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他和那个即墨氏的家主不知打到何处,已派出所有人去找了。”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钟离鹤还要再做安抚,上空的黑影轰然冲向妖鬼墨麟—— 就连一旁的南宫曜都下意识想出手,与墨麟一道抵抗这浑身怪火的东西,然而却在出手前被墨麟借出招时的鬼炁退了出去。 镇静燃烧却带着恐怖威压的黑色异火,与惊涛骇浪般的无量鬼火轰然对撞! 上空那道金裳玉簪的身影一动不动。 但在这一刹那间,琉玉的脑中已经开始推演她暴露立场之后的事情该如何收场。 阴山氏和墨麟,她绝不从其中二择其一。 但令琉玉诧异的是,两股火光在激烈碰撞中,不仅没有一方熄灭的征兆,反而愈发凶猛起来。 为什么? 琉玉看了看至今还有些许无力的手指。 墨麟竟不受这异火镇静之力的影响吗?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这异火与妖鬼有关,与天外邪魔有关。 此时此刻的墨麟也是如此作想。 炼化至臻的无量鬼火几乎是在他掌中爆裂而出,连周遭空气也在这似能焚烧天地的火焰中扭曲,但却被对方如风暴缠绕周身的黑色异火自上而下的镇压。 空气被割裂成水火不容的两半。 一半沸腾,一半镇静。 这样看似截然不同的两股力量,却给周遭世族同样的感觉。 ——毁灭。 这天地,要么被侵吞一切的无量鬼火烧尽,要么在那股奇异的镇静之力下安静地死去。 意识到这一点的所有人,都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骇然爬满全身。 但好在—— 无论是汹涌澎湃的无量鬼火,还是强势镇压的黑色异火,似乎都不能以绝对意义上的优势碾压对方。 因此,这两股强大的异火竟然出现了长久的僵持。 “我去杀阴子实。” 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琉玉突然开口,倒叫南宫曜始料未及。 “什么?” “舅舅留在此地,随时援护墨麟,”琉玉的眸光沉沉望着墨麟的方向,“计划一环扣一环,我这一环若是断了,就前功尽弃了。” 南宫曜错愕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边的墨麟。 真走了? 真不救一下? 琉玉走得头也不回。 为了阴山氏,她不能以阴山琉玉的身份去救墨麟,想要救他,就必须顺着原本的计划进行,尽快恢复到即墨瑰的身份。 要快。 琉玉的身影朝申屠氏内宅而去的同时,被巨型傀将压制的墨麟似乎欲追上阻拦。 却见上方的黑色异火又下压一寸。 仿佛是在警告他一般。 墨麟收回视线,目光穿透火光,望向傀将那双暗如深渊的眼。 有时他觉得这东西蠢得没有任何神智,但交手的某一刻,他又觉得它仿佛在按照某种本能行事一样,敏锐得不可思议。 本能。 保护琉玉的本能? 这个念头浮出来的瞬间,墨麟宁可这傀将只是单纯的失控发疯。 他为了计划不得不与琉玉为敌。 但这个大铁块,它却可以凭着本能护在琉玉身前? 他算什么破烂东西。 “阴山琉玉跑去杀阴子实了!” 月娘见几乎无人注意到琉玉的去向,立刻出声提醒钟离鹤。 “你们不是要保住那个人吗!快派傀将去追啊!” 钟离氏的人这才从漫天异火中回过神来,钟离鹤立刻抛出牵机傀杖,双手结印喝道: “追!” “截!” 除了那只巨型傀将以外,其余所有傀将都做出了响应,一部分去追琉玉,而另一部分则迅速列队,当在假意要追琉玉的南宫曜身前。 钟离鹤惊愕发现,这些傀将果然实力较之前有了显而易见的提升,竟然能牵绊住南宫曜的脚步。 月娘虚脱地跌坐在地。 计划失控了,又没完全失控,至少她改造的傀将没有出问题,谢天谢地。 “——你想去救她?” 墨麟觉察到那只傀将的细微转动,从掌中释出的鬼火仿佛也在他胸腔里烧了起来。 “凭你,也配救她!” 抓住巨型傀将一刹间的分神,无量鬼火呼啸而过,借势而起的墨麟一脚将对手踹倒在地,一重院落眨眼化作废墟。 但众人瞧着那只傀将,却像是被他踹醒了一样,爬起来的第一反应竟不是回击,而是毫不迟疑地跑。 像是在朝琉玉消失的方向追赶。 被傀将牵绊的南宫曜回过头,见墨麟又落下一拳,几乎将那大块头锤进地里。 这若是个活人,恐怕早就被打成肉泥了。 但那只傀将周身的异火显然抵消了一部分攻势,就连身上的金色甲胄也只是稍有磨损。 明明仍有余力,却不去攻击墨麟,而是急于朝琉玉的方向追赶。 被其他傀将围攻的南宫曜瞧见这一幕,几乎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动容。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为何对琉玉会如此执著? 要不是这东西是钟离氏造出来的,他真想问问有没有收服这只傀将的办法,能有与墨麟一较高下的能力,还如此忠诚,若是能护在琉玉左右,不知有多叫人放心。 