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真很委屈。 陈奕松不想看见他这副表情,把人翻过去。 连人都看不见,这是一种没有安全感的姿势,他更不喜欢了。 许小真抱着枕头跪在床上,从后面看腰细细的,给人一种完美的侵略欲和征服感,他抓着床单,哭得好惨,一直叫老公,要老公抱抱。有点害怕的样子,陈奕松看得出来,半真半假,好像许小真真的在爱着他,离不开他。 许小真迷迷糊糊间好像感觉到后脊有轻飘飘的羽毛落在上面一样。 到天亮的时候,陈奕松把软绵绵的他像翻一条死鱼一样翻过去,自己去浴室洗澡,不仅没有帮他洗的意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分过来。 真难哄啊,许小真不是个会哄人的,他没力气地抬手,拢了拢被子。 没一会儿陈奕松出来,他才披着毯子软着腿进去,看见浴缸里有放好的热水,还香喷喷的撒了精油,一头栽进去泡澡。 他在浴缸里面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人在床上,做也做了,陈奕松还是跟个鬼一样不声不响的。 房间里收拾的很干净,桌面上的戒指不见了。 许小真的后腰发软,在床上平躺好一会儿才去换衣服。 他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这还是第一次身上什么痕迹都没有。 楼下弥漫着一股人参乌鸡汤的香气。 陈奕松穿着件矮领的白色修身打底衣,撑着灶台,勺子在锅中慢吞吞搅动,香气大概是从那里面飘出来的。 他没有和自己打招呼的意图,戒指也没戴,可能是扔了,许小真不想上赶着再贴他冷脸,自己在餐桌边找个位置坐。 陈奕松瞥见他,握着勺子的手紧了紧,盛出来汤,放到他面前一碗。 “谢谢。”许小真接过他递过来的小勺子,看到他的冷脸,心头莫名冒出一段话——或许陈奕松以后再也不会笑着和他做.爱,笑着给他放洗澡水,笑着给他做饭,笑着给他带孩子,笑着给他打钱了。 他低下头,把勺子塞进嘴里,掩盖自己不合时宜的发笑。 没关系,冷脸做饭也挺好吃的。 许小真喝了两碗鸡汤,啃了一只鸡腿和鸡翅,呼噜呼噜吃饱饭,站起来去洗碗,陈奕松让他从厨房里滚出去。 他觉得就这么滚不好,给陈奕松按了两泵洗洁精才走,去研究魏如观留给他的笔记本。 许小真在报考帝国学院的时候,听说过八年前有另一个十八区的beta考去了政治系,但没过多久不知道为什么精神失常,再然后不知所踪,所有人都一致认定他横死街头,魏如观这个名字也渐渐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 直到那天傍晚从山坡上掉出他的学生证,又将时间拨回十五年前。 魏如观没有死,而是变成一个精神失常的流浪汉,时而疯癫时而安静,揣着满满当当的笔记,在整个帝国游荡,在很久之前,听说许小真把十八区回填区的项目主持的很好,跋山涉水,从某个地方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找过来。 他已经失去所有记忆,不是老旧照片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瘦削的两颊,凸出的颧骨,眉骨有一道疤痕贯穿小半个额头。 魏如观安静的时候,像个有礼貌的学生仔,十八九,刚走进大学校园的样子,把谢谢和不好意思挂在嘴边。 许小真问他来找自己做什么,魏如观眼神中透露出迷茫,他抠着自己嵌满黑泥的指甲,说不知道:“听说你,就来了,觉得一定要来,”然后指指自己的口袋,“如果你做得对,把这些给你,不好意思,再多的不知道了。” 笔记本破破烂烂,像从某个小学生丢掉的垃圾桶里捡出来的,里面写满小学课本的内容,在内容的周围,笔记的空白处,鬼画符一样,用另一种字体歪歪扭扭地写着无数没有意义的数字,数字错落,像地上毫无规律散落的砂砾。 不是身份证件号码,不是联系方式,也不是邮箱。 许小真在魏如观略微清醒的时候,问过他很多次,每次魏如观的眼神中都会浮现浓重的恐惧,蹲下来,抱着头,大喊:“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没有意义,什么意义都没有!” 魏如观被送往医院,医生给出的检查报告显示,病人曾在许多年前遭受过严重的精神伤害,身体上还有电击以及用刑的痕迹,但病人的状态并非这些外力因素导致的精神失常,而是他主动的将自己当做了精神病患者。 魏如观的心理防线锁得很死,无数心理医生和精神科医生轮流上阵,都无法将他从自己是精神病的价值认同中解救出来,甚至他一但察觉到自己有意识清醒的行为,就会重新催眠自己。 许小真一直以为魏如观是在帝国学院被排挤欺压导致的精神失常,但看起来情况并不是这样,魏如观身上或许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如果这些笔记上没有任何意义,为什么魏如观会主动发疯,为什么疯了也依旧心存执念要找到一个,交到对方手上,为什么会在追问的时候如此恐惧,又为什么会在见到许小真时候,反复大喊“帝国宪法第一条”。 许小真心里有一个念头,在见到魏如观后始终激荡,也是因为这个念头,让他下定决心做出危险的选择。 回填区的问题得到妥善解决,绝大多数病患的病情在积极救治中有所好转,少部分因为病情恶化离世。 