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世剑谱上有一招式,叫做万剑归宗,二公子是没有学过么?”江荼毫无被当众羞辱的不悦,声音依旧平静,但是字字锥心, “您说的对, 小徒来自下界,确实不如空明山自幼修行来的气度非凡。” “但您说粗鄙无礼...” 江荼叹了口气,似乎不愿多说。 而叶淮终于闷闷开口,声音带着些哭腔:“...是祁昭先骂您的, 徒儿只是气不过...” 方才一阵混乱,自然不是叶淮单方面输出, 祁昭反应过来后也还了叶淮好几下。 此刻众人的目光随着叶淮的开口转向他,就见青年一只眼睛周围全是乌青,鼻孔下还淌着两道鼻血,不似空明山有人飞速替祁昭止血,他一结束战斗就被江荼罚站,此刻血都流进领子里,看着可怜又委屈。 况且方才祁昭辱骂江荼是所有人都听到的, 叶淮的话很是真诚,就是为了维护师父而有些不知轻重罢了。 众人心想, 年轻人血气方刚,正常,看向叶淮的目光多了几分可怜。 祁昭快气晕了,气极反笑:“你倒是会颠倒是非,我本不愿还手,但哪有人被摁着挨打的道理?” 众人看向叶淮的目光又开始不满起来。 江荼不为所动:“您说的对,哪有人被摁着挨打的道理?若非小徒及时出手,二公子召出了法相,小徒恐怕死无葬身之地了。” 众人:... 什么?! 法相是修士元神的具象化,三阶大圆满修士才有足够灵力召唤法相,却大多只能凝聚出六道其他生物,唯到了地阶才有足够灵力凝聚出人相本身。 而由于灵气衰弱的缘故,中界的三阶大圆满寥寥无几,一般斗法也远达不到召出法相的地步。 但上界毕竟灵气充盈,很不一样。 法相一旦召出,就不再是点到为止,而要到不死不休的程度了。 祁昭一时失语,江荼还向他抱拳躬身着,祁昭却感觉不到丝毫恭敬,只感觉自己被一只大红狐狸耍得团团转。 他是想要召出法相没错,但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顶多是做了个起手式,可被江荼这么夸大,他竟发现自己百口莫辩。 甚至有些后怕,如此敏锐,江荼此人,果真如鲲涟仙君所说,深不可测。 “叶淮!你倒真是拜了个好师父,”祁昭咬牙,他的师父在他落败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江荼却始终护在叶淮身前,让他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你就在你师父背后当一辈子缩头乌龟好了!你违反试剑规则,若不严惩你,岂不让空明山成了笑话?” 这话从祁昭嘴里说出来就有些可笑,殴打对手和召出法相,相比之下还是后者问题更大。 但规矩是空明山定的,最终解释权自然也在空明山口中。 江荼徐徐叹气,先将叶淮的外袍还给他,又一点一点,解开自己的外袍。 青年本就肤白,来去山派的白色外袍褪下后,皮肤被内里的血红衣衫衬得白若透明。 这一幕堪称香艳,偏偏青年的神情云淡风轻,带着不可亵渎的圣洁。 祁昭一愣,结结巴巴:“你、你要干什么?” 江荼道:“二公子所言有理。我徒弟叶淮出手不知轻重,实在该罚,我身为人师,未能以身作则,更加该罚。” “教不严,师之惰,二公子揍还就是,江某绝不还手。” 祁昭眼睛都瞪圆了:“...你...” 在胡说八道什么?! 竟然邀请自己揍他?! 无论怎么说,祁昭与叶淮同辈,江荼为叶淮师,就是二人的长辈。 哪有晚辈对着长辈动手,长辈还声称绝不还手的?! 没见过比这还不要脸的要求! 你这人看着淡泊名利,怎么是个这样恶劣的性格!? 祁昭脾气急却也不是傻子,他如果真的打了,他祁昭就会成为不尊不敬的反面教材,这可比被当众揍破相还严重,说不定鲲涟仙君会直接厌弃他,他再也没有成为祁家家主的可能性。 正犹豫间,他们这边的动静吸引了四处巡视的祁沣承的注意。 这圆胖男人打着圆场挤入人群:“江长老,昭儿,哎呦,两位,两位,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昭儿,别赌气了,快向江长老道歉,”祁沣承边说边向江荼作揖,看清他的衣着又是一惊,“哎哟喂,江长老,您这是做什么?快把衣服穿上,别着了风寒!” 江荼顺坡下驴,将外袍重新披上,抱拳道:“祁三爷,这事本就是小徒的错,...” 祁沣承满头大汗:“哪里话!是昭儿先出言挑衅,叶小公子才还手的,哎呀,江长老,年轻人嘛,你懂的,你我都有年轻的时候,那不是年轻气盛,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嘛!正常正常,不打不相识,哈哈。” 祁沣承绝对料不到,他眼中与自己同辈、还要年轻几岁的江荼,实际年龄能当他太爷爷还不止。 江荼也不纠正,微微一笑,似乎很是赞同:“三爷说的是。” “那这事儿...”祁沣承笑笑,“就这么算了,您觉得呢?” 江荼当然点头,左右他们没吃半点亏:“当然...” 话音未落。 不远处的另一比试台上,突然传来凄厉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 江荼转眸看去,只见一名弟子跪倒在地,痛苦地抓挠着自己的脖颈,大股浊息从他身上喷溅而出,像喷发的岩浆。 而他的对手,情状更加凄惨。 