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熹不由地“咦”了一声,任由那阵清风一路推着他向前,推啊推啊,将他推进了宋玄机怀里。 宋玄机一副“风不关己”的冷淡表情,也没有抬手扶他,仿佛真的只是他一人在投怀送抱。 宋玄机垂眸问他:“你对我叫你的名字有何不满么。” 贺兰熹意味不明地“唔”了声,不像肯定,也不似否认。 宋玄机又问:“想换个称呼?” 贺兰熹张了张嘴,正要说点什么,脸颊却莫名红了起来,支吾半晌,竟讪讪地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 宋玄机对贺兰熹不比寻常的反应感觉到有些困惑:“嗯?想换什么。” 向来直言不讳的少年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欲说还休的滋味:“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说罢,便一溜烟跑远了。 宋玄机望着少年的背影:“……看不懂。” 今日虽是休沐,后海海边却围了一群万兽道的弟子,为首之人是院长鸣佑真君。鸣佑真君鹤发童颜,白须飘飘,正面色凝重地听几位大弟子低声汇报。 在一片万兽道弟子花豹纹样的校服中,有一抹异常清新的天青色——是上官慎。 上官慎和万兽道弟子一起待了大半日,眼睛都快花了,冷不丁看到两件纯白的校服顿时神清气爽,当即朝两人一跃飞来:“你们二人怎么来万兽道院了?” “来玩。”贺兰熹好奇地向上官慎打听,“师兄,后海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连鸣佑真君都亲自来了。” 上官慎压低声音:“后海中的鲛人不知为何缘故,成群结队地发了狂,重伤了几个下海游猎的弟子。为了避免众弟子恐慌,鸣佑真君等人正在秘密调查此事的真相。” 贺兰熹:“还有这种事?万兽道弟子和后海鲛人的关系不是一直很不错么。” 宋玄机:“既是机密,你为何告知我等。” “因为我在想,这或许是个机会——将鬼十三引出来的机会。”上官慎深知自己的泄密违反了宗规,心虚又愧疚:“你们放心,待事情了结后,我自会向众院长请泄密之罪。” 在六人“引鬼出洞”的计划中,后海海底的万兽道院遗迹是最佳的收网地点。 现下的后海刚好是整个万兽道院的重中之重,鬼十三见后海的戒备如此森严,难免会怀疑万兽道的神像就在后海之中。 贺兰熹想了想,问:“宋浔,你觉得呢?” 宋玄机:“巧。” 上官慎:“也未必全是巧合。或许正是鬼十三在海底做了些什么,这才惹得众鲛人无能发狂呢?” 自上回鬼十三入梦后,长孙策又在梦中见了鬼十三数次。他依照贺兰熹的吩咐,还没有对加入【十三道院】一事松口。 几番交锋下来,鬼十三仍旧没有用之前在白观宁身上用过的手段逼迫长孙策就范。他不骄不躁,不急不缓,似乎认定了长孙策终会有自愿加入【十三道院】的一日。 而鬼十三自信的来源,十有八九便是贺兰熹从阆风塔中带回的北濯天权。 贺兰熹道:“究竟要不要收网,我们来投票决定,怎么样?” 事情周知其余几人后,都不用贺兰熹和宋玄机表态,赞成收网的人数已经有了四人,尤其是被长孙策“折磨”了月余的祝如霜。用他的话来说,长孙策再这么追下去,他真的会严肃考虑退学的可能性。 于是,数日后,在一堂《阵法·中级》的课上,浔熹策云四人又一次坐在了一起。 此次需要学习的阵法依然是剑阵。贺兰熹的载星月因为昨日和忘川三途切磋时受了点磕碰,暂时需要送去保养几日。所以今日,他用以设阵的是北濯天权。 北濯天权出鞘时,祝如霜的脸色明显苍白了些许。这把神剑带给他的威压让他心有余悸,哪怕现在它处于沉睡的状态,那种震人心魄的力量依旧死死压迫着他的胸口。 “一把剑而已,有什么可怕的。”长孙策大言不惭道,“当初我和贺兰熹一同前往阆风塔六层,那么多把神剑整整齐齐地飘在铸剑池上方,我也不觉得有多难受。” “嗯?可是我记得不是这样啊。”贺兰熹如实相告,“你当时可惨了,吐血吐到话都说不出来。” 祝如霜向长孙策投去难以置信的目光:“你骗我?” 长孙策不知被戳到了什么痛楚,气急败坏道:“——贺兰熹!” 贺兰熹被他吓了一跳:“你干嘛突然这般激动狂怒?” 长孙策:“!!!” 贺兰熹不再理会某个无能狂怒的混天道,握着北濯天权,深吸一口气,问祝如霜:“祝云,你相信我吗?” 四目相对,祝如霜眼中的恐惧逐渐消散。他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时雨,我永远相信你。” 不久后,在这堂阵法课上,发生了一起极为惨烈的意外——贺兰熹的北濯天权突然失控,一剑刺在了祝如霜的锁骨上。
