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荼对这些讽刺一概淡然处之:“他既然没点名道姓,那说的就不是我们。” 反正大庭广众对着一个中界小门如此咄咄逼人,丢的反而是空明山的脸。 江荼收回目光,祁昭敲打过了,见他们反应平静,也就不再纠缠,开始说起补天仪式的流程安排,分置院落。 江荼从大把自夸中捡出一些重要信息,记在心里。 正式补天以前,先有各门派弟子的个人战与以门派为单位的团体战,弟子所获名次与表现,都会作为确定下一届仙谱席位的重要参照。 是以诸多中界仙门恨不能将全部内门弟子都带上,才会让原本空旷的空明山如今看起来人山人海。 可惜来去山派依照祖训,内门弟子不多,塞在其他仙门的犄角旮旯里,显得格外弱小可怜。 如何中界竞争激烈,很多仙门以此认为来去山派的地位已名存实亡,言语之间多有轻慢。 不过是以貌取人。 江荼在来去山派待了三年,深知来去山派每一个内门弟子拉出去,都比得上旁的门派十人之数。 团体战比拼人数或许不占优,但个人战以能力论高低,来去山派未必会输。 祁昭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无外乎公平切磋,不可下杀手等等。 江荼以为接下来就能走了,祁昭突然话锋一转。 “诸位同为仙谱有名的宗门,如今修真界外浊息肆虐,应当知道我辈必须勠力同心,团结御敌,方能渡过难关。” “切不可,”祁昭的声音拔高了一些,“像罪人曜暄及其朋党那样,利欲熏心,因一己私欲,险些将人间毁于一旦。” 此言一出,台下许多人振臂呼喝。 “罪人曜暄,罪不可赦!” “猪狗不如的畜生!” “请仙山降罚!” “请仙山降罚!” “请仙山降罚!” 震耳欲聋。 众人不断向着高台呼喊,声音层层叠叠,竟逐渐成为统一的音律,如马蹄破阵,整齐划一。 江荼转视一圈,程让与来去山派修士,虽并未跟着呼喊,却也都做出了抱拳躬身的请示动作。 人群中似乎只剩他和叶淮还站立着,叶淮向来只听他的吩咐,决定权便落在江荼手中。 仙门百家皆匍匐下拜,唯请仙山降罚惩罪。 曜暄究竟是谁,最后也没查出个名堂,只知道他是修真界十恶不赦的大罪人,伙同党羽意图私吞灵脉,后被七大仙山携手制伏,以极刑处之,早已魂飞魄散。 可惜修真界对他的恨,并未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散,反而因灵气衰弱,而愈演愈烈。 江荼不想做那个鹤立鸡群的,手掌推上叶淮腰脊,道:“跟着做。” 掌下身躯紧绷了一下,叶淮恭敬弯腰抱拳,将红彤彤的鼻尖藏在阴影中。 江荼压下了小徒弟的腰,自己也跟着做,却不知道降罚该怎么降到已死之人头上,心底也有几分好奇。 等所有人都匍匐下拜。 祁昭发出一声冷嗤:“既然如此,空明山承百家之愿,便于今日,降罚于罪人曜暄,以儆效尤!” 荡气回肠的“叩谢仙山——” 祁昭满意地点了点头,向后走去,单膝跪地道:“请首座降罚。” 众人恍然抬头,只见台上空无一人处,缓缓凝聚出一个人的虚影。 不是肉.身,而是神识所化,甫一显形,强大的灵压便涤荡开来,强有力的灵力扫荡过整个议事堂,宛如鲲鹏睥睨众生。 便是空明山首座,鲲涟仙君。 地阶大圆满,只差一步登天。 鲲涟仙君的声音带着苍老威严:“老夫近日,在山中闭关,只以化身见诸位,慢待了。” 众人自是摇头说没有。 光是化身就有如此灵压,本尊亲临那还了得? 鲲涟仙君笑了笑,道:“老夫自祖辈手中接过这空明山,已有三百年之久,昔日曜暄之祸,每每思及,仍不免胆战心惊,为苍生疾苦而泪流不止。” 众人齐声道:“首座慈悲。” 鲲涟仙君道:“当今儿郎,不可忘本,不可忘仇,老夫听到诸位请求,甚是欣慰,咳咳...” 他的虚影反手一推,高台上蓦地出现另一道影子。 那是个面容模糊的青年男子,只看得出身形挺拔,其余皆是虚幻。 台下众人却义愤填膺:“杀了他!罪人!曜暄!杀了他!” 鲲涟仙君的声音像来自天地:“罪人曜暄,贪图灵脉,屠戮百姓,罪不容诛...合该挫骨扬灰。” 满座皆是叫好。 下一瞬。 无数利箭幻影,自鲲涟仙君手中凝聚,又随着他不断发力,轰然射向曜暄,瞬间就将他万箭穿心! 几乎是同时,身旁的叶淮喉间溢出一声闷哼,身躯猛地痉挛起来! 麒麟骨好像被人生生挖出,剧痛之下,他忍不住伸出手,紧紧攥住了江荼的衣角:“师尊...”