但墨麟的感受却与南宫曜截然相反。 ……杀了它。 他一定要杀了它。 在看到那些傀将追赶琉玉而去之时,他浑身上下所有的血液都在叫嚣着想追上去保护她,可墨麟知道自己的任务,他绝不能追上去破坏琉玉的计划。 但这个蠢笨的大块头却能明目张胆地做他此刻不能做的事。 像一条护住的犬一样急切地向她扑过去。 它凭什么? 它怎么敢抢在他前面? 就算琉玉身边真要有一条护主的犬,那也只能是他——而不是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另一头的琉玉终于寻到了阴子实的踪迹。 阴子实听到前院观察情况的仆役来报,听说妖鬼墨麟和钟离氏此刻不占优势时,当机立断就决定从申屠氏的府邸内逃跑,去安全处藏到阴山琉玉与南宫曜离开。 “快!还磨蹭什么!赶紧将那边的玉令和坊市牌子全都装好,一个都别落下!还有装账本的箱子——” “是这个吗?” 窗边倒吊而下的少女手指莹润如玉,握着的漆木匣子里装了一枚芥子袋,里面全都是阴山氏坊市内的机密卷宗。 其中就包括了阴山氏坊市如何运转调度的秘辛。 阴子实背后的冷汗唰地一下流了下来。 “阴子实,阴叔叔,如此匆忙,这是在躲谁呢?” 金裳玉簪的少女从窗外一跃而入,护卫在阴子实身边的修者在她手中甚至过不了三招。 死亡的恐惧在心头升起,阴子实口不择言。 “琉玉小姐,这怪不得我!是你娘的错!我当初就说了,阴山氏的家岂能让她一个外人来当!如果不是你娘一意孤行,远近亲而亲外人,要把我们这些世代为阴山氏效力的家臣裁撤,我怎么会这么做!” “我对阴山氏一片忠心,天地可鉴!我祖父是你祖父拜把子的好兄弟,他是为你祖父战死的!没有我祖父何来阴山氏今日辉煌!南宫镜凭什么——” 斩落阴子实一臂的玉剑上悬着血珠,啪嗒啪嗒往下坠落。 琉玉踩着他扭曲痛苦的嘶吼声步步靠近。 “你好像搞错了一点。” 琉玉看着这个前世在阴山氏覆灭后便将她家坊市拱手让人的叛徒,缓声道: “当初我爹同我娘成婚后,我们这一房就独立出去了,若不是我娘撑起了我们这一房,本家也不会重新接纳我们一家,而你们这些家臣,恐怕也早就和腐朽的阴山氏一起完蛋了。” 这些阴山氏的旧事,也不过才过去百年而已。 亲眼见证过这段过往的长辈都还活得好好的,怎么就开始颠倒是非了? “要完蛋的是你们!!” 断臂之痛令阴子实满地打滚,却又不断口出恶言: “没有哪个世族会重用外姓人而削弱宗亲,南宫镜这是在自取灭亡!我不另寻出路,难道跟你家这艘大船一起去死——” 他的声音太吵,琉玉不得不再斩他一腿,令他闭嘴。 但阴子实的话却让琉玉模模糊糊意识到一些事。 不只是外敌。 阴山氏的内部也早已有了弊病。 而且是难以调和的弊病。 从前琉玉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贵女,从不操心家族事务,但现在她自己也执掌一个世族,明白操控这样的庞然大物有多少困难之处。 世族之中,青黄不接已是常事。 自家子孙后代不成器者居多,布衣草鞋的平民中却多出天才,世族眼馋这些天才,却又碍于世庶不婚的规矩不能将他们吸纳入自家,哪怕实力再强,也不会给多高的权势。 南宫镜却打破这个铁律,以实力取才,只要才华天赋够格,出身卑微也能位居高位。 有太多人的利益被她撼动。 阴山泽在时,尚且能替她弹压族內压力,镇住人心。 阴山泽与她都死在崖山之后,阴山氏群龙无首,幼苗还未长成支撑阴山氏的大树,大厦崩塌,不过一瞬。 所以前世到最后,阴山氏家臣散尽,但檀宁那一支却忠诚得超乎寻常,连九方家也想要得到他们。 他们是在报南宫镜的知遇之恩。 “你说得没错。” 琉玉在阴子实面前缓缓蹲下。 “阴山氏这艘大船的确已无法在今日的神州驰骋。” 玉剑之上有通透清冽的寒芒闪烁,折射在阴子实惶恐颤动的瞳仁中。 “所以,腐朽者会沉没,而浮上来的栋梁,会重获新生。”
第76章 琉玉一剑刺穿阴子实心脏时, 抱着阴兰若的方伏藏正途径这处院落。 “小姐——” 琉玉有些诧异地起身,甩了甩剑上血水道: “你们怎么还没出去?” “出不去。” 方伏藏言简意赅地解释: “申屠氏的修者将整个府邸都围住了,跟个铜墙铁壁似的, 只能先找个地方藏……” “先不说你我都对此地不熟悉,就算能藏住,又要如何带我离开?” 阴兰若柔缓如水的嗓音淌过二人耳畔, 她拍了拍方伏藏的手,从他怀中挣脱后缓缓走向地上气息已绝的阴子实。 淡紫色的裙摆沾上了一点血迹,但她并未在意。 静静看了一会儿,阴兰若起身对二人道: “今日申屠氏早有准备, 进入府邸的每个世族带了多少人, 都记录在册,临走的时候势必也会核对一遍, 这种情况下,你们即墨氏多一个人要如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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