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宅中的阴子实双股颤颤,跌坐在地。 漫天炁流化作风火兵势,带着九境之内第一人的压迫感而来,即便钟无庸早有准备,也是肝胆俱颤。 绕过拇指的傀儡丝绷紧,雷霆玄弩的噼啪声与院中傀将金甲相撞的响声同时荡开,钟无庸怒喝一声: “护——!” 满院的傀将有了反应。 那只巨型傀将的实力还未摸清,她必须知会南宫曜—— 琉玉的脚步刚迈出去,两处冲击同时袭来。 一方,是被南宫曜的风火兵势轰然碾压在地的钟无庸及数名傀将。 另一方,则是被突然袭击的琉玉。 ……说是袭击或许有些不准确。 浑身绷紧的琉玉已凝出一把石头剑,然而朝她猛然扑来的那只巨型傀将却似乎并非是要攻击她。 细碎的噼啪声。 方才因南宫曜的攻势飞溅而来的碎石还未触及它身上金甲,就在一层幽幽异火中烧得粉碎。 火? 俯跪在地的庞然大物圈出一个空间,被它身型圈在下方的琉玉顿觉视线一暗,诧异地眨了眨眼。 石头剑已抵在那傀将的胸腔。 没有进一步的原因并非是琉玉手软,而是一缕幽暗异火抵住了她的剑端。 无论是琉玉,还是此刻立于申屠氏府邸屋檐上的墨麟,都第一时间觉察出了那异火的似曾相识之处—— 这只庞大得超出正常规格的傀将。 拥有与无量鬼火相似的异火。
第74章 南宫曜出现之时, 院中大部分宾客都被申屠襄的势纳入其中。 钟离氏的长老——钟离鹤从人群中上前几步,她目光凝视着那只扑向琉玉的巨型傀将,厉声质问: “钟无庸, 你在做什么!” 这只巨型傀将,是钟离氏百年来所炼成的最为强大的傀将。 炼成此将的过程,至今仍是钟离氏的最高机密, 这一次决定带着它外出实战,操控傀将的人选乃是优中选优,可没想到,南宫曜才刚一出手, 钟无庸就乱了分寸。 ——本该与南宫曜对抗的傀将, 竟跑去护着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此刻的钟无庸被压在巨大土坑中,哪怕在南宫曜攻过来的一瞬间, 有数十名傀将替他挡下了最致命的炁流,也抵消不了那几乎将他五脏六腑碾碎的一式。 钟无庸呕出大口鲜血和血块, 含混道: “艹他大爷的, 真是邪门了……” 他在钟离氏执掌傀将多年,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 傀将在制作之时, 炼器师就会在头颅四肢埋下炁流印鉴。 傀将为阴,操控者为阳,阴刻阳刻一一对应,那些共用一枚阳刻的傀将或许会出错,但这只单独使用一枚特殊阳刻的巨型傀将, 绝不该出错。 南宫曜的余光瞥向琉玉那方的巨型傀将。 若非那傀将对琉玉没有杀意, 南宫曜在见到那傀将朝琉玉扑过去的一瞬就差点露馅了。 因为就在那一瞬, 他捕捉到那只傀将身上所行之炁急剧膨胀,又迅速缩聚。 速度之快, 炁流之凶猛,令南宫曜战场搏杀的本能意识到,在场众多敌人中,这只傀将是最需要警惕的那一个。 可这傀将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南宫曜从它身上收回视线,对底下众人道: “今日来此,只为除我阴山氏叛徒,无关者,退让即可,阻拦者,一并除之,钟离氏诸位,是退,还是阻?” 金色炁流化作的千军万马奔驰于苍穹,战马嘶鸣与战鼓擂擂声似真还假。 方伏藏也是兵道出身,见此情形,心中除了叹服之外不做它想。 听说直到南宫镜嫁入阴山氏之后,十五岁的南宫曜才得以开炁海,就这样,都能有如此成就,若自幼精心栽培,还不知是何等光景。 比起叹服,钟离氏的人则是畏惧更多。 南宫镜将南宫曜从王畿调离,无异于放了一只猛虎出山。 钟离鹤上前: “光禄勋大人许是弄错了吧,今日乃阴氏小姐与申屠氏公子大婚,阴氏虽为阴山氏家臣,但男婚女嫁,两情相悦,结两姓之好,又怎称得上背叛?莫非阴山氏连家臣之女的婚事,也要干预吗?” 巧言善辩,南宫曜可没功夫跟他们拖下去。 他朗声而笑,浓髯随笑意与杀意而动。 “你弱我强,便是插手干预,尔等又奈我何?” 钟离鹤面色一沉。 寒门莽夫,果真鲁莽无礼! 她高喝:“钟无庸!你还在等什么!” 从大坑里往外爬的钟无庸咬咬牙,将左臂上的衣袖扯开,露出满臂刺青印鉴,呼令: “天甲三十一,护!” 钟离氏的傀将按照天干地支排序。 上等傀将以天开头,由甲等排至末尾癸等,同等级按照制造先后排序,按照阴山氏获得的情报,钟离氏天甲等级的傀将,应该只有三十只。 而这个却被称为天甲三十一。 器炼司的机巧法器早就一年不如一年,巅峰期尚且造不出这样的东西,怎么突然就冒出了这样一只巨型傀将? 未等南宫曜想明白,钟无庸臂上一枚最大的方形印鉴应声冲出汹涌炁流。 覆在琉玉上方的那只巨型傀将缓缓动了起来。 说是“动”或许有些不准确。 离它最近的琉玉分明听到了金属碰撞的声响,那些响动似乎是从它身体里的每一个关节传来,随着它不自然的扭动而碰撞出刺耳锐鸣,激得琉玉生出满身鸡皮疙瘩。 