升腾起的烟雾模糊了这群天之骄子的面容。 顾延野静静坐着,左手捏着杯子随意垂放在腿上,右手指尖夹着雪茄,架在沙发靠背,不太想说话,一口灌下半杯酒水,他已经快半年没喝过这种烈酒,酒水使他眼眶发红,吸一口雪茄压住咳嗽。 “哈哈哈,这简直太蠢了,他是不是在六区执行任务太久,忘了我们这家族天生就是高人一等,真以为人人平等了?” “真的,我见到他都羞于和他打招呼,生怕别人知道我们认识。” “太给我们丢脸了,他竟然想跟这种不三不四的omega结婚,拜托,那种o和我们沾上一点边儿,他的十八代祖宗恐怕都觉得荣耀。” “哦,我还和他一所学校上过学呢,有这种学长真是耻辱。” 他们说完,再次哈哈笑起来,把目光转向顾延野,语气中带了几分恭维和吹捧:“京烁说顾少将在十八区也养了个小O,不过甩的干脆利落,这才是我们学习的典范,真正的alpha。” “顾少将才不会那么蠢,放着大好的前途和名声不要。” 顾延野刚才喝的酒有些上头,接着仰头将杯里剩下的酒闷了。 今晚光一只杯子就要三万八,够许小真在破烂堆里不吃不喝忙活一年,他的价值甚至还不如在场任意一瓶酒,真是昏了头了,今晚他才突然清醒,什么低贱的东西也配和他攀上关系。 他现在应该早点去军区实习参战,把少将这个因他父亲而授予的虚衔彻底坐实,让所有人明白,他的地位不会因为一个未出生的孩子而动摇,他始终是帝国最顶尖的alpha,拥有最顶级的天赋,将会是帝国军区的荣耀,而不是和一个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的omega纠缠。 顾延野轻轻一笑,右手抬了抬,旁边的人会意,帮他将雪茄接过去。 顾延野又给自己倒了半杯Macallan,吞下,冷漠开口,用一种施舍的语气:“一个十八等的贱民,能为我服务,已经是他莫大的荣幸。” …… 许小真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白天,雨早就停了,他艰难从地上爬起来,惠风和畅,一派晴空朗朗,太阳暖洋洋的,照得人好舒服。 地上花草只是有点儿弯折,没有横七竖八的尸体,没有干涸的血液,也没有零七八碎散落在地上的子弹壳,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的。 燥热的暖风吹动许小真的头发,露出他有些迷茫的眼睛,如果不是胳膊上已经结痂的伤口,还有酸痛的身体,他好像仅仅是在山坡上睡了一觉。 许小真茫然地站了一会儿,拍拍身上尘土,发现被雨淋过后根本抠不掉,只能水洗,但愿能洗出来,他只有这一件衬衫,用来上学穿的。 他先是慢吞吞走了几步,看了看太阳,然后飞快地跑起来。 中午了,中午了,周延还自己在家呢,得回去给他做饭了。 周延吃不好要生气的。 他想他应该是昨晚出来捡垃圾的时候摔倒了,所以在山坡睡了一晚。 可恶,怎么能睡到中午呢?周延在家会饿的,毕竟他一点儿都不会做饭。 许小真气喘吁吁跑回家,铁皮房破了好几个洞,下雨的时候潲进来水,到现在还没干,地面有点湿,家里没有周延的影子。 许小真飞快做好两菜一汤,有香菇滑牛肉、芹菜香干、西红柿鸡蛋汤,还有香喷喷软乎乎的米饭,端到小桌上,饭菜都是热乎乎的,周延爱吃的,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他抱着膝盖坐在一边,等周延来吃饭。 许小真瘦削苍白的下巴搭在交叠的胳膊上,身体小幅度前后晃动,眼睛直勾勾盯着门外。 周延呢?他怎么还不回家吃饭? 生气了?一定是生气了,周延特别特别喜欢生气。 但是生气了也得回家啊?回家他才能道歉啊。 许小真转动僵硬的脖颈,环视四周,乱糟糟的,柜子都破了,这么破破烂烂的家,周延就算看到了肯定也会生气,不愿意回来的。 他想,只要把家里收拾干净,周延就一定会回来的。 他一边盯着外面有没有周延的影子,一边洗了抹布,跪在地上擦干净上面的脚印和血迹,用胶带补好柜子,还有墙壁的孔洞。 可等他收拾好家里,天都黑了,饭菜也凉透了,周延还是没回家。 直到过了一天又一天,天从白到黑再到白,香喷喷的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都馊了。 许小真菜垮着脸,把它们扒进自己肚子里。 吃的时候还要时不时观察周延会不会突然回家,上次他吃坏掉的饭菜都被周延凶了。 吃完之后,他洗干净碗筷,再做新的,重复着等待周延回家的动作。 直到第二轮饭菜也馊了,原索索红着眼眶捧了一束白花走进屋子,看到不人不鬼的许小真发出尖叫。 原索索眼里,许小真的头发被血和泥浆糊得乱糟糟的,像一只没有撬开泥的叫花鸡,右边袖子破了,脏兮兮的,结着暗红色血块,本来就瘦的小脸更是瘦的眼眶都凹下去了,眼周青黑,嘴唇干出一道一道血痕,整个人比城区流浪狗还狼狈。 “许小真你没死!!!