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真就对上了原纳纳复杂的表情。 “你知道么……” “不好意思一直没告诉你……”许小真以为自己是omega的事情暴露了,不过他都快死了,也不在意这件事会不会传出去了,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好抱歉的,但是说了声对不起。 “你知道?医生说你肚子里好像长东西了,有点大,你不用自杀都活不久了,你要不要做个b超。”原纳纳想说的是这个。 许小真先是一愣,随即飞快接受了这件事,点点头,算是知道吧,他一直怀疑自己肚子里长了个瘤子,现在确诊心落到了实处。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很痛苦,他不想死,舍不得周延,也不知道怎么交代后事,现在正好。 肚子里长了东西活不长挺好,他要是用刀把自己捅死,溅得到处都是血,原纳纳给他收尸也不好收,要把人吓坏了,病死还好看点,到地下见到周延也不会血淋淋的。 他又摇摇头:“反正都是要死,花钱就算了。” 许小真从床上爬起来,去结账。 楼下前台的小护士在打瞌睡,迷迷糊糊算完账:“肠胃炎,葡萄糖,生理盐水,加床位费66,你还是去大医院看看吧,我们这儿也看不出什么。” 许小真再次拒绝,转身和原纳纳告别。 原纳纳不知道许小真的命怎么这么苦,亲人爱人相继离世,自己现在也得病活不长了,他从兜里抓了把零碎的钱强硬塞进对方兜里,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目送他摇摇晃晃离去。 “多喝点热水,你肠胃炎还没好,坏了的东西就不要吃了。”原纳纳嘱咐着,也不知道许小真听没听见。 许小真在医院躺了大半天,回家的时候天都黑透了。 他没进门,只是站在外面看,看了好一会儿,小房子黑漆漆的,里面一盏灯都没看。 周延这人一向铺张浪费,说了好多遍都不改,只要他在家,一定会把房间里所有的灯都打开,弄得房子亮堂堂暖洋洋的,从外面看,像一颗橘黄色会发光的吐司面包。 他试了好几次,才把钥匙对准锁孔,拧动,推开门,轻声说:“我回来了。” 桌子那里是空的,没人托着下巴懒洋洋坐在哪儿回他:“你回来了……”并嫌弃他又在玩一种很幼稚的把戏。 他也不需要在回家的路上带几颗糖,丁点儿水果,一些零食来创造浪漫和惊喜。 这么多天,许小真一滴眼泪没掉过,此刻攒在一起的泪水全都刷的一下掉下来了,不需要任何铺垫,又苦又涩。 他疯狂地打开所有等,将衣柜里所有周延的衣服翻出来,把自己团在这堆衣服中间,闭上眼睛,蜷缩躺着。 衣服上残留了周延些许的气味,被衣服包围着,好像他还在自己身边一样。 本来以为这样能缓解些许,假装周延还在自己身边,却发现不仅毫无作用,甚至他的痛苦和思念反而随之加重。 衣服里面有一件紫色的衬衫,是蚕丝材料的,价格最贵,柔软丝滑,握在手里冰冰凉凉,即便价格远远超过许小真能接受的能力范围,可是那天周延穿上,好看极了,没有人比他更配这件衣服,好像它天生就是为他存在的。 许小真看愣了,即便周延还是挑挑拣拣不甚满意的样子,他还是痛快付了钱。 现在那件衬衫,因为失去了主人,也失去了所有的神采,杂乱地躺在一堆衣物中间,像一只菜地里干瘪的老茄子。 许小真脸颊贴在那件衬衫上,衬衫的颜色被洇的越来越深越来越深。 他后悔那天分别的时候,没有对周延好一点。 许小真明知道他的爱人任性,自私,不能接受一时一刻的忽略,却还是忙于学业,没有把最多的关注给他,反而在他因为愤怒做出一点小小的错事的时候,想着给他一点教训。 为什么不能对他再好一点呢?为什么要和他置气?为什么要想着给他一点惩罚? 许小真的脸埋在衣服堆里,放声大哭,他太坏了,他对不起周延。 那天周延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要他藏好,是责怪他不小心喝牛奶过敏,是关心是保护。 他给周延的最后一句话,却是指责他不该那样做。 许小真抱着那堆衣服哭得太久,因为缺氧昏了过去,没多一会儿又醒了,开始小声抽噎,抽噎着抽噎逐渐转为嚎啕大哭,重复缺氧昏厥。 他哭昏了就睡,醒了继续哭,实在饿得胃疼就翻一点营养液喝,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等死。 等着肚子里的肿瘤长大,安安静静带走他的生命。 三天后,他撑着墙到卫生间找水喝的时候,通过模糊的镜子看到了自己。 他原本就瘦,短短几天更是干瘪的厉害,连手指都成了伶仃纤细的鸡爪子,伸直了也能看到骨架和筋脉的形状,握拳的时候透出骨头的白。 头发乱糟糟打结,抬起眸子盯着自己的时候,和鬼一样可怖。 他哪里都瘦,只有肚子奇异地鼓了起来,形成一个小小的弧度。 许小真对着镜子侧过身,掀起衣服,嶙峋的排骨架下面,腰粗了一圈,他比了比,刚好比之前宽了一倍,竟然显得有几分饱满。 这个瘤子长得很快,可能要不了多久就能让他死了。 许小真碰了碰肚子凸起的位置,不疼也不痒,更不会让他难受,好像它就是占了个位置长大。 他又摸了摸,猜测它大概多大,一个拳头,还是一个火龙果,又或是一个蜜瓜那么大? 瘤子突然动了,在他手指触碰到的地方,肚皮轻轻凸起一个小包,转瞬又消下去。
