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耸了耸肩:“听说那江荼长相阴柔,生得极美,神君出世时他们的法相还当众拉拉扯扯,我话就说到这里,诸位应当一听就懂。” “原来如此,”眼镜青年夸张地感叹一声,“原来不是师徒,而是道侣。” 瘦子用暧昧的语气:“可不一定结了契...师徒之间,相互帮助,又不是没有,不要大惊小怪的。” 青年连连点头,看向马车上的青年,露出个狐狸般的微笑:“神君大人,原来您和江长老是互帮互助的关系啊。” 此言一出,周遭落针可闻。 嚼舌根的两名修士连身子都不敢转回去,只觉得汗毛瞬间倒竖。 谁?!谁??!! 叶淮转眸看向青年,公式化地勾了勾唇角:“我竟不知此事,看来我与师尊的关系,还是诸位前辈更加了解。” 轻飘飘的话却好像有无尽威压。 噗通两声。 灵墟山修士赶忙跪了下去,整个身子都贴着地面,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叶淮看了他们一眼,既没斥责,也没让他们起来,而是对那青年开口:“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能看到想看的场面,青年倍感无趣地撇了撇嘴,站起身,向着马车作揖:“鄙人灵墟山首座路阳,见过神君大人,见过江长老。” 灵墟山修士抖得更厉害了。 谁?!你说你是谁?!!? 叶淮也变了脸色,赶忙站起还礼:“原来是留鹤仙君,晚辈失敬。” 路阳摆了摆手:“哪里哪里。神君大人远道而来,鄙人有失远迎,是我失敬才对。” 两人年纪相仿,相互作揖,叶淮不敢率先起身,怕落人口实,路阳则故意不起,看好戏的目光落在叶淮身上。 这时,一只苍白可见筋络的手,缓缓拨开车帘。 江荼清冷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留鹤仙君路阳,修真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首座,叶淮冒失了,望首座见谅。” 江荼将手搭在叶淮肩上,又将人往下压了压,自己也跟着行礼:“来去山派江荼,见过留鹤仙君。” 江荼身上自带七分冷冽,如飞雪飘絮高不可攀,偏又最爱鲜艳红衣,像雪落在火堆上,一眼看去,只能用惊艳来形容内心震撼。 灵墟山修士在地上瑟瑟发抖,他们竟将这么一张美得充满攻击性的脸,称作阴柔。 事实上阴柔也并非贬义词,但他们很清楚自己说出“阴柔”评价时,背后想表达的意思有多么龌龊。 路阳的目光从江荼出声起,就始终落在他身上,此刻他终于不再僵持,抱拳后便挺直腰杆:“百闻不如一见,江长老鹤骨松姿,实乃非凡之人。” 江荼拎着叶淮领子让他站直,微微颔首:“留鹤仙君客气。您亲自下山...” 江荼环顾一圈,除了地上那两个恨不得原地消失的修士,附近可称一派祥和。 路阳肯定地点点头:“不错,鄙人正是特意来迎接二位的。” 江荼微笑:“您一人?” 不带一兵一卒,而且看起来值守之人都没认出他来的样子。 江荼实在很难不怀疑,这位留鹤仙君别有所图。 路阳大笑:“江长老!您放心,神君大人不合我的口味,与他相比我更心悦您——” 叶淮骤然凌厉的目光堵住了路阳的嘴,他取下肩上绢布擦拭眼镜:“开个玩笑。走吧,贵客来访,灵墟山蓬荜生辉。” 可惜他嘴上说着“走”,实际却弯着腰钻进了马车内,路过叶淮时还抬手遮了一下,好像这样就能遮住叶淮吃人的目光。 紧接着路阳一把搀住江荼的手:“江长老,...您的手可真冷,坐,请坐。” 江荼凉嗖嗖地提醒他:“这是来去山派的车驾。” 路阳连连点头,四处拨弄,一会将帘子拉开,一会又合上:“实在破烂不堪,改日鄙人让手下给来去山派送个新的,能坐八人,十二匹良马拉,如何?” “不如何。”江荼对帘外负责驾车的叶淮道:“继续走吧。” 便抬手设了一道泯音结界。 路阳已整个人歪靠在马车坐席上,见状微微一愣,旋即又大笑:“江长老聪敏过人!” 竟然只从一个动作,就看出了他的意图。 果然深不可测。 江荼对他的试探不置可否:“一见面便动手动脚,如入无人之境般将旁人的马车据为己有,若留鹤仙君不是有什么话想与我单独说,江某想不出您如此无礼的理由。” 路阳的脸上一瞬空白:“江长老,您这是在拐着弯骂我吧?” 什么动手动脚、据为己有、无礼至极... 江长老,您这人... 路阳眯起眼睛,终于将眼神从打量,换做认真对视:“江长老不愧为神君之师,严师出高徒,看来灵墟山不会亡了。” 江荼垂眸,彼此都是千年的狐狸,只看谁的尾巴先露出来:“尽力而为。” 马车缓缓前行,经过城门的刹那,路阳突然抬手—— 一道灵力的八卦图倏地飞出车窗,只听噗呲两声! 血花四溅。 路阳杀了人却像无事发生那样,朝江荼拱手:“灵墟山弟子对您与神君大人出言不逊,我替他们向您道歉。” 江荼将目光从窗外血迹转回:“...他们不过是扯闲话,罪何至死。” 堂堂一山首座,却如此轻描淡写地杀人。 路阳歪头:“江长老以为,身为首座,叫众弟子信服,靠的是什么?” 江荼迎着他的注视,泰然道:“仁义。” 