第037章 补天仪式(三) 台上, 曜暄跪倒在地,无数虚幻鲜血从他身上的窟窿中流出。 台下,叶淮的身子抽搐得越来越厉害, 江荼一掌摁上他的肩膀, 却发现灵力甫一输入,就像被无尽黑洞吞噬, 只得将冰冷手指抵上他的脖颈:“叶淮!” 叶淮的脖颈在他指腹下抽动着,像濒死的天鹅,脉搏似有若无。 江荼蹙眉,凝眸望向台上。 叶淮的异常是随着曜暄的受刑开始的,曜暄越痛苦, 叶淮的反应也越激烈。 为什么? 气运之子, 灵气衰弱; 曜暄,夺取灵脉... 难道叶淮与曜暄,真的有关系? 一簇灵力从江荼指尖,迅如闪电向台上袭去。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只觉得风忽然吹得凛冽了一些,但也很快就止息。 台上, 对曜暄的处.刑还在继续。 他的喉间不断涌出带着脏器碎片的血液,身躯前俯后仰如苇草摇摆,却竟然没有倒下。 江荼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手掌一下一下捏着叶淮的颈侧肌肉。 这场凌迟持续了多久,叶淮就跟着曜暄痛苦了多久。 痛到深处,他整个人本能地想要往江荼怀里缩,却硬生生咬牙忍住, 不愿让江荼操心而生扛着。 直到冰冷的手掌不容置喙,揽着他的脑袋往怀里摁, 叶淮枕着江荼的胸膛,嗫嚅着想要说什么。 江荼冰冷却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要逞强。” 叶淮从善如流地撒娇,将自己窝进江荼怀里:“...师尊...” 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哼,被他强行咽下。 台上,曜暄的血液终于流尽,直到最后一刻他的身躯也没有倒下,跪立而死。 与此同时,叶淮像终于找到了呼吸的方法,脉搏瞬间恢复正常,身躯也不再颤抖,只是似乎一时半会站不起来,依旧靠在江荼怀里沉重喘息。 江荼刚要松开的手又搭了回去,一下一下给徒弟顺气。 他没注意到埋在自己怀中的叶淮,眼底闪过些许晦暗神色,悄悄紧了紧手臂。 鲲涟仙君此后又说了什么,江荼已经无暇去听。 好不容易捱到结束,塞了灵石的引路机巧鸟带着各门派去分配的院落休憩。 叶淮好似终于回过神来,慌忙从江荼怀里站起,额发湿漉漉的黏在脸上,是疼出的冷汗。 江荼抬手,替叶淮把额发撩到一边。 他避开了程让等人询问的目光,决定先暂且按下不表。 离开议事堂,天色已经有些黯淡,足见所谓上界训诫浪费了多少时间。 跟着机巧鸟走了许久,这灵智未开的鸟儿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一直走到辉煌的屋舍也显得破落,好像从空明山走进了荒山,机巧鸟终于在一座破破烂烂的院子前停下,歪着脑袋用豆豆眼瞅着他们。 “来去山派...咕咕,住在此地,望你们能够,咕咕,感恩戴德...啊不,宾至如归。” 被录入的语调毫无情绪,机巧鸟的豆豆眼里却微妙地露出几分鄙夷。 不等他们说什么,它拍拍翅膀高飞而起,飞走的速度比领路时快了十倍不止,好像多待一秒就要玷污它漂亮的羽毛。 江荼一阵无语。 且不说那句“感恩戴德”是个什么情况,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空明山在给他们坐冷板凳。 看来这趟补天仪式,是不想他们好过了。 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白泽更是露出难以言喻的嫌弃:“小爷我这辈子没住过这样的...泥巴房子...” 江荼倒是无所谓,能住就行,就算空明山给他一个只有木头架子的空房他也能接受。 他向程让打过招呼,便朝着其中最小的一间偏房走去。 叶淮自是快步跟上。 白泽的声音远远响起:“江荼!你就这样丢下我?我呢?我和谁睡?” 江荼直接无视了他,心道有些人在来去山派时,嘴上说着住在他的行云峰,实际十天有七天都在主峰,真看不出来有多想和他待在一起。 他伸手推门,叶淮在身后问道:“师尊不管白泽前辈了么?” “那你出去,换他来和我住。”江荼丢下一句话,脚步不停地走进屋。 屋内狭小,勉强分成相邻两间内室,连个茶几也没有,和旅馆差不多布置。 屋内弥漫着一股木质家具腐烂发霉的气味。 江荼抬手将窗推开一些,啪嗒一下半边窗户都掉落下去,竟然连窗棂都被蠹虫吃得空心。 凉风从窟窿吹进来,江荼无言压下眉尾抽搐。 这时一道灵力将窗户重新合上,灵力织就的网把风声隔离在外。 叶淮磨蹭到江荼身边,讨好地眨眨眼睛:“师尊,我们不管白泽前辈了,你让我和你睡一间吧。” 江荼默许,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 叶淮摇摇头:“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江荼侧过身,两指又往他脖颈上一搭,这回不需要江荼强行控制,青年就侧过脖颈主动蹭了上来。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多蹭两下,江荼就收回手,朝他勾勾指尖:“过来。” 江荼走到桌边,手掌拢着煤油灯芯,这灯亦是一件地阶法器,会在日落后自动燃起,永不熄灭。 此刻火光在江荼掌心跃动,缓缓向外拓展,逐渐变成一朵荼靡花的模样。 霸道的力量轻而易举让空明山的法器为自己所用。 突然。 无尽的黑暗灌入室内,顷刻间只剩荼靡花还在燃烧。 江荼护着这朵稚嫩的花,道:“听。” 叶淮深知江荼不会做无用功,更不可能突然与他共度什么烛光晚宴,闻言咽下疑问,歪头凝神。 荼靡花焰倏地窜高。 “...你见到麒麟骨了?”苍老的声音,是鲲涟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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