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如霜怔然不已:“你是说……浣尘真君?” 眼前的魂魄,竟然就是闭关了十八年的无情道院长? 长孙策等外院人士听到“浣尘真君”四字,立马倒吸一口冷气,不约而同地敛容肃目,端正仪态——这是他们面对无情道院长时无法控制的本能行为。 贺兰熹望着浣尘真君的背影,试探地唤了一声:“沈院长?” ——没有回应。 透明的魂魄依旧闭着眼,背对着六个少年,双手未执一剑。 鬼九僵在王座的废墟上,先前的成竹在胸荡然无存。此时此刻,他和其他等待审判的一众小鬼没有区别。 终于,浣尘真君开口了。 “北洛戒律,鬼界擅入阳间者,”青年缓缓睁开眼眸,“——当诛。” “诛”字落地,无可比拟的强大力量横扫荡涤,欲壑之口猝然关闭,众鬼于瞬间灰飞烟灭。正如预示中的一般,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混乱拥挤的局面至此清场,鬼九阎猗是唯一的例外。 鬼九以情欲为饲,成功炼成了他在阳间的躯体。理论上来说,身处阳间的他不应再受北洛戒律的约束,自然也不在浣尘真君为自己魂魄设下的职责范围内。 鬼九自知在劫难逃,却不愿束手就擒。趁着诸鬼伏诛之际,他竟然不惜以全部的力量为代价,在虚空中撕开了一道裂缝! 白观宁看穿鬼九的意图,心下骤惊:“站住!” 他飞上前欲阻止鬼九的遁逃,却是为时已晚。 裂缝就在鬼九的手边,鬼九只需稍稍抬手,便能离开这毫无胜算之地。 鬼九嘴角扬起劫后余生的笑容,手刚要伸出去,忽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了回去。 鬼九脸上的笑容凝固成难以置信的错愕。不仅是他的手,他的整个身体都在不由自主地向裂缝远离。 一轮血月出现在夜空,为所有人的视野蒙上了一层绯色的光辉。 月陨潮汐,巨大的引力吞噬着周围的一切。酒池,回廊,楼阁均被整齐地平地拔起,和鬼九的身躯一同不容抗拒地涌向血月。 满目绯色之下,唯有浣尘真君身后留有一方净土。 “月蚀之潮……?”白观宁眼睛一亮,哑声大喊:“——师尊!” 虽然早就想到了会有这一幕,贺兰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宋浔你果然是向小叔请假报备的!” 宋玄机:“是,你猜中了么。”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血月之中,华丽的衣摆随风飞扬,如凤求凰,炫目而盛大。 “你方才没听到么。”绯月真君从鬼九身边走过,不曾在鬼九身上落下一眼:“我的宝贝徒弟让你从他母亲身体里滚出去。” 话落,月蚀之潮的引力竟将鬼九的本体从王后的身体上活活扯了下来。 倒下的王后被白观宁眼疾手快地抱进了怀里,鬼九发出一声不甘的惨嚎,终于惹来了绯月真君的目光。 绯月真君扫了他一眼:“嗯,比观宁丑百倍不止。” 鬼九:“……!” 白观宁紧紧抱着母亲,眼中含泪,哭笑不得:“师尊……” 绯月真君一挥手,鬼九的本体便被绯月尽数吞噬。随后血月在主人的示意下迅速缩小,最终化为一点,带着鬼九一起赫然消失。 “现在——”绯月真君抬眸望了过来,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沈吟,”他紧盯着那抹没有实质的魂魄,一字一句道:“沈絮之。” 完成使命的浣尘真君早已闭上了眼睛,平静的面庞不见半点波澜。 绯月真君艳丽的脸庞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你可……真是让我好找啊。” 浣尘真君依旧无甚反应,贺兰熹不由怀疑浣尘真君的魂魄是否具有自主的意识。但无情道人大多不把别人的话当话,浣尘真君也可能只是不想理人而已。 绯月真君像是早就习惯了浣尘真君的漠视。找了十八年的人的魂魄近在眼前,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他竟然也不动怒,而是继续道:“你还准备在鬼界待多久?” 见浣尘真君还是毫无动静,贺兰熹忍不住道:“小叔,我觉得浣尘真君的魂魄好像不具备神志,他可能只会依照北洛上神的戒律行事。” 绯月真君陡然闭上了眼,仿佛在小辈面前竭力压抑着什么,低声道:“你太不了解你家院长了。” 贺兰熹道:“那肯定,我这才第一回见他。” 绯月真君再睁开眼时,又恢复了昔日风流多情的模样,眉梢轻轻扬起,语气也散漫了起来:“所以,你打算一辈子魂体分离地留在鬼界么,沈院长?” 一片安静。 “好,我换个问题问你。”绯月真君又道,“贺兰时雨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贺兰熹无奈地说:“虽然我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但院长他真的听不到我们说话吧。” 绯月真君将浣尘真君慢慢地看了个遍,忽而展颜一笑:“你若不说,我便当他是你十月怀胎为我生下来的了。” 宋玄机:“?” “???”贺兰熹登时眼前一黑,吓得魂飞魄散不说,还吐出了第二口鲜血:“什么啊,小叔你不要乱说啊啊啊!!!”