靠武力只能一时镇压,而无法让人心悦诚服。 古往今来,兴衰之理,皆是如此。 路阳扬起唇角,咧开一个狡黠灿笑:“我却觉得,第一步,是立威,杀鸡儆猴。” 所以他选择直接处死嚼舌根的修士。 马车内一时沉寂,只有车轮碾压土地的声音不断响起。 车内二人,江荼待人疏离冷淡,却以仁义为立身之本; 路阳明显更通人情世故,一举一动间却充满着杀戮与戾气。 泾渭分明。 半晌,马车似乎终于走到上坡路段,车内颠簸,江荼抬手欲扶—— 路阳伸手攥住他的手腕。 镜片后,路阳狐狸般的眼眸眯起:“人之本性素来恃强凌弱,若不立威,江长老所谓的仁义之言,不过毫无根基的空中楼阁。” 江荼沉默地与他对视,柳叶眼中情绪一时沉了几分。 紧接着,他反手压住路阳的手背,手掌交叠在一起,声音听不出喜怒:“神君的威信,何须灵墟山首座来立?您今日杀那两人,旁人只会说叶淮草菅人命。” 路阳脸上并没有被戳穿的尴尬,笑容反而愈发深邃。 江荼用了些力气,不让路阳抽手,眼中温度一点一点降低。 他知道路阳是什么意思,叶淮在修真界徒有神君之名,但大多数人对他的态度,就像方才那两名修士。 他们并不敬畏他,甚至认为他可以随意欺辱。 若叶淮无法立威,那么即便全修真界集聚灵墟山,将帅不立,百万雄师也只是一盘散沙。 路阳这么做,是在逼叶淮,逼江荼。 江荼发自内心道:“您是一个精明的商人,为了灵墟山,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灵墟山,经济中心,它的统治者,安能不通博弈之道? 他们与路阳见面不过寥寥片刻,言谈举止间却早已交锋百余次。 江荼无比庆幸自己陪叶淮一道来了,不然这傻狗恐怕要被眼前这只麻花辫狐狸吃个干净。 路阳依旧笑容满面,眼里甚至多出几分棋逢对手的兴奋:“江长老,您说对了一半,我这么做,尚不止这一个目的。” 江荼点点头:“我知道。我来灵墟山,也不止一个目的。” 路阳似乎没有料到:“愿闻其详。” 江荼平静地说出惊世骇俗的话语:“我要成亲,借你山头一用。” 路阳一惊:“诶?——?!” 下一瞬,江荼攥住路阳的手腕,同时灵力附上他的手臂,用力一甩—— 直接将路阳扔出了马车! 尘土飞扬。 在马的惊叫中,路阳砰!地一下摔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镜架都在冲击中撞歪,趴在地上咳嗽不止。 江荼一把拉开车帘,一袭红衣,居高临下地站立着。 他们前方,灵墟山的山门已隐约可见。 这么大的动静,即刻就有灵墟山弟子匆匆赶来查看情况,看清地上狼狈咳嗽的是他们的首座,顿时眼睛都瞪大了,纷纷取出法器对着江荼。 叶淮虽一头雾水,哪能容忍旁人威胁江荼,当即也要出剑。 江荼拦下他,面不改色地低下头,一片混乱中,路阳唇角的笑意愈发灿烂。
第067章 灵墟变(四) 旁人眼中, 是江荼不敬,突然发难将堂堂灵墟山首座扔出马车。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江荼敛眸,在一众紧张的灵墟修士包围中, 下马车走到路阳身前, 伸出苍白的手掌:“抱歉,车驾颠簸, 一时手滑了。” 本就沉默的气氛瞬间冷如冰雕。 灵墟修士面面相觑: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手滑?手滑能把人直接从马车里丢出去?! 偏偏江荼面色冷峻,旁人端详他眉眼,甚至看不出是否故意讥讽。 而路阳,大字型坐在地上,慢悠悠伸出手与江荼握在一起, 借力站起:“无妨, 无妨。”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眸一圈,忽而冷了声音:“你们做什么?神君大人和江长老是灵墟山贵客,岂敢不敬?都把法器放下!” 灵墟修士更加惶恐, 赶忙收起法器。 路阳笑意盈盈:“江长老,神君大人, 这边请。” 江荼与其余修士擦肩而过,只见他们低垂着头,表情恭谨,然而抿紧的唇瓣,却暴露出他们并不服气。 也是,一上来就揍了人家首座,堪比宴席时上来就掀翻桌子, 甚至江荼还不是神君,说的好听些, 他是神君的师父,实际上不过是个中界仙门的长老,哪里有资格这么做。 路阳却丝毫没有不悦,麻花辫一晃一晃,心情很好。 江荼都能猜到,今日之后,修真界有怎样的传言了。 ——先是在城门杀了拦路的修士,又在灵墟山门前痛殴灵墟首座,偏首座碍于神君威严,还只能好言相向,将委屈咽到肚子里。 江荼此人,仗势欺人,狐假虎威。 “师尊,他们恐怕要以讹传讹,”江荼身后,叶淮终于忍不住,“是路阳对您出言不逊么?可需要弟子做些什么?” 江荼微微侧过脸:“若我说,留鹤仙君没有,我就是看他不爽呢?” 他自己也没意识到,与叶淮说话时,他一贯没有情绪的语调会有些许温度,此刻这残酷的话语,竟然带了几分调笑意味。
166 首页 上一页 69 70 71 72 73 7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