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银川律当初在伊甸时除了八面玲珑些,也不曾展露过什么深沉心思,主理人就不禁摇头,感叹富人家的饭也不是那么好吃的。顺便庆幸他已经离开伊甸,大约往后也不用打交道了。 这种人,还是少接触为好。 …… 不知道在主理人心里已经被打上“毒蛇”烙印的银川律,正蹲身为阿德里安娜穿鞋。 从第一次穿鞋开始,他便将之纳入了“每天必做”的流程中。只要安娜打算出门,他就询问穿搭,从衣帽间里找来对应的外出着装,一一辅助她穿上。 ——太自然了,安娜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衣服袖子已经套上了一边。 “其实不用这样。”穿衣期间当事人试图挣扎:“我自己也行的。” “麻烦您把另一只手稍微抬起来一点。”“啊,好的。但是我觉得我自己也能搞定……” 银川律不说话了,银川律用他漂亮的黑眼睛仰视她,润润的像小狗,直到她宣布投降,他才道:“我只是想为您做点什么。” 声音越来越低:“知道能对您稍微有点用的话,会让我觉得很幸福。” 都扯上幸福感了,阿德里安娜也只能举白旗投降,随他去。 ……于是发展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银川律为她系好鞋带,打上不易松散的漂亮蝴蝶结。其实现在市面上已经推出许多无系带甚至自动系带的鞋,只是安娜更偏好传统款式。于是律在光网上学了教程,现在已经熟练掌握五种不同系法,有待通过不断练习进一步精进。 不少生于战后的年轻人对战前年代都抱有一种向往,在他们看来,那个污染还没有扩散到大部分地区的年代是美好的:许多至今已灭绝的生物彼时与人类共享一份自然,人们不必躲上天空,遁走地下,就能畅享自然赠予的一切好处。这种向往也在学院掀起过一阵复古潮流,有来自艺术学院的Omega牵头举办过相关主题的艺术展览,阿德里安娜虽然不在狂热爱好者之列,也对此深有印象。 看着律毛茸茸的头顶,一个念头忽然跃入脑中:“你喜欢狗狗吗?” 银川律整理好一切,让安娜扶着自己站起来。听到这突然的问题,小小的问号从脑袋冒出,理解成了另一个意思:“小姐是想让我学小狗吗?”如果安娜喜欢他像小狗一样撒娇,他可以模仿试试。光网上应该有这类视频可以参考? 想的很好,不准想了。阿德里安娜一噎,把那句“我可以问基因多样化研究所的朋友,看看能不能分一只小狗给我”咽下去,面无表情道:“没事,你就当我刚刚突发奇想说了怪话。” 她突然觉得家里已经有一只了,再来一只恐怕要引发严重家庭问题。 …… 阿德里安娜今天和林要去研究所一趟,他们预备开发的立体信息素屏蔽系统其实已经投入研发许久,如果不是合作伙伴中途撤资导致研究资金不足,她又需要借此在集团内立威。识讯原本是打算自己啃下这块蛋糕的。 临走时她没忍住摸摸银川律的脸,他明明比阿德里安娜高不少,却总喜欢用那黑耀石似的温润双眼看她,看得安娜开始觉得让银川律一个人去伊甸解决整件事情是不是太为难他了,一次还好,多了像在压榨劳动力,不由许诺:“等我这边项目上了正轨,我们就去海上看日出吧?” “你不是喜欢日出吗?海上的会更加壮阔,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整一下。” 黑而卷翘的睫毛微微扇动,扰得人心也痒痒,不知道是日出让他欢欣,还是其中蕴含的只有他们两人的隐藏含义让银川律更感快乐。他弯下腰,阿德里安娜没有躲,一个吻顺利落在颊边。 “谢谢你,小姐。”秋叶落于沉静的湖,银川律的吻稍纵即逝。他看上去竭力压制着内心的某种渴望,柔软的唇因此抿成一条直线:“其实您不说这些,我也会为了您尽全力做到最好的。” 言下之意,这个吻是她想为他所做一切的谢礼。 阿德里安娜大脑宕机三秒语言功能才重新启动:“没有关系这是我应该做的而且这也不算什么我觉得林好像在车里等很久了我再不走就要迟到了再见律—— ” 看着安娜光速撤退到消失不见,银川律用手指轻触嘴唇,笑容渐起波澜。 ……刚才心跳得好快,小姐应该没发现他同样在紧张吧。 林所在的悬浮列车刚停稳,就有安娜打开车门窜了上来,行动之迅速,反应之敏捷,险些让林以为自己误入了什么全息投影放映会。 “有人在追杀你?”她拉下围挡,杜绝外面看到里面的可能性。 安娜稍微喘匀气息,摇摇头:“比那个还可怕一点。” 林:? ? ? …… 不怪乎阿德里安娜对伊甸的幕后老板好奇,这种涉及灰产的行业,在联合政府的登记人只是个幌子,一旦有什么问题,登记人秒变替罪羊,背后的操盘者则可以另起棋局,再谋他路。 银川律在伊甸的这些年接触最多的管理层也只有主理人。 “蜂巢”消息闭塞,除了Omega们偶尔聚在一起聊八卦时会对它真正的主人好奇,管理层们从未提到过这个角色——仿佛没有此人,伊甸也能照常运转。 因此,在银川律客套地表示大小姐对老板很好奇,认为对方应对突发状况十分得当,是指得学习的对象时,是万万没料到主理人在会面后又折返回来,向他表示老板想见见他的。 Omega蹙眉,对这样的安排有些不解:“如果他想和小姐约一天喝茶,律可以代为转告。”但这时候要见他,不知意欲何为? 主理人一再坚持:“您去了就知道了。”为了打消银川律的顾虑,他非常没有幽默感地开了把玩笑:“大小姐知道您来了我们这,如果真有什么事,第一个把伊甸移平的恐怕就是昂热,安全问题您大可以放心。”