浊息像饥饿已久的野兽,在众目睽睽之下,生生将他的四肢全部绞断! 一时间鲜血狂喷。 浊息深处,传来“吧嗒、吧嗒”的咀嚼声。 异变陡生,在场众人都没反应过来。 叶淮本能地想要救人,江荼一把将他拽到身后,轻轻摇了摇头。 另一边,祁昭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道灵力向那浊息拍出。 却被另一道灵力截断,祁沣承一把摁住他:“昭儿,冷静些,别把自己搭进去!” 祁昭大怒:“三叔,怎能见死不救?!” 祁沣承死死摁着他,对江荼和其他人笑笑,冷汗却从他肥胖的脸上滚落:“区区浊息不足为惧,诸位莫慌!” 他担忧的不是浊息,这点浊息对空明山来说覆手可破,但竟然有人在空明山变成了鬼兽,对空明山的威信,却有极大的威胁。 祁沣承口中念动咒诀,衣袂随着他语调越来越急促开始翻飞,露出缠在腰间的一圈圈念珠。 这些念珠都是最顶尖的成色,金中带赤,黄中带澄,很快念珠一个个从祁沣承腰间转出,飞速向着浊息包抄过去。 几乎只是一眨眼,明灭的光就将浊息彻底扑灭,念珠重新串成一串,挂回祁沣承腰上。 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祁沣承原本就便便的腹部变得更加肿胀,好像饱餐一顿。 祁沣承道:“这样就,...嗝,抱歉,这样就没事了。” 他抱歉地朝众人拱手:“让诸位受惊了,快快,去收拾掉。” 当即有空明山弟子向那比试台跑去。 和许多凑上去围观的人不同,江荼只远远跟着看了一眼,并没有迈步。 光这一眼,就能看到台上一团血肉模糊,被浊息缠住的那名修士只剩躯干,四肢都成了肉糜,而化作鬼兽的修士,呈现头大身子小的可怖模样,双眼暴突在外有如伥鬼,都已看不出人形。 方才还活生生的人,眨眼间连死亡都被剥夺了尊严。 这都是各门派的优秀弟子,当即有人上腔:“空明山中竟有浊息?三爷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说法?” 祁沣承汗如雨下:“自然,自然,我定会派人追查,明日,不,今日就给各位一个交代!” 江荼蹙眉看着祁沣承谄媚的神色,有些不解。 他好像急着要给出结果,好证明自己一样,就像昨天的祁昭,似乎都把主理身份看得极为重要。 江荼眨眨眼,想到昨天听人说,鲲涟仙君身子不好,命不久矣。 ...看来即便是仙山,也难以摆脱名利沉沦,人心实在无聊。 在踏进又一场权力争斗的漩涡中前,江荼选择抽身而去。 他悄然离开簇拥着祁沣承讨说法的人群,他一走,叶淮自然跟上。 来去山派仍有其他弟子在比试,身为掌门程让自然要看着,江荼用眼神让他放心,便自顾自向住所走去。 叶淮局促不安地跟在他身后,一边用掌心擦脸上的鼻血。 江荼眼角余光注意到了,额角青筋直跳。 本来就挂了彩,擦起脸来又不知道轻重,这下把自己的脸都抹花了,真成了一只脏兮兮的野狗。 江荼停下脚步,叶淮险些撞他怀里,赶忙后退,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师尊...”江荼不说话,叶淮更害怕了,眼眶发酸,“我知道错了...” “错在哪里?”江荼审视着他的脸,心想真是蠢得可以,压着人家揍还能被一拳打在眼睛上,都肿成个核桃了。 叶淮抿了抿唇,心里并不觉得自己揍祁昭有什么错,嘴上服软:“我不该追着祁昭揍...没有遵从师尊的教诲,忘记了收敛锋芒...师尊,可是他骂您,他、我...” 三年前祁昭就羞辱过您,那时我打不过他,如今我终于可以新仇旧恨一起算,让我怎么能忍下? 他越说越难过,声音都像泡在水里:“况且空明山...都知道我是麒麟骨了,师尊,收敛又有什么用?他们肯定会盯上我的。” “我不想让他们觉得我好欺负,我想...我想保护您...” 江荼冷冷道:“我不需要你来保护。” 叱咤地府的阎王爷很是无奈,才刚摸到三阶的门槛,连保护自己都勉强的小东西,还想保护他? 冰冷的语气让叶淮手足无措:“师尊...” 眼看着小珍珠就要从他眼眶里滚落,江荼早有准备,从袖中摸出一块布帕,拍在叶淮脸上:“你十六了,哭这招对我没用,擦干净眼泪,再擦擦脸。” 叶淮吸吸鼻子:“呜呜,师尊...” ——可是上个月我不小心打塌了行云峰,才哭了两声您就原谅我了。 江荼没好气地一甩袖子:“走了。” ——眼不见心不烦,休想再让我心软一次。 叶淮攥着那块帕子,在原地眨了眨眼。 江荼给他帕子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江荼没有他看起来那么生气。 但...叶淮小心地嗅了嗅帕子,上面满是江荼身上荼靡花的浓郁香气,他哪里舍得用,悄悄藏进怀里。 前方,江荼远远丢下一句:“下次弄清楚自己错在哪里再道歉。还有,再被揍成这样,别说我是你的师尊。” “!”叶淮心头一喜,原来江荼是生气他被祁昭揍得鼻青脸肿,而不是他以为的气他动手,说到底这不还是关心他?一时间脸上发烫的伤也变得可爱起来,“弟子明白,师尊,你等等我,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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