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延野唯恐吓到她,已经放轻了动作和声音,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柔和,迫不及待走过去,扶住她的肩膀,轻声询问,在看她连地上的苹果都要捡起来吃,心头和眼眶一起发酸。 如果是他的女儿,这些年都过着这样的生活吗? 他没有照顾好小真,更让他们的女儿吃苦了。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很无措,连下一句话要说什么,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一片混乱,但混乱中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希望这个人是他的女儿。 顾延野很久以前就幻想过,如果小真给他生一个女儿,乖乖的,和小真一样,每天在他回家后会甜甜地跑过来抱住他,叫他父亲。 他这些年曾经无数次发过誓,如果上天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如果孩子没有死,如果小真能原谅他,他一定把全世界都捧到他们面前。 现在,或许真的给了他一次弥补的机会。 顾延野轻轻触碰许留的头发,好像在碰一团泡沫,生怕弄散了,小心问:“你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陈小宝,十岁了。”许留说着,用力把手从顾延野手里抽出来,后退两步,警惕地看着面前古怪的男人。 无论怎么看,这位元帅大人都不是长相讨人厌烦的那种人,但许留不太喜欢他。 他身上的味道,应该叫做信息素的东西,她不喜欢,闻起来很难过,会感觉心脏痛痛的,眼睛酸酸的,莫名其妙会让她觉得悲伤。 小孩子的直觉让她觉得自己应该远离让自己难过的人。 顾延野还想和她说什么,小淳从地上捡起苹果,吹了吹上面的灰,走到顾延野和许留中间,他闷闷的,不声不响把两个人隔开。 亚丽有些窘迫,悄悄扯了扯许留的衣服,这孩子平常看着精灵古怪的,怎么这种时候反倒犯傻了,元帅大人明显看上她了,热情一点,以后就能变成大小姐,要什么有什么。 许留不为所动,眼神中依旧带着警惕和排斥。 顾延野怀疑可能是自己的行为举止过于鲁莽,让敏感的孩子感到不适了,连忙小心道歉:“不好意思,我可能太喜欢你了,能陪我逛逛这里吗?” 许留想到他的身份,还有这里伙伴们的生活,还是克服不适点点头,和他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带着他参观育幼院。 陈奕松夹在两指间的烟烧到了手指,他放大监控,看到许留表情的时候,才回神,把烟蒂弹出去,不自觉地扯了下嘴角,仰起头,爽快似地叹一口气。 他忘了,许留在许小真肚子里,就没有得到过顾延野信息素的抚慰。 顾延野,你真是自作自受。 陈奕松坏也坏得光明磊落,他不会拿孩子做文章,蓄意挑拨父女关系以此来对付顾延野。 顾延野下一步应该是和许留做亲子鉴定,事情走到这一步,按照以前来讲,陈奕松是该从中做点手脚,来为自己争取利益最大化。 但现在他最应该的是和许小真商量,让自己看起来保留最后一个优势——听话。 让许小真觉得他贴心,省心,是最能和自己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人。 只要许留不接受顾延野,许小真那边就好办多了。 他权衡利弊,精心算计了一番,带着监控去找许小真。 许小真午觉醒来就得到这么一个惊天霹雳,抓起床上枕头砸到陈奕松身上:“你怎么办事的?” 陈奕松没躲,任由枕头砸在脸上,才从地上捡起来,拍拍上面不存在的灰尘放回床上:“所以你怎么想的?如果他在十八区的医院做亲子鉴定,我可以伪造。” 许小真坐在床上,双手捂着脸,头痛,闷声说:“我想想,但这件事不能让许留知道,对她不好,先看顾延野那边怎么做。” 孩子和他长得那么像,即便亲子鉴定证明没有血缘关系,顾延野也会管护这个孩子,有一次怀疑就会有两次,许留身上有和顾延野相似的地方,难道要孩子为了躲她亲生父亲东躲西藏?太不像话了,许留又没做错什么。 …… “在这里过得好吗?”顾延野和许留保持着合适的距离,轻声询问她。 在亚丽惊恐的眼神中,许留干脆利落地说:“不好,这里连洗衣机都没有,我们还要洗衣服,不仅洗自己的,还有很多大人的。饭也不好吃,总吃不饱。” 顾延野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瞥了一眼随行的工作人员,几个修女脸色发白,背后冷汗都出来了。 “小宝,你不要乱说啊。不是,不是这样的,衣服都是有专门人员进行浆洗的……” 许留伸出手:“你看嘛,我没说谎的,手都洗红了。” 顾延野拉过她的手,皱眉。 “胡说!这明明是你自己调皮,爬树擦红的,怎么能怪到我们头上?元帅大人,别看这个孩子长得机灵单纯,实际上一肚子坏心眼,您不信的话,去问问别的孩子,我们哪里会让他们自己洗衣服?”教父义正言辞,恨铁不成钢地看向许留,好像她是个令人失望的满口谎言的坏孩子。 许留要不是为了大家以后再也不用洗衣服,肯定会立刻把手抽出来的,现在只能忍着别扭,任由这位元帅拉着自己的手。 她不太喜欢,继不喜欢他的信息素后,又觉得他是个没有分寸感的大人。