我前几天来找你拿笔记的时候满地都是血,还有子弹,我以为你死了你知道吗?我还特意带了花来祭奠你!” 许小真从桌子后面呆呆望向他,想了许久,才想起来他是索索,木讷地打了个招呼:“我没死……” “你在这儿做什么呢?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许小真沉默了一会儿。 “我在等周延回家吃饭。” 原索索急忙扑过去,摇晃许小真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你疯了?得精神病了?等周延也不用把自己搞成这样啊?他人呢?几天没回来了?他丢下你跑了? 日了狗了,我早说他靠不住!” 许小真低着头,任由他像摇晃一个破布娃娃一样摇晃自己。 周延人呢? 生气跑走了。 不,不是…… 血、枪、子弹、周延……死了…… “你说话啊!!说话!你怎么了?还有一个星期就要高考了,你这是干什么?不去考试了?” 许小真抬起两只手,笨拙地在左边胸口比划了一下,一顿一顿,话不成句:“我想起来,了,周延,这里,被他们用刀,捅穿了……” 原索索愣住了,眼睛瞪得老圆,舔了舔嘴唇:“那,那尸体呢?” 那两个字他说得格外轻,生怕刺激到许小真。 “不见了。” 这么多天,许小真都在等周延回家,他突然想起来,周延不是生气了不想理他,是他死了,他回不来了。 他在那片山坡睡了太久,都忘了,周延死了。
第15章 许小真口中一遍一遍念着“周延死了” “周延死了” “周延死了……” 他的三魂七魄好像都随着周延一并飘走了。 原索索在十八区巧舌如簧,骗了不少人钱财,此刻却说不出一句漂亮的安慰话,动了动唇,只一声干巴巴的:“节哀。” 他们这种人可怜的要命,运气好生在父母双全的人家,再好一点父母不吸毒□□喝酒赌博□□。 更多的都是孤儿,踉踉跄跄活到十七八成年,找份活糊口,再找个差不多的人结婚生个几个小孩,然后因为各种原因迅速死去,留下孤儿,像昼夜更替一样重复着以上的人生。 十八区的人像一窝窝老鼠,死得再多都乌泱泱一茬一茬的永生不息,没人会关注一个孩子是否有人陪伴,是否精神有所慰藉。 他们独自在黑夜中蜷缩,如果侥幸能有一个人和他们一起走过人生的一段路,就已经欣喜若狂,就像他妹妹索索对他意义非凡一样,周延替代了许小真的弟弟沈冽,成为他新的人生支柱。 想到如果原索索死了,原纳纳觉得自己恐怕会彻底疯掉,就算有个人把安慰的话说出花儿来,他一句也听不进去。 推己及人,他只能抱住许小真。 许小真已经那么虚弱了,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劲儿,挣脱开他,摸出刀,就要往自己身上割。 原纳纳吓得要死,使劲儿抓着他的手:“你疯了?你不想活了?就算周延真死了你也不能寻死啊!怎么非得一家子团团圆圆下地狱?” 许小真眼白已经充血发红,重重地呼吸着,因为心跳失速一抽一抽憋得苍白的脸发紫:“是因为我,我得罪了陈奕松,才连累他的,他本来不会死……是我,害死他的……” 原纳纳腮帮子鼓得发紧,他接受过许小真的馈赠,既对他多余的善良表示感激,又憎恨他的善良,咬牙切齿大骂:“那又怎么样,他的命都是你给的,要不是你,他早就死在垃圾堆里了,现在因为你死了又怎么样?你要是不救他,他骨头早都烂没了!!他欠你的!” “这不一样,我爱他。” “他对你又不好,你爱他什么?你脑子让猪油蒙住了?别说是周延那种长得人模狗样的了,就是你当初从垃圾堆里捡出来一头猪,你都会爱这头猪!” 原纳纳瞪着许小真,试图改变他心里的想法,至少活下去,语气缓了缓,带着几分劝诱,“你不是爱他,你是寂寞太久了,所以把陪伴当成爱了。” 许小真心如死灰,不管原纳纳怎么样骂他,他都铁了心地想死。 什么出人头地,什么走出十八区,什么过上好日子,他通通都不要了,他现在就想看到周延。 激烈地争抢刀之间,许小真忽地身体剧烈一颤,呕了出来,这些天吃下的变质饭菜吐了一地,房间里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他握着刀柄,眼前一花,直接栽了下去。 许小真脸色实在难看,青紫里透着白,嘴唇发黑,原纳纳蹲在地上拍了他好几下,都没将人拍醒,试了试鼻息,都有点儿微弱了。 原纳纳纠结了一番,终究看在许小真那么多次给原索索誊抄笔记的份儿上,忍痛在地图上找到附近价格最便宜的诊所,背着许小真就去了。 诊所在巷尾的小门头里,墙上挂的营业证都不知道过期多久了。 许小真以为这次他能如愿死了,没想到还活着,眼前是黄突突带着霉斑的天花板,看样子是医院。 他闭了闭眼睛,气若游丝交代后事。 原纳纳把他的头掰过来,强行用两根手指撑开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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