第95章 此时此刻,贺兰熹清晰地认识到了绯月真君和宋玄机是亲叔侄的事实。亏他之前还觉得这对叔侄除了拥有美貌之外一点都不像——这不是一模一样的语出惊人吗。 什么叫“贺兰时雨是你怀胎十月为我生下来的”啊!且不说浣尘真君并非女子,若真这样,他和宋玄机不就成堂兄弟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绝对不接受! 原来绯月真君以前就是这么逼他们无情道院长开口的吗!那岂不是浣尘真君每开一次口,就有一个无辜的孩子被迫认父…… 绯月真君一句话不但把宋玄机说沉默了,把贺兰熹说吐血了,也把其余四个小的说的目瞪口呆,怀疑人生,不知今夕是何年。 反观两个当事人竟然一个比一个淡定。 绯月真君似乎没有意识到他给大家造成了多大的“创伤”,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目光却锁死在浣尘真君的灵体上,不欲放过浣尘真君脸上一丝一毫的反应。 而浣尘真君面对绯月真君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没有开口,没有睁眼,甚至连眼睫都没有动一下。 “小叔您现在满意了吗,您这个自私的人!”贺兰熹忿忿道,“您都这么说了,院长还没有反应,这足以说明……” 贺兰熹话未说完,宋玄机道:“安静点,贺兰熹,你在吐血。” 忽然,绯月真君神色蓦地一变,眼中流露出某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情绪。 一阵清风不知从何处吹了过来。浣尘真君的魂魄微微一晃,轮廓也变得暗淡,一眨眼就从众人眼前消失了。 绯月真君嘴角扬起冷笑,当即划出六道轮回阵,追着浣尘真君直入鬼界。 贺兰熹脑海中浮现出绯月真君满头华发的模样,忙道:“小叔别追了,浣尘真君的魂魄真的没有意识!”他冲着六道轮回阵一顿嚷嚷,“再这么下去,您可没多少阳寿可以耗了呀!” 宋玄机一边拉着贺兰熹不让他乱动,一边用衣袖为他擦去嘴角的血迹。 别人受伤后都是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贺兰熹受伤后却一直在动来动去,嘴上没个消停,宋玄机想为他疗伤还要先想办法让话痨好动的宝贝暂时安静下来。 宋玄机道:“绯月真君想做的事情,不会被任何人阻挡。而且,浣尘真君的魂魄应该具备灵识。” 贺兰熹:“你怎么知道?” 宋玄机:“他刚刚把绯月禁言了。” 贺兰熹:“?你怎么又知道……哦!” 不等宋玄机回答,贺兰熹自己就想明白了。 绯月真君先被浣尘真君全然忽视,后又眼睁睁地瞧着浣尘真君一言不发地消失,就绯月真君那张嘴,怎么可能一句话不说。 如果绯月真君能说话,八成要说“你不说话,看来贺兰时雨真是你给我生的”,“怎么,沈院长抛夫弃子十八年还不够,现在又要跑了,留我一个人带孩子”之类的荒谬之言。 绯月真君没说,就证明他说不了。 浣尘真君真把绯月真君禁言了……他能说禁得好吗。 看在绯月真君昔日对大家的关照的份上,贺兰熹决定不把自己的幽怨宣之于口,然后他听见宋玄机道:“禁得很好,你小叔活该。” 贺兰熹抿了抿唇,不乐意地说:“那怎么就成我一个人的小叔了,绯月真君明明是你的亲小叔好吗。” 宋玄机冷冷道:“我不太想认他。” 祝如霜看出浔熹二人的郁闷,出言安慰:“绯月真君一向喜欢和我们开玩笑,他的话你们不必在意。” 贺兰熹总算愿意乖乖被宋玄机抱着让他给自己擦血疗伤了:“我知道他是开玩笑,但……” 绯月真君的一席话让他想起了自己刻意忽视多年的身世问题——话说他的生父到底是谁来着? “你们是不是搞错重点了?重点不是贺兰熹很可能是宋玄机他哥吗!”长孙策兴奋又羡慕地说,“好兄弟变真兄弟,亲上加亲,这是大喜事啊!” 宋玄机:“。” 贺兰熹:“这种大喜事给你你要不要啊?” 祝如霜:“好了,长孙经略,闭嘴。” “你们认真的吗?”萧问鹤面部抽搐,一度怀疑是自己的认知出了问题:“重点明明是浣尘真君,无情道现任院长,当今天下第一人,和合欢道院长有一腿啊!!!” 鬼九被月蚀之潮封印,擅入鬼界者灰飞烟灭,欲壑之口再度关闭,白观宁成功拿回了母亲的肉身,六人的楼兰之行也接近了尾声。 贺兰熹等人没有马上回太华宗,而是主动留下来帮白观宁处理善后。 王后需要招魂,楼兰王需要另立;一百零五名美人需要他们的帮助才能恢复清醒,为鬼九效力的修士也要一一揪出来处理……最重要的是,贺兰道友需要静养。 强行用身体堵住欲壑之口的代价是金丹受到了一点损伤,灵脉也断裂了好几根,贺兰熹短时间内不宜再使用术法消耗灵力。虽然回太华宗养伤才是明智之举,但一想到冰天雪地的无情道院和不容他人造访的单人仙舍,贺兰熹宁愿和兄弟们待在一起。 新楼兰王倒台后,白观宁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楼兰国有实无名的新主人,也理所当然地为贺兰熹提供了最好的疗伤环境。 于是,贺兰熹住进了奢华的宫殿,拥有一大群可供他随意差遣的侍从,每天从七尺半的翡翠大床醒来;漂亮昂贵的衣服首饰不要钱地送到他面前,连他喝药用的杯子都是黄金的。不知情的民众还以为宫里供着哪位娇生惯养的楼兰小公主呢。 祝如霜等好兄弟虽然忙着善后,但每日都会来陪他一会儿;某个容貌无双的宋姓美人更是日日守着他,贺兰熹的日子过得快活似神仙,养伤都快养得乐不思蜀了。
134 首页 上一页 92 93 94 95 96 9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