他们也不敢得罪这么一尊大佛呀。 话都说到这,再不应约便驳面子了,银川律垂眼间已将利弊考虑好,对主理人说:“麻烦您带路吧。” 步入电梯,主理人按下负五层按钮。 他自己大概也觉得老板办公室在这种位置有点奇怪,解释道:“您一会见到我们老板就知道了……他这个人,嗯……有点怪。” 是挺叛逆的,别人家的老板都喜欢采光和视野最好的顶层,他偏偏要往地下室这种地方钻。 难怪之前所有人八卦了顶层那么多年都没有结果,原来一开始方向都搞错了。 电梯下沉速度很快,几乎没给银川律思考时间。随着“嘀——”的一声,电梯打开,原本的自然光消逝,人造光取而代之照了进来。 他远以为今天看到的怪异景象到此为止,谁知刚踏出电梯,入目就是一面被喷了红色油漆的墙,上面放浪不羁地写了一行英文: F*ck the world. 几张年龄可能比银川律还要大的海报糊在上面,面目已经模糊不清,只依稀辨认出来是个乐队,此外再也找不到其它信息了。 主理人带他绕过那面墙,看上去他也有些汗流浃背:“您不要害怕,是这样的,他就是有点……叛逆。”主理人的语气活像自家小孩闯祸后不得不赔礼道歉的家长,银川律险些就以为他马上要说“其实我们家孩子平时很听话”这种话了。 好在主理人及时闭上了嘴,因为他的老板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成功夺走所有人的注意。 Alpha的办公室杂乱不堪,哪怕说是施工现场也没有问题,偏偏他本人穿得极为光鲜亮丽,看上去像刚从什么慈善晚宴上走下来,两者凑在一起,形成了对比鲜明的视觉差— —非常的辣眼睛。 银川律觉得眼睛润润的,可能是被辣到想生理性流泪了。
第29章 Alpha半点没有自己真的很辣眼的自觉,他向前走几步,似乎是想给两人一个拥抱,被地上的油漆桶绊得一个踉跄,勉强终止这项议程。 他抬手摘下墨镜,看银川律的眼神十分怪异,就好像他们之前认识一样:“你看起来变化挺大的,我都快差点认不出来了。” 银川律不知道对方是否在指他跟了小姐之后变化很大,但此情此景他不好冷场,只能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接:“先生,安娜小姐对我很好,我有变化应该还挺正常的。” “不不不,”他晃动手指,很是痛惜:“我说的是和从前的你比。” 尽管Alpha话里有话的模样让人厌烦,但为着那一点可能性,银川律还是耐下性子:“我隐约察觉到我的记忆不太对劲,能请您为我解释一下吗?”他不信主理人对自己身世的说辞,那些资料或许来源正当,但感受骗不了人,一场大病怎么可能让一个人的大部分记忆消失。他究竟是多久到的伊甸,之前又经历过什么……这样的困惑太多,银川律急切需要一个答案,哪怕这个答案真假未知。 “嗯,你不会觉得我们有记忆消除这种技术吧?”感觉场面有点沉重, Alpha试图通过开玩笑活跃氛围——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好活跃的。 “如果真的有那种东西,恐怕掌握技术的人早就统治世界了,还会屈居于人下,只开一个小小的伊甸吗?” “我理解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幻想自己会有跌宕起伏的故事,做成为某个不朽传奇之类的梦。” Alpha看上去和律年纪相仿,说话间隐隐约约已有了商人的影子:“但是把夜晚的梦带到白天来,就不太像是成年人干的事了。” 主理人眼观鼻鼻观心,尽最大可能降低存在感。之前在墙上大搞喷绘的人是谁?他不认识,谁发工资谁说话就有理,他也不想知道上一个主理人是怎么离职的。 Alpha用眼神示意主理人离开,他摸了摸鼻子,接着道:“但鉴于你确实很困惑,我大致可以告诉你,你确实不是一开始就在伊甸。” “我有个朋友把你托付给我,说你惹了点事,想在我这里躲一躲。那时我正巧在接触家里的产业,就找了个由头把你塞了进来,做了个假身份。” 银川律如遭雷击,Alpha沉湎于自己的辉煌交友史无法自拔,非常自豪的模样:“那时候我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只要是朋友交代的事,连人的底细也不问就敢往家里塞。” 看律神色震惊, Alpha甚至还能安慰上两句:“不过我感觉你犯的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好几年了也没见个治安官来问。估计就是当时年纪小,容易被吓着,自己以为罪无可赦,实际在更大的人物眼里屁都不是。”接管家族产业的这些年,他渐渐发现学生时代让自己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事都不算啥,有什么事还能比在权贵之间走钢丝来得刺激呢。 “不过我朋友告诉我,你无父无母,如果他们没有来接你,让你一直呆在伊甸也挺好。”所以他才命之前那个主理人将银川律的牌子收起来,让他一直做清牌。后面主理人离职,换了新的这个,他自己又一直在别的区有事情,前后交接不顺畅,才让他上了预备拍卖的席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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