不像在回应呼令。 倒像是……在与钟无庸的呼令对抗。 一只没有生命的傀将,它怎么会对抗?它在对抗什么? 琉玉不知自己的感觉是否准确,但她趁此机会反身踹开了这只傀将,终于从它的覆压下脱身而出。 方伏藏立刻上前询问: “小姐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琉玉掸了掸身上尘土。 不管是不是多了一些意料外的变数,今日,必须让南宫曜假死于墨麟之手,阴山氏的坊市,也必须明丢暗夺,回到她的手里。 不管这一战再难,她都要赢。 “今日是阴山氏与钟离氏的较量,这边用不着你,去寻阴兰若。” 方伏藏怔了一下。 岂有主人搏命,下属却躲在后方偷生的道理? 琉玉回眸看向他: “听说东极旸谷的阴山氏坊市,账目大多都要经你夫人之手,等你将她救回来,你夫妻二人为我赴汤蹈火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迟疑不决的眸色几番变化,最终沉静了下来。 哪怕是为了收买人心,为了日后更好的驱策他这个人。 方伏藏在心底叹息一声—— 枉他在世间清清醒醒打工二十多年,自以为自己看穿了这些上位者收拢下属的套路,没想到以前不是不上套,是那些人手段不够。 遇上个手段高明的上司,他居然真的生出了上司把他当自家人的感动之情。 “……多谢小姐。” 方伏藏拱手郑重道: “待我将兰若安置好,必定立刻赶回。” 月娘也道:“我也去救师娘……” “你的确要救你师娘。” 琉玉一把揪住月娘的衣领,意味深长道: “不过,是在这里救。” 轰隆——!! 琉玉与众人循声望去。 是南宫曜的一拳击碎十只傀将的响动。 满院世族愕然看着那些足有六境之力的傀将,在南宫曜的手底脆弱得宛如木雕,只需一拳便能打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那只巨型傀将仍然未被钟无庸调动。 钟离鹤面色凝重。 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申屠世英却抿出一丝笑。 她偏头看向身旁的父亲,低声道: “堂堂钟离氏,也不过如此,父亲,这就是你效忠的强者?我看,咱们家倒不如趁早投降算了。” 申屠襄并未被激怒。 无知小儿。 钟离氏和九方氏联手,又岂止这点实力,他们若真投降,以这两家的心狠手辣,只怕下场凄惨。 但申屠襄又望着南宫曜的身影,心底又忍不住生出几分希冀。 他倒真希望阴山氏的人能赢。 钟无庸被南宫曜的兵势追得满院乱跑,匆忙放出一道雷矢,才险险避开杀招,却正好跌倒在琉玉的脚边。 琉玉轻声笑道: “郎君自诩高贵,身份远在庶人之上,可得小心珍重些,别到时候活不过庶人,再尊贵又有什么用呢?” “你——” 钟无庸臂上雷矢噼啪闪烁,还未放出箭矢,就被后方南宫曜隔空扫来一脚踹飞数丈远。 琉玉看着那边尘烟翻滚,面上似有讶然之色。 月娘没有演技,咧到耳根的笑容里全是真情实感。 多踢几脚! 踢得他满脑是包,让他再瞧不起人! 钟离鹤只冷然扫了琉玉和月娘一眼,旋即看向这满院惶然动摇的世族。 “不愧是守卫王畿的光禄勋,实力真是强悍……” “阴子实今日恐怕必死无疑了。” “真要死了,不是在打钟离氏的脸吗?” 钟离鹤心底冷笑。 阴山氏在两大世族的围剿下,已经日薄西山。 就算南宫曜实力再强又如何? 天底下,强者何止他一人。 千军万马,巨山压顶。 半空中的南宫曜正一步一步朝钟无庸和院中傀将碾压而来。 躲在屋檐下的世族们有人不忍细看,也有人满心后悔效忠于钟离氏。 就在此刻—— 苍穹金光似乎骤然变色,一股幽暗晦涩的气息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如一场暴雨将至,带着潮湿闷热的炁流,霎时将众人视野浸没在一片深邃昏暗的浓绿中。 “快看上面!” 不知是谁惊叫一声,所有人齐齐抬头看去。 炁流具现而成的千军万马,竟在冲天鬼火中烧灼扭曲—— 南宫曜转过视线,眸光精亮,看向墙外竹海内一路烧来的汹涌鬼火。 终于来了。 “是妖鬼墨麟!” 北宫盈大喊一声。 她绝不会认错那道鬼火,这就是那个害得琉玉小姐声名狼藉的那个妖鬼! 申屠氏府邸内瞬间沸腾起来,原本躲在檐下的世族们更是往申屠襄身后再退三分。 这叫什么大婚! 干脆叫冥婚算了!他们今天搞不好都得给这对新人陪葬! 此时此刻,无数世族在心中痛骂钟离氏,还有促成这桩婚事的钟离灵沼。 要不是他们,能有今日之危!? 钟离鹤与钟无庸的凝重面庞终于舒展几分。 虽然那只巨型傀将不知为何出了些差错,但还好,如九方家所言,今日若南宫曜真的来杀阴子实,妖鬼墨麟会现身站在他们这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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