第45章 事发突然,众人反应过来时,祝如霜已经失去意识,倒在了血泊中。 宋玄机临危不乱,及时用灵力为祝如霜封住命脉,勉强替他留下了一口气。 此事让在场师生无一不惊惧失色,很快惊动了暂管无情道院事宜的沂厄真君。沂厄真君亲自将祝如霜带回了太善道院,之后祝如霜便没了消息。 一时之间,太华宗上下人心惶惶,众说纷坛。 北濯天权何等神器,祝如霜被其一剑穿骨,别说能不能保住躯体性命了,三魂七魄恐怕都要受到不可逆的损伤。 北濯天权失控伤人,贺兰熹身为剑主自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沂厄真君一声令下,将贺兰熹关入惩戒室禁足,北濯天权也被几位院长暂时封印了起来。 祝如霜遭此横祸,最痛心疾首之人莫过于对他情根深种,苦苦追求他数月的长孙经略。 传言,长孙经略在倾盆大雨中寸步不离地守在太善道院门口,堂堂八尺男儿眼睛都急红了,一口一个“长孙策求真君救祝云一命”。 痛,当真是痛。 深夜,本该伸手不见五指的惩戒室内竟亮起了灯火。 惩戒室里空无一物,要坐只能坐在地上。上官慎看着清瘦纤细的少年抱膝坐在角落里,像个老父亲般止不住地心疼:“时雨,你放心,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我已将计划向院长全盘托出,院长虽然痛斥我们自作主张,但还是同意配合我们的计划。你且在此处关上一两日,静待时机成熟。我想,应该不用等多久。” 上官慎说着,转头看向宋玄机:“对吧,玄机?” 贺兰熹孤零零一个人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惩戒室,他一个外院师兄看着都心疼,宋玄机却无动于衷,只事不关己般地“嗯”了声。 贺兰熹倒是不觉得自己被惩戒室有多可怜,之所以抱膝坐在角落里只是因为这个姿势比较舒服而已。他现在关心的是另一件事:“长孙策真哭了?” 上官笑着解释:“那是观宁给他上的眼妆。” 贺兰熹笑个不停:“回头你和白观宁说声,青色的胡渣也不能少。” 三人说了一会儿话,眼看宵禁将至,贺兰熹让宋玄机和上官慎早点回去。 临走之前,几乎没怎么说话的宋玄机交给贺兰熹一物:“睡它。” 贺兰熹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他和宋玄机曾经试过的合欢道法器,春情茧。 上官慎:“这是何物?” 宋玄机:“法器。” 上官慎:“我知道,我是在问它是什么法器。” 不等宋玄机开口,贺兰熹就道:“它叫春情茧,它可以当床睡。”他原本都打算打坐入定一晚上了,突然有了一张柔软的床铺,笑得和刚才听见长孙策上妆了一样开心:“谢谢宋浔!” 上官慎笑道:“竟然还有如此方便之物,看来今夜时雨可以睡个好觉了。玄机,我们走罢?” 贺兰熹嘴角的笑容淡了一些,下巴抵在膝盖上,语气仍旧轻松:“走吧走吧,有消息及时通知我。” 上官慎和宋玄机走到惩戒室门口,正想问问春情茧的具体作用,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咻咻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蚕丝缠在宋玄机腰间,一把将宋玄机拽回了春情茧。 上官慎如临大敌:“春情茧?!” 春情茧是宋玄机带来送给贺兰熹的法器,定然无毒无害。而方才蚕丝将宋玄机“强行”带回去时,宋玄机似乎也没有反抗的意思,否则还不是挥两下忘川三途的事。 想通这一点的上官慎看着紧紧裹成一团的丝茧,手足无措,欲言又止。 最后,在用传音符向白观宁询问了春情茧的功效后,上官大师兄连忙头也不回地走了。 贺兰熹又一次坐在柔软狭小的春情茧内,璀璨明亮的眼睛里倒映着宋玄机冷玉般的身影:“啊,怎么又把你关进来了?” 宋玄机清冷的视线直射向他:“问你。” 贺兰熹心口像藏了花似的,偏偏嘴上故作豁达:“那没办法了,院长的法器不可损害,只能劳烦宋同学再陪我睡一晚上了。” “可以。”宋玄机顿了顿,又道:“但你别撒娇。” 贺兰熹失望地“啊”了一声,转念一想,今晚说不定有正事要办。大局为重,他确实不该在这种时候向宋玄机撒娇。 “知道知道,我不会的。”贺兰熹在蚕丝上膝行两步,在宋玄机眼前停下,客客气气地问:“请问,你带了枕头来吗?” 两人的距离太近,宋玄机无法平视贺兰熹,只能垂眼看他:“没有。” 贺兰熹:“可是我没有枕头睡不好。” 上回被困春情茧,他能把宋玄机的大腿当枕头,但今天宋玄机不让他撒娇……要不他还是打坐吧。 宋玄机沉吟片刻,稍作妥协:“选一处。” 贺兰熹:“嗯嗯?” 宋玄机:“选我身上一处,当枕头。” 贺兰熹:“!!!” 宋玄机都这么说了,贺兰熹当然不会再和他客气。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将宋玄机打量了一遍,道:“宋道友,你先躺下,好不好?” 宋玄机轻一颔首,在蚕丝上平躺了下来。他躺得极是端正,双手笔直地放在身体两侧。 贺兰熹抱起宋玄机的左手,一脸期待地问:“我想选这里,可以吗?” 宋玄机:“随你。” 贺兰熹在宋玄机看不见的角度偷偷笑了一下。他把宋玄机的手臂改成横放的姿势摆摆好,而后调整好自己的姿势,慢慢躺了下去,将脑袋枕在了宋玄机的臂弯之中:“辛苦了。” …… 再次睁眼时,贺兰熹发现自己又变成了小灵体的形态,和同样是灵体状态的宋玄机一左一右飘在长孙策肩头上。 熟悉的浓到化不开的夜色,坐满无脸弟子的讲堂,以及唯一一张面目清晰的脸——他们回到了十三道院的课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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