第16章 像和他打招呼一样,这个认知吓了许小真一跳,他连忙放下手。 什么时候瘤子也有意识?会和人打招呼了? 许小真心脏砰砰个不停。 未来几天,这颗瘤子动得越发频繁了,只要许小真碰一碰它,它就会回应。 甚至有时候许小真哭着哭着,也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它在动,好像还会安慰人一样。 不过大多数时候它都是非常乖,不闹也不作妖。 只是许小真浑身疼痛的频率变高了,还不是像那种磕碰了的单纯疼痛,是血液发烫,从里面烫得血肉疼的感觉,有点儿像发情热,但又不太一样,更难受,更汹涌,更要将他撕裂。 不过这种疼只是一阵一阵的,并不持续,许小真把这种疼归结于瘤子。 一开始疼的时候,他只要抱着周延的衣服就有所缓解,但逐渐的,这种行为变得没用,他只能自己挨过去。 深夜,一次比平常更剧烈的疼痛结束,许小真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苍白的皮肤泛起不正常的红,宛若艳鬼。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滴滴作响,红灯闪烁,宣告着电量即将告罄,它响得让人心烦,不眠不休。 许小真只好从衣服堆里爬出来,浑身湿漉漉地把它按灭。 却看到屏保上的照片。 许小真的手机还是十几年前那种翻盖手机,拍出来的照片好像从元谋人的坟堆里挖出来的一样,颇具年代感。 照片上是他和周延的合照。 周延不喜欢拍照,临死之前只有他生日那天许小真强迫的这一张。 他端着一个拳头大的硬奶油小蛋糕,上面插了一根点燃的蜡烛,表情颇为嫌弃,许小真揽着他的脖子,笑得特别开心,眼睛弯成月牙,周延试图躲闪,眉头紧锁。 许小真把这张设置成了屏保,前些天,他哭得晕过去又醒过来的时候,甚至不需要借助这张照片来回忆周延的模样。 不知道是手机太老旧还是屏幕太脏,照片比记忆里模糊许多,许小真用掌心擦了擦,没什么用,甚至连上面显示的数字都有点花了。 上面显示的日期是八月十三号,许小真迟钝的大脑终于运转,后知后觉,发现后天就是高考的日子。 屏幕上还有十几通未接电话,许小真想不到谁会有他的联系方式,还主动联系他,翻看的时候这个电话号又打进来了。 “你总算接了!许小真,后天就是高考,全班就差你和周延准考证没取了,你们到底打不打算高考了?” 电话一接通,对方就劈头盖脸地质问过来。 “您是……”许小真嗓音沙哑,迟疑问道。 “我是谁?我是学校教务的!你明天来不来拿准考证?” 许小真荒凉死寂的心头骤然一热,想都没想便答应:“谢谢……我会去的……”他没想到,就算是他这样的人,竟然还有人会关心他的高考。 对方愣了一下,话筒那边传来一阵不连贯的呼吸,啪一声挂断了电话。 许小真重新把自己埋进衣服堆里,手机连接上充电线,盯着合照。 其实都死到临头了,考试去不去都不重要,考上了以他的身体也不能去。 但他从懂事开始,就拼命地学习,等的就是考出十八区的那一天。 学了这么多年,连考场都没去,实在心有不甘,好像这么多年的努力都像笑话。 他摸摸屏幕上面周延的脸,脸颊贴上去。 去吧,去考一次,临死前看看到底能上哪所学校,如果可以,带着周延站在校门口照张相,要是周延还在,后天他就要和自己一起上考场了,周延比他聪明多了,肯定能去最好的学校。 许小真擦擦眼泪,把搁置半个月的书重新捡起来。 他翻开笔记,才发现不是手机屏幕坏了,而是他的眼睛坏了,看东西模糊。 他不清楚是哭把眼睛哭坏了,还是肚子的肿瘤压迫到哪根血管,影响了眼睛,总之看起来,他距离死期的确更进一步了。 帝国每年八月十五是高考日,监考人员从十八个区打乱进行抽签,一个区对接一个区,上三区在抽签范围之外,这次负责十八区监考的是四区的学校。 监考老师很早就到了,集中安置在相应区域的酒店,其中大多是娇贵的omega,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这种糟糕的环境,每一个都表达了嫌弃和不满,连监考那天都没几分好脸色。 他们皱眉捂着鼻子,在考场来回巡视,好像这些考生身上都散发着恶臭。 十八区的学生大半都是混日子的,比起高考,他们宁愿多看一眼这辈子都难见到的omega,本就对这种穷酸地方不满的监考人员更觉得羞耻难堪了,只想早点结束这场难缠的折磨。 许小真的视力虽然没有以前好,但不怎么耽误答题,离试卷稍微近点儿也能看清,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 他看起来就一副营养不良的穷酸样,但却是整个考场为数不多认真答题的考生,不怎么把视线放在这些omega身上,几个监考官宁愿在他身边多停留一会儿。 许小真上午的考试还算顺利,下午就逐渐变得吃力,额头渗出虚汗,血变得滚烫,烫得血管都疼,身体叫嚣着痛苦、渴望,但他不知道自己在渴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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