他们想再见一见许小真。 按理说许小真现在身上没有任何职位,是不该以官员身份前往慰问的,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政府还是为他安排专机,送他去十八区。 政府在为下区拨款后,今年因为战争和基础建设本就不充裕的开支有些岌岌可危,下个季度关于分化者们的补助金储蓄也已经见底,王室冬季的用度又是一大笔耗费,国王的身体日薄西山,大有熬不过这个冬天的势头,国丧至少十几个亿来办,他们最头疼的是怎么面对日渐虚弱的国库。 因为才出现过动乱,被联邦警告过,所以熟练的从中下层公民身上榨取油脂的行为暂时无法实施,一直运转着的帝国机器,像缺少机油的齿轮,转动变得吃力。 许小真身上的国徽被取了下来,看起来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他在慰问过回填区的居民后,顺路去看望魏如观。 魏如观坐在病床上,呆呆仰着头,由人给他喂饭。 四五个月的时间,他蓬乱的头发修理整齐,脏污的脸擦得干净,换上了病号服,两颊饱满许多,看起来仪表堂堂,终于和照片上的人对得上号了。 电视新闻上播放着十八区近二十年来的巨大变化,其实并不大,自吹自擂而已,只是拆除一些老旧建筑,有的新建,有的没钱没开发商承办,就一直空着,成了荒地,改建成窝棚区。 许小真坐在床边,接过护工手里的勺子,舀了一勺稀饭,吹一吹,温度合适喂给他。 魏如观晃着腿,很听话,张嘴吃饭,视线却一直没有离开悬挂着的电视,突然啊啊地叫了起来,喊:“家!家!” 许小真回头,刚好看见十五年十八区的航拍图,建筑疏密错落,杂乱无章,像笔记本上毫无意义的数字。
第111章 许小真找到了十五年前十八区的主城俯瞰图, 将重要建筑都标注出来,果然和笔记上数字分布的位置对应。 无论是按照建筑坐标还是数字大小组合排列,都毫无规律可言。 一个下得狠心把自己逼疯的人, 让人难以从常理来思考他留下的线索。 除了城市建筑图, 现下并没有其他的线索, 许小真只能硬着头皮一直沿着这个线索往下探寻。 无论是当时居住在这些建筑里的公民信息, 还是建筑年份, 都进行了统计,依旧一无所获。 时隔多年,魏如观的亲人早就去世, 朋友也无从查询, 能从他生活入手的突破口也没有。 许小真只好暂且把笔记放在一边。 他迟迟没有复职, 群众关于他的请愿书雪花一样寄到政府, 最近才有了活动的迹象。 中央政府总执行长官景驻亲自给他写了封邮件。 许小真想到上次在四区,也是景驻下发了关于庖珈的通报文件。他问顾延野和景驻的关系。 顾延野说不怎么熟。 许小真又吩咐他去查魏如观在学院的经历,顾延野一一都应了。 许小真看起来没什么想和他说的了, 他们分开太久, 早就没有共同语言。 但对方难得给他打一通电话,有命令有要求都好, 他舍不得挂断,便想尽办法延长这段谈话。 “小真, 你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 许小真对着镜头里的自己打量了一圈, 才注意到脸色的确比刚出铁皮房的时候红润:“可能比较清闲,家里又住得舒服一点吧。” 一种莫名的酸涩和羞辱感顿时在顾延野心中蔓延,小真在陈奕松身边过得很好, 如果小真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把他照顾的比陈奕松还好。 顾延野讪讪:“小真, 你的生日快到了,我能不能去见你一面?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送个礼物就走也可以。” 许小真以往生日都在上班,所以自然而然是和陈奕松许留一起过的,这几年沈冽也会来,不过许小真怕他撞见许留,所以收完东西就会把人送走,今年他肯定也会跑过来。 许留不在家,也不用担心会撞上。 既然沈冽都来了,那多一个顾延野也不算多,何况他生日也不怎么想一直面对陈奕松那张冷脸。 许小真想了想,顾延野的生日宴因为他的缘故变得一团糟,没道理这一点小小的要求都不满足,点头:“好啊,那你来吧,沈冽和陈奕松也在,人多更热闹。” 随着他话音落下,陈奕松手里的游戏机接连炸开两道巨大的电子音——【Epic Fail】【Game Over】 许小真诧异地抬眸看过去,见他表情淡淡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攥着手柄,青筋凸起,力气大的几乎要把手柄攥碎,好一会儿,陈奕松又开了一局。 他收回视线,又把目光落到顾延野身上。 顾延野其实更想和许小真单独待着,但在这件事上,他没有任何发表意见的权力,许小真能愿意见他,他就应该感恩戴德了。 同样,无论是陈奕松还是沈冽,都没有说愿意或者不愿意的权力,愿意的话就来,不愿意的话也没人会上赶着来求,许小真身边不缺这一个,甚至他不去更好,另外两个人一定欢天喜地。 陈奕松变成了和顾延野,沈冽一样愚不可及的蠢货,因为那个该死的爱情。 曾经他以为自己稳坐钓鱼台,能运筹帷幄一辈子,其实到目前为止,许小真和他依旧紧密联结,许小真无法离开他,成本代价太高,高到让许小真承担不起,所以事情依旧和他开始预料的那样,他握着风筝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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