第113章 这个孩子哪哪儿都和许小真像, 以至于顾延野的心一早就偏的没边儿了,冷声打断教父的话:“她还是个孩子,能说谎吗?” 一句话噎得教父上不来下不去, 人家铁定了相信, 他再钱呛声起来那不是自找麻烦吗?他们就是从孤儿院捞点钱, 得罪这种大人物简直是得不偿失。 不过也真邪了门了, 这小孩身上带蛊吗? 怎么元帅大人一见就跟中了邪似的喜欢, 她说什么都相信? 顾延野询问许留愿不愿意跟他走。无论从这个孩子是不是他的,单冲着这张脸,他就愿意资助她直到成年, 他也想把自己孩子带给许小真看。 毕竟有谁看到缩小版的自己会不喜欢呢? 许留愣了愣,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得忘了反应, 亚丽连忙推搡她:“快, 快叫父亲。” 许留的沉默不是因为高兴,而是抗拒,她有爸爸妈妈, 根本不愿意和一个陌生人走, 而且她这次的任务就是让扬子塔育幼院的小孩都能吃饱饭。 万一她跟这个叔叔走了,妈妈接她回家找不到她怎么办? 怎么会有人见到别的小孩第一面就要带走抚养?太热情了吧! 许留都有点担心他是不是要把自己拐卖掉。 她奇怪地看着顾延野, 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拒绝:“我想待在这儿。叔叔你是没有自己的小孩吗?还是生不出小孩?没关系哦, 祝你早日找到更好的小孩。” 顾延野被她问得笑容僵涩, 蹲在原地,说不出话。 亚丽听得恨不得捂住许留的嘴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顾延野不知道这种地方有什么好待的, 但孩子抗拒,他总不能强行带走, 只以要给所有孩子体检的由头,抽取了陈小宝的血液样本,不是他自己的人不放心,所以加急送去了一区名下的医院做亲子鉴定。 加急也要第二天才能出结果。 顾延野原本计划留在十八区等结果,许小真一通电话把他叫走了。 比起一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孩子,显然许小真更重要。 顾延野留下物资和一些招聘来的护工,就高高兴兴去九区了。 距离小真的生日还有三天,他竟然单独提前叫他过去,顾延野的心里甭提多高兴了,一刻都没耽搁。 三十岁生日是个整数的大日子,陈奕松预备把酒店腾出来一间,许小真不想折腾,想叫人来家吃顿饭切个蛋糕就算过了,那么多空房间随便收拾出来两间怎么都能住。 陈奕松不喜欢外人来家里,尤其是那两个杂种,有种私人领地被侵犯的感觉,会浑身炸毛起倒刺。 “那你叫他们别来了。”他表情愈发冷了,把酒店的册子推开。 平常不闹脾气的人闹起来真是没完没了。 许小真走过去,坐到他腿上,捧着他的脸,低下头亲了一口:“大度点,你们别吵架。” 陈奕松别开脸。 顾延野夜里起飞,清早七点终于落地,天边吐露着淡淡的鸭蛋青,空气氤氲着漂浮的水汽,湿濡冰冷。 到了发来的地址,是一栋占地三百多亩的庄园,庄园专门有一块花圃种满了路易十四玫瑰,像鲜血浇灌过一般,黑红色的花瓣神秘而危险,在冷冽的秋末也尚未凋谢,路过时芳香馥郁,沁人心脾。 管家将他带往会客厅,会客厅里摆放着林林总总的杯具,收藏展示的青铜古董摆件,六米高处,吊顶的水晶灯沉重地垂下来,落地窗旁垂着厚重的红丝绒窗帘,桌面摆设着路易十四组成的花艺,气氛沉重压抑,像阴森的古堡。 这显然不是许小真的风格,顾延野此刻要见到对方的喜悦冲淡了半分,意识到自己进入的是陈奕松的领地。 他随手拨弄了下袖口处的宝石袖扣,把新鲜的铃兰花放下,等待这座庄园主人的接见。 陈奕松有心给他摆架子,许久都未出现,他很有耐心,甚至叫了管家给他送来今日新鲜的报纸,闲适地坐在沙发上,面上没有丝毫的难堪。 许小真这个时候还埋在柔软的床上,脸埋在枕头里,被子盖了大半个头,陈奕松捏了一把他的脸,他迷迷糊糊醒过来,又迷迷糊糊闭上眼睛。 陈奕松看他完全忘了顾延野,这才不紧不慢地起身,换上衣服,吃了早餐,去见人。 距离两个仇人上次见面,已经过去整整十二年,他们年少时候为了许小真打架,仇视对方,临了还是要为了许小真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装得亲如兄弟。 陈奕松进到会客厅,二人视线交汇,信息素不由自主地爆炸,塞满了偌大的空间。 双方带着打量,都微微扯起了嘴角,皮笑肉不笑,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戒备拉满,陈奕松率先张开手臂:“好久不见啊,来得这么早?他还没起,昨天还嘱咐我尽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你们。” 顾延野动作稍慢一步,落了下风,只好起身和他进行了一场满怀恨意的拥抱。 两个人靠近的时候,都恨不得咬断对方的脖子。 “多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还以为再见面要大吃一惊。”顾延野不甘示弱,说他依旧是当年上不得台面的阴沟老鼠。 陈奕松干笑,都只敢暗里讥讽,谁也不敢在这种日子挑起战争,触许小真的眉头。 两个人在会客厅各据一角,浓烈的信息素如有实质分流抵抗,互不相让。 陈奕松随手从桌面抽出一枝玫瑰,懒散倚着沙发靠背,长腿交叠,捻了花瓣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谈论政事,